【十四 逃往现实】

如果这是现实，那么眼下就是一桩命案了，我该做的是保护现场并立即报警。但这是个游戏，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突**况，都不该指望有人能帮你，比起保护现场，更重要的是“情报搜索”，因为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侦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箱子里并没有异味，而红萝身上也没有可见的伤痕，也就是说事情可能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在我们离开房后很难有人抓得住时间窗口将红萝杀害并将尸体放进储物箱里，除了我以外只有旅馆的工作人员持有房间的钥匙，而我又暂时想不到后者有什么杀人动机。将红萝放置在箱子里大概是想栽赃，可是，要做到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抱着一具尸体走过来，也就是说凶手只能在室内动手，这就要求他设法将红萝引诱进房间。

条件太多了，与其被这些东西误导思考方向，倒不如干脆点思考更多的可能性。

将手摸上红萝的小臂，**在外的皮肤没有一点热度，并且触感也不像是血肉。

尸体僵直要在死亡二十四小时候才能达到这种程度，而红萝显然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前就丧命还在今天下午跟我们谈话。况且，红萝看上去不像是死了，只是“一动不动”而已。

会是真的人偶吗？无论如何做工也精细过头了，怎么会有人拥有这种技艺…无论怎么说这看上去都是人的身体。

我突然看见红萝的身下压着什么东西，我轻轻扶着她，将她的身体微微抬起后，从箱子里抽出了一张纸片。

赌契

主办者Ofium立誓保证赌局绝对公平公正，并负责结果产生后报酬的发放。

攻方 红萝 守方 罗进来 起誓自愿订立赌局。

规则如下：

一，攻方胜利条件为五日之内进入守方所在房间并在房间内与其对话。

二，守方胜利条件为五日之内未让攻方进入所在房间并在房间内对话。

三，守方有权提出一则条件，攻方必须遵守，若有违反将攻方判为败北，守方获胜。

四，守方所提条件必须给予攻方“获胜之机会”，亦即必须使攻方在此条件下能够于期限内有进入其房间对话的可能，若违背此要求或守方言行不一，则判守方为败北，攻方获胜。

酬劳如下：

攻方获胜，守方立即戒除神仙雾，永不再沾。

守方获胜，双方获取终生享有神仙雾之权利。

赌契自双方自愿订立时生效。

就在我仍在思考赌契内容的时候，视界边缘有个模糊的影子动了起来，而晓也在此时惊声叫了出来。

总是吓唬我重要的店员，我可不容许！

正在我折起赌契，扬起拳头要好好对付搞鬼的东西时，眼前的景象让我的怒气和恐惧一瞬间全部消散。

红萝从箱子里直起上身，她双手交握，抬着眼看向我，似乎是在祈愿。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想拯救剧场的主人。

“交给我。”我认真地向红萝允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冰冷而僵硬的手与我相握。

她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身体快速掉色，最终露出了球形关节和接缝。是和人偶房工作台上一样的未完工的人偶。

墙上的挂钟疯了一样敲响，我被噪声吸引，看向挂钟的表盘。时针飞一般转动着，转眼就指在了“十一”上。

意识到出现问题的我放下已经不再动弹的红萝的身体，快步跑到窗边想要拉上窗帘——晚了，我已经看到了窗外变成废墟的街道。

无数人偶正在搬运废料，被白天的舞台遮盖住的废墟，才是这条街道真正的模样。

窗外一下变成了白昼，天空被揭开了，巨大的白炽灯挂在穹顶上，整个世界都不过是个盒子里的舞台。

人偶们就像受到命令一样齐刷刷地抬头，它们看见了我。

门外响起了不要命的拍击声，而窗台外面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沿着墙壁爬上来。

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在我让晓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时，隔着薄薄的玻璃窗，外面探出来一张人偶的脸。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嘴巴咧开，露出黑黑的牙齿。眼睛就像要爆炸一样圆睁，无机的眼球中映照着我恐惧的面庞。

……

“七点二十二分，您需要继续休息吗？”

……

疲惫地从床上撑直上半身，靠在床头，跟晓两人像丢了魂一样抱在一起。

“人偶真可怕。”良久，我吐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上次强制退出是几星期前的事了。

“魔王殿，晓快不行了…”显然是感受到了以往我和她一起玩时所受的折磨，晓抓着我的前襟带着哭腔喊道。

说实话我也要不行了，我们两个的胆量加在一起能达到正常人的一半就谢天谢地了。

“晓，我的老师常说‘要战胜自己’，中途就打退堂鼓是不是连过去的自己都不如了呢？”我现在的心情相当复杂，虽然随着恐怖元素增多，我越来越不敢去碰那个游戏，但是伴随游戏进程推进得到的线索和越来越有形状的故事也如同羽毛一样搔着我的痒，如果现在放弃，之前遭的罪都白白受了不说，还会被某对兄妹无情嘲笑。

那天只不过是在小麦色变态身后藏了一下就被说“女子力up”，那要是连一个微恐怖游戏都玩不下去恐怕是要被“马美丽再开”了。

“晓想看鬼片冷静一下。”依旧抓着我的衣襟不放，晓说出了可以进一步刺激我的提案。

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样真的会有点作用，毕竟体验过浸入式的恐怖之后，再看到电影里的人物被鬼怪吓得屁滚尿流反而成了一种放松。

我能预感到，接下来的几天晓都没法回房间自己睡了。

今天是周一，是休息后的人们回归到工作中去的日子，也是我能够考虑用来休息的日子。伸手理了理睡乱的头发，想着差不多也该去把头剪一剪的同时，我决定今天关门一天，经过前天晚上的思考我也觉得偶尔是该多抽点时间陪陪晓。

二三五三天晓是要去妖怪的私塾上学的，如果不抓紧今日的话就又要等很久了。

晓在这里寄住的一个多月里，除了接送她上学就是带她去几趟超市，最多也只是带她去逛逛公园或广场，这样的互动真是跟标准的为工作奔波难以顾及孩子的家长一样。我觉得自己应该跟晓更亲密一些的，如果不能至少达到她父母的水准，那晓在这里的生活岂不是成了一种寂寞的磨砺吗？晓正处在需要关爱的年纪，我不认为在这种时候让她“习惯寂寞”是合理的事。

“晓，今天去水族馆玩吧？”在心中快速订立计划后，我用这个问题将晓的注意力从噩梦中分散出来。每天都要经历噩梦也真是一种锻炼，一切结束后大概就会放松下来，涌上温暖的成就感吧。说实话，现实比梦境美好也挺让人高兴的。

晓睁着双眼，微微摇头，有些迷惑地看着我，她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对它背后的概念并不了解。

我正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打起了精神，她双手撑在身前，将身体向前倾斜，激动地问我：“是那种有很多鱼的地方吗！”

我好像听到了食欲的声音。

就连晓平时不怎么活跃的猫尾此时都积极地表现起来，钻出单薄的睡衣在清晨的空气里摇晃着。说是清晨的空气，但因为昨晚的噩梦让我们又是大喘气又是流汗，室内的味道早已说不上清新了。

在晓进一步产生遐想之前，我及时打断了她，向她说明水族馆的鱼是用来观赏而不是拿来食用的。

听了我的话之后，晓意料之中地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难得地显出生气的样子，淡粉色的嘴唇动了动，从细细的齿缝中挤出这样一句话——

“把晓当成笨蛋了，魔王殿。”

“课本上把水族馆叫做‘海洋公园’，晓才一下没想起来的。”

“然后你就把晓当成笨蛋了，魔王殿。”

之前也说过，晓实际上是相当要强的，现在的她喉间已经发出了不属于草食动物的“呜呜”声了，我丝毫不怀疑只要我在这时转过身她就会瞬间咬上我的后颈。

“我道歉，低估了您真是万分抱歉，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双手合十向晓赔了个笑脸，半开玩笑地试图化解她的不悦。

晓轻轻哼了一声，从床沿滑下去，打开房门离开了我的房间，只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脚步声。能让她暂时放下对噩梦的恐惧，这个角度上来评价我刚刚的行动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话说回来，这样的晓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会不会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呢？让自己生气就能一个人行动，不用再给我添麻烦之类的…

真体贴啊，晓，可是今天洗脸的时候有人能在身旁帮我看着边上我会更高兴的。

不想被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我也快速跑出房间赶上了晓。在她刷牙的时候，我老老实实地拿着木梳帮她理顺头发。我以为自己的梳头技术还是不错的，轻轻提着晓草绿色的发梢，将梳齿切入其中，自下往上梳向发根，并在经过头部的时候稍微用一点力气，以恰到好处的力度按摩头皮。

晓的眼神已经彻底软化了，虽然这回眼睛也眯着，但是是因为舒适眯起来的。我的梳头服务不是每天都能享受，感受到我的诚意后，晓终于决定原谅我了。她的耳朵偶尔会跳动几下，看起来心情很好。不需要查看脸色就能知道情绪，年幼的妖怪真是太好懂了。

因为从茶屋到水族馆有一定的距离，我们需要乘坐地铁，如果太晚了车站的人会很多，车上没有座位还不算什么，要是连站的位置都没了就糟糕了。不早点出门不行，以此为基础制定了一切从速的方针，洗漱完毕后快速为晓挑好衣服，自己也换上出门的行装后，往茶屋门口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就跟晓去了地铁口。

用速食面包和袋装奶简单地解决了早饭，我跟晓扎在上班高峰的人堆里，抬头看着屏幕上的提示，下一趟车很快就到了。

玻璃门背后的幽长隧道中，远远地出现了两道光柱，地铁的车厢一节接一节从门前滑过，最终稳稳地停下，伴随着“滴滴”的电子音，车门缓缓打开。在几个人艰难地从车门里挤出来后，我跟晓被人潮带进了车里。

我倒没有人群恐惧症，只是不擅长应对一些特定的场合而已，晓就不太一样了，她不习惯拥挤的环境，如果周围的人多过头的话她就会有些不自在。那双淡紫色的眸子中此时映照的想法一眼就能明白，“要被挤扁了”。

我将晓往自己身上拢了一些，设法往另一侧车门移动。下车方向的门口总是会挤着一大堆乘客，而过道正中的扶手因为设计特殊让人很难利用它周围的空间。与公交车不同，有些地铁里的扶手会采用“三股式”的设计，即在中部分成三条弧线，以为更多的人提供抓握位置。

再次确认了要下车的站台，我将视线移向车内的电视打发时间。小型屏幕上正播放着有趣的录像，让我的嘴角不经意间向上抬起。我突然想起晓偶尔会坐在书房里用电脑看视频，便询问起她感兴趣的都有什么节目。

晓没有回答我，只是抬着眼看了看身边簇拥着的上班族们，然后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微微一笑，看向头顶闪烁着的指示灯，等待地铁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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