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和晓的上半天的下半部分】

以矮矮的玻璃胸墙隔开的水池中，有一大群趴着的鲎。

像一个个黑色的分块的大锅盔一样扣在地上，反射着青绿光泽的带壳生物。

爬爬爬。

“咿！！！！”晓沉默了一个瞬间，然后发出了惊叫。

她用力地在我怀里挣扎着，就像受到心灵污染一样想要逃离。

“不不不晓你冷静点！”在公共场合有这样的表现真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我已经能感受到身边的人投来的带有无恶意嘲笑意味的视线了。

更加用力地搂住了晓不让她到处乱跑，我快速向她说明：“你看它们不也跟龟龟一样有壳有尾巴吗？”

“魔王殿也跟魔鬼一样有角有嘴巴…”晓的声音带着怯怯的感觉，就像要哭出来一样，不知为什么她似乎特别不擅长应对鲎这样的生物。

不是！我有嘴巴是没错，但是角是哪来的！

继魔王之后我又成魔鬼了吗，心中有苦无处说，老泪纵横心酸酸。

“晓，不要因为外表吓人就排斥别人，这可是超级老前辈，在恐龙之前就活着了。”我说。

晓将信将疑地停止了抵抗，虽然她还是不愿往鲎那边看，但还是稍稍安定了一些，毕竟我的话还是能提起她的兴趣的。

“这几只活了几亿年吗？是超级老爷爷？”

我轻轻摇了摇头，告诉晓是它们这个物种从那时留存至今。

“不觉得伟大吗？跨越了生命无法跨越的时间，将种族的记忆延续下来，人类的知识和文明也是这样哦。”我心中有股暖暖的感觉，突然就感慨起来。

晓听了我的话，有些不满地眯起眼。

“妖怪呢？”她问。

“妖怪的知识和文明也是。”我赶紧补充道，差点就出大事了。

“另外，晓，鲎的血是蓝色噢。”我用进一步的科普来再次引开晓的注意力，教育小孩的教材我可没白读。

晓点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难得地看了水池里爬爬爬的生物一眼。

“外星来的？”她抬起脸问我。

“地球土生土长！”我用力一点脑袋，解释道，“跟供氧有关，等你长大了就能明白了。”

“呜…”晓显然是对我这种模棱两可外加嘲笑她是小孩的解释感到不满，然而我是真的没法现在跟她说清那么复杂的东西，现在的晓对“蛋白质”的认识还停留在吃鸡蛋就能补充上呢。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拿出剪掉了副券的门票对照了一下上面的表演时间表。

现在开始移动的话，正好可以赶上企鹅和群鱼的喂食。

“去看喂鱼吧。”这么提议的同时，我再次担当起向导的职责。馆内指引方向的路牌还是相当多的，加上多年前我曾经来过几次，我对这里的场馆设置多少还有点印象。

晓是第一次来，在对场馆有自己的了解前，她当然乐意听从我的安排。无论怎样，只要玩得开心就好了。

在前往极地区的途中，我们稍稍驻足，观赏了冷水区的海豹。偶尔会有人分不清它们和海狮的区别，其实很简单，海豹没有外耳而海狮有，海豹没有脖子而海狮有，记住这两条基本就够用。

海豹潜入水中与晓稍稍互动了一下，它用鼻尖隔着玻璃追赶晓的手掌给了她相当大的惊喜，这一珍贵时刻我也用相片留下来了。

…

冰面上，企鹅们同手同脚地踱着步。有几只用肚皮在冰上滑行，然后啪地一下钻进水里，没有水花，满分！

从冰山后面涂着白漆的小门后走进来两个饲养员，其中一人手里拎着一只塑料桶，另一人则在关好小门后做起了记录。

企鹅们见到食物以后就没了绅士风度，像见到主人的汪一样快速把饲养员重重包围，并伸长它们似乎并不存在的脖子往上探，简直恨不得直接把装着它们午餐的桶子捅穿。看着它们鼓囊囊的身体和与之毫不相称的小细腿，我有点担心它们会不会骨折。

这么想来用肚皮走路的那几个家伙说不定就是肥过头了！

我转头看看晓的反应，面对毛茸茸的鸟类，她没有展现出跟见到鱼时一样的食欲，也就是说这些体态丰腴的小动物暂时是安全的。

晓双手扑在略微有些凉的厚实玻璃上，看着穿着厚厚衣物的饲养员隔着厚厚的手套从桶里挑出一条鱼。

嗯？是不是有人吞了唾沫？

企鹅们一点都不客气，就像在说“讲道理我们没道理可讲”一样以跟它们平日憨态可掬形象完全不符的凶猛气势叫着扑向饲养员手里的鱼。

有几只特别没道理可讲的还拼命用自己的“手”猛扇饲养员的腿，那感觉活像一群小孩在踢被包围在中间的大人的膝盖。饲养员露出微妙的眼神，摇着头向我们摆了摆手，想必是相当痛苦，不过，和观众一样，他也相当乐在其中。

喂食完毕后，饲养员跟我们挥手道别，而人们也举起相机记录这一时刻作为留念。

饭后的企鹅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该立正的立正，该用肚皮划船的继续在冰上划船。

我脸上带着笑，看了看票面上的简易地图，接下来就是喂食中最具观赏性的节目了…

巨大的水缸中，各色鱼类游弋着，偶尔还能见到缓缓滑动长而大的双鳍推动身体的海龟。自缸顶射下的光线相当充足，水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带着水肺的潜水员从上方跳入水中，带起一串气泡，他手中拎着一只长长的筒状容器，那里面正是要给动物们的食料。潜水员游到水缸正中，慢慢朝我们招手，而游客们也作出了相当积极的回应。

接着，正戏开始。在潜水员从筒中取出食物时，大小各异的鱼类立即将他包围，在他的身边形成了一圈五彩斑斓的游动的环带。潜水员没有急着把食物喂给那些美丽的生物，而是挥动脚蹼在水族箱里游动起来，而鱼们也跟了上去，这下环带被首尾拆开，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在水中飞舞的彩色绸缎。

潜水员把食料拿在手里，停止了游动，身材娇小的小鱼立即聚到了他的手掌周围，将他的手包成了一个球，在小鱼们大快朵颐后，潜水员便将大块的食料往外抛出一些，逡巡着的大鱼灵活地游动，一下就将食物准确地叼走。

看到这样的景象，晓已经彻底沉浸其中了，她的小口微微张开，淡紫色的眼中闪着光芒。我相信她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想着什么鱼怎样好吃的。

“晓也想吃…”

嗯，没错，至少没想对那些鱼下口了。

说起来可能跟早饭太过应付有关系，在水族馆里逛了一个上午，我的肚子也有点饿了，差不多往餐厅移动吧，边走边看时间就差不多了。

通往餐厅的路上，有大量展示海水鱼的水箱，这些热带鱼类观赏性十足，色彩艳丽的同时体态也相当有特色，有一些在珊瑚和水草中窜动的小身影也相当可爱。

坐在海洋气息十足的餐厅中，抬头看了一眼贝壳状的小灯和绘有各色鱼类的吊顶，我略微放松身子，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正常的菜色和主食都有，不过这里的主打菜是各色鱼类，在水族馆吃鱼，这种感觉说来也蛮奇怪的。当然，想也不用想就能明白这显然会是晓的心愿。

在看菜名之前我居然还刻意留意背景上有没有像“666”一样诡异的东西，某种意味上来说我也是中毒有够深的，说起来，得到了这么多线索，“剧场”的事还是找时间跟晓聊一聊吧，兴许做好准备就不会被吓得那么惨了。

我用手点了点“企鹅的食谱”下面的“清鱼”与“多春鱼”，向服务员询问两者的区别。

“清鱼脂肪多口感比较醇厚，多春鱼蛋白质含量高，主要是鱼籽充足，口感相当酥脆。”

听了服务员的解释后，晓陷入了思考。

她是鱼脂万岁类型的人，但是对鱼籽也有难以割舍的爱好，在我炖鲫鱼的时候即使冒着被鱼刺卡住的风险她也会大口大口地吃掉跟肉饼炖在一起的鱼籽。

看见平时一直很安静的孩子在吃自己亲手做的料理时马虎的样子真的是一种享受。

“那就都来一份好了，主食上一钵米饭。”我这就做好了决定，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谢谢。”

晓露出了喜悦的神色，显然对我的决定既惊喜又满意，要收买这孩子的胃其实还是相当简单的。

我从包里拿出了水，拧开以后递到晓的手里，上午玩得太专注，都没怎么注意补水，现在晓的嘴唇都有一些起皮了。

向我道谢之后，晓将嘴唇贴上瓶口，小口小口地啜吸起瓶中的水。

至于我就不怎么拘谨了，吨吨地灌下小半瓶矿泉水之后就抓紧时间去了趟卫生间。下午还有几场表演，如果因为生理问题错过就太可惜了。

冒着腾腾热气的食物被端上了桌，我跟晓把筷子夹在食指与拇指之间。

“我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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