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伟大与亲切不可兼得

听到那加什的觉悟，马基只是摇摇头，继续猛烈地进攻。

是怀抱着杀意的拳头比较重，还是为了避免杀掉对方，在击中之前就收力的拳头比较重，这是个无需考虑的问题。

况且身为魔导技师的那加什本身就不擅长战斗，之前依靠出其不意的魔法让异端审问官吃了亏，不过他本身并不强大，弱点明显。

魔法师需要拉开距离才能充分发挥战力，这个道理，猎杀无数魔法师的马基又怎么可能不懂。

所以在适应了那加什魔法的狂轰滥炸之后，他始终和那加什保持相对接近的距离，就在那加什出手或收招的蓄力片刻，踏足神速领域给他致命的攻击。

开战已经过去大约二十分钟，那加什的身体有一半以上换成魔导机械，左手空缺，是之前被马基的神术“归化虚无”命中，手臂的概念被吞噬。

就算装上魔导机械也无法活动，因为手臂的本质已经消失，对于那加什的人体来说，已经没有了左手。并不是简单的失去手臂，从意识到实体完全抹消。

马基回身闪过那加什释放的精灵族跃动魔法“爆裂雷剑”，爆炸冲击波在他身后扩散，但没能碰到他的身体。

踏足神速领域，那速度比光更快，比雷霆更迅捷。他用肩膀撞入那加什的防御圈内，然后对准对方的胸口，平挥手刀。

发动神术“恶即斩”。

目前所有神术中威力最强的一式，攻击距离只有身体能够接触的范围内，必须接触对方才能奏效。

但这一式神术依旧是最强的。

效果为“必杀”。

这是被被死亡神迪斯赐福的神术。

马基收招，用神术清理了手爪和身上的血迹，整理扶正自己的尖兜帽。

那加什一口气喷出来大量的血，染红了一片大地。明明生命和体力都已经如风中残烛，他还是执拗地站着不肯倒下，反抗死亡的召唤。

“已经够了，倒下吧，无论你为何而战，为何而死，都已经足够了。”

“我的敌人不是你……咳……所以马基，你不用在意。”

那加什咬紧牙关，艰难地挺起胸膛。

“神明啊！高高在上的神明啊！来啊！有本事亲自来杀我啊！”

“大叔！快停下啊！别说了！”

斯蒂尼疯狂的摇晃禁锢自己的魔导机械，看起来很快就能挣脱。

不过，那又如何？

她有做的了什么？只不过徒增悲伤罢了。

这一切都已注定，她只能看着，做出微不足道，毫无裨益的行动。

倒不如，就被锁在这里，装作“并不是无法救赎，也不是没有选择去救赎，只是被人偷袭，不得不被拘束在这里”的样子。

能够坦率的欺骗自己，能够给自己的失败一个辩解的理由。这样的人生才能过的轻松。

不过嘛……维嘉说轻松不代表不会痛苦。

其实能不能过得轻松还要看自己的内心能否接受，对我来说怎样都无所谓，怎样都是胜利。

但你又如何呢，笨蛋斯蒂尼？

我很期待你注定失败的表演，能够绽放何等的美丽。

“神明！我诅咒你们！来啊，来杀我啊！别让我死在同胞的手中，来审判我啊！你们不是自诩正义吗！来啊！来啊混蛋们！”

在血流尽之前，那加什始终这样对天咆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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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宝宝已经安全啦。”

女子用毛巾裹住新生儿脆弱的身体，开心地将孩子递给还在虚弱的母亲。

“她未来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谢谢您，谢谢您了。如果不是您……”

母亲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哭泣，喜极而泣的泪水流到幼儿的脸庞上，让幼儿不快的挣扎几下。

“没事，难产已经过去啦，你和孩子都安全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女子轻轻摸摸沉睡中幼儿的额头，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刚刚接生的她身上没有一点污垢，手上也没有。

她面上生着微茫的光，似乎从哪里见过她，但又似乎完全不熟悉。

她推门走出产房，经过的神官向她鞠躬。

没人知道她是谁，但只要见过她的面庞，就知她的神圣与伟大，那是凡人应当尊敬的存在。

她——莉芙对神官也笑着点点头，忽然面色变化。

“萨恩……为什么他也来了？！”

神官直起身体，想要向自己的神明问好，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

神明的光泽降临在人世的大地上。

形成耀眼的光辉，神明们伟大的形体投射到人世。

马基恭敬地退到一边。

“正如你所愿，那加什。”

萨恩的眼中灼烧着永恒的烈焰，我们都知道，这次是怒火。

太阳神萨恩（Sun）、审判神泰瑞尔（Trial）、狭义神奈若欧（Narrow），

三位神明，神临人世。

“我且问！我有何罪！”

那加什反而开心地笑起来，他身上的所有魔导机械，甚至他还为损伤的身体都开始燃烧，除了他戴在额头的一个魔导机械之外：

那个魔导机械刻印的是，月族牺牲魔法“引火”。

燃烧生命，换取魔力和力量。

那加什用自己的性命换取片刻的活力。

“你的思想便是罪！污秽的思想让人世走向灭亡！”

“等等，萨恩……”

审判神泰瑞尔刚想要阻止太阳神萨恩，但被萨恩挥手拦住。

“那加什，你救不了世界，也无法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你自己也知道，就算你的理论实现，诸神远离人世，凡人的生活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我知道。我赢不了。”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们，讨厌将所有罪责都归咎于凡人自己，而荣耀却都归于你们！你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还能高高在上！”

“那加什你……”

萨恩又想说话，这次狭义神奈若欧开口了，作为十二根源神之一，她的地位比萨恩更高，萨恩也只能闭口不言。

“那加什，你遇到了什么？神明欠你什么？”

她微眯着秀气的双眼，打量着那加什。

“你的一生我都在看，什么都没有，为何你会选择叛逆？”

“神明未曾欠我，但我曾见过，神明并非神圣的例子，真理探求会中的人随便一个都能举出。”

“神明做不到公平，绝对正义已死，这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做到相对公平。”

“你们给予不了人类，却向人类索取，这太不公平了。”

“我们只给予，而未曾索取。”

“但对于凡人来说，对神明献上礼物才是正确，才是平常，那么相对而言，人们会认为与神隔绝之人便是叛逆。对神明来说无所谓的事情，却剥夺无信者的生存空间，这岂非不义？”

“舍一而取万，我们所做的，远超过我们所害的。又有何错？”

“你们所做的，凡人亦能成就，而你们所害的，凡人却无法救得了。”

那加什的半身已经燃烧殆尽，他伸出用仅存的右手用力握紧。

“神明啊，离去吧，若是你们真的爱着凡人，那便离去吧，这人世不需要你们才能得胜。让凡人自己选择，无论胜负都与你们无关，无论胜负都由我们自己承担，有何不可！”

“你以为自己一人就能代表世人说话吗……”

“萨恩，你本是戴罪之身，请不要干涉审判。审判神泰瑞尔，你的意见呢？”

奈若欧又一次打断萨恩的语言，公事公办的说道。

萨恩对她怒目而视，却说不出什么。

啊，我懂了，萨恩明明在上次的杀戮魔王防御战中违反诸神的协定，私自下界讨伐魔王，为什么没有被惩罚，还能跑下来找那加什的麻烦。

海顿……那家伙没有立刻审判萨恩。

但是，为什么？

虽然距离防御战并没有过去太远，但对于一个惩罚来说准备时间太长了。

海顿在安排什么？虽然那家伙总是在装神弄鬼，但作为诸神的领袖，一般不会做无用的事情。

在异端面前神临并非是神明一定会做的事情，一般由异端审问官击杀异端就结束了。所以三位神明神临在那加什面前，一定是出于自己的意志。

而且审判神泰瑞尔也到了，这说明诸神对那加什一事非常重视，想要一个正确且正义的审判。

“我认为，那加什不该死。”审判神泰瑞尔铁口直断。

“别开玩笑了，泰瑞尔，那加什难道不算异端吗……”

三位神明同时沉默。应该是在用领域共鸣的方式交流，我们无法得知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这种事情很容易猜到，就像是这样：“那加什不能死”

“为什么”

“因为这一世的勇者就在旁边，而那加什虽然理念为恶，但他的善行大于恶行，我们不能给‘人类的希望’一个神明是错的结论”

“好吧，事出突然，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甚至不能让那加什死去”

虽然细节上不太一样，但将自己的位格降低到“可以描述外形”概念的神明，也肯定拥有接近人类思考模式。

而人类无论是思想还是语言，无论向善还是向恶，都有其局限。

换句话说，如果神明想和凡人交流，他们就不再伟大，变得可以推测。

“审判结果如下，你不会死去，而是被囚禁在异端审问会中，会有人与你辩论，直到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将自己的力量为人世而使用。或者，你能够说服异端审问官认为你才是对的。”

在讨论之后，审判神泰瑞尔如此宣布。尽管诸神订立的理法上来说，那加什本应该死去。

于是，就连象征着绝对公正的审判也要妥协于现实。

真是可笑，诸神想要阻止“神明并非神圣”传播的理念，明明是为了阻止，反而亲身证明了那加什的正确。

这种两难境地中的正义，真是让我这个反派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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