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幻灭时刻

不知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人类总是会感慨自己的懵懂无知，于是他们获得了比其他动物都强得多的学习能力。

然而单纯地学习是不够的。他们需要与学习能力相匹配的记忆力，以便学以致用。

记忆永远保持着特有的神秘感。它没有形状，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它总是在时空的裂缝间穿梭和跳跃着，哦，就像她一样。

她有时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而在这样一个纯白色的空间内，一切都是虚无，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作为一个实体存在着。她似乎来过这里，她依然保留着她的记忆。

她能依靠的只有记忆。

于是她陷入到回忆之中，开始思考一个叫做“我是谁”的问题。记忆很混乱，她“看”到了属于两个人的记忆，一份属于过去，另一份则属于更久远的过去。这样的场景打破了她对记忆的认知，因为这些记忆明明有着自己的样子。时间仿佛被撕裂开了一般，她不清楚是否应该跳进这些记忆之中。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闪回的最后记忆告诉她，在她到这儿来之前，她正在驾驶着一架飞机进行迫降。她知道，她失败了，飞机最终坠落在满是乱石的草原上，她在记忆的最后时刻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

我为什么会开飞机？她这样问自己。在她的记忆中，只有儿时在飞机上玩耍的经历。她不可能驾驶飞机，记忆一定是假的。这样的逻辑非常合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人类总是会倾向于进行选择性记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过程。在挑选记忆时，一些东西在不经意间被忘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便是情景再现也无法让人找回那部分丢失的记忆。每个人都是严重的失忆症患者，挣扎在记忆与失忆的交替之中，甚至会用虚假的记忆填充自己。本能如此。

是这样吗？她失望地搜索着记忆，妄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发现她完全无法解释自己的种种行为。那些经历都是她今生无法触碰的东西，但现在却如同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中放映着。她等待着，然后坚定地离开，留下一团开始在原地分散开来的记忆。

接下来的记忆则属于另一个人。任何人似乎都无法抓住过去，可她是不是那个抓住了过去的人呢？她用不存在的身躯迈着步子，呈现在面前的是另一个世界。在进入那团记忆的一瞬间，她竟有一种故人重逢的感觉。

他的记忆还是解答了许多问题，也为她的种种行为带来了合理的解释。他有小型飞机的驾驶资格，也对各种枪械的使用颇为熟练。他的人生精密而复杂，好像天生就应该这样一般。他最后死于背叛。

她就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走过他的一生。这也许有些轻率了，但事实本就如此。她是一个无故闯入他人生活的旁观者，在记忆化作碎片之时，她竟感慨起生命的结束来。

可她自己还活着吗？她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她徐徐离去，在永恒的白色之间，有两团白色的记忆在混沌中碰撞并融合。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它们，惊奇于自己依然能分辨出不同的白色。这是另一种记忆，是她从未见过的记忆。

她开始逐渐意识到记忆的意义所在。她很快宣誓了对它们的主权，随后贪婪地把属于自己的两份记忆取回。是的，她能依靠的只有记忆，她所拥有的也只有记忆。

她开始试着梳理这些记忆。两个人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没有丝毫的缝隙，这让她意识到，她和他似乎是同一个人。这是一种生命的延续，他们本属于不同的世界，却因为某种原因联系在一起。

可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她又开始试着驱使这些记忆，寻觅着记忆中的共同点。记忆服从于她，以至于为她而重塑。

她感受到空间中多了些什么。那是一块绿色的像玉一样的东西，它悬浮在记忆上空，却静止不动，成为这片空间中唯一的色彩。是的，她当然见过它，甚至每天都会轻轻抚摸它。那是她永不离身的东西，也是赋予她生命的东西。

她突然觉得她有一只手，但那只手其实并不存在。她伸出虚幻的手，想要触碰到那块玉。触感渐渐变得真实，玉或许穿过了她的身体。

玉所带来的冰冷与这个空间相悖。压抑的白色空间扭曲着，她似乎打破了囚笼。她又意识到了什么——一切都是幻象，是大脑自动演算出的结果，或者说是梦境。她知道的，该回去了。她的肉体并没有消亡，在虚幻的空间中，她的大脑再一次欺骗了自己。

她知道，她的玉再一次救了她。身体的知觉在逐渐恢复，她觉得自己可以睁开眼睛，于是她便这么做了，准备迎来一个新的梦境。

她看到一抹亮光。彩色的世界远在天边，却似乎触手可得。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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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万字了，收藏也终于破百了。感谢大家。今天先一更吧，明天开第五卷。

这一章的画风非常奇怪，如果大家不喜欢这样的画风，以后我就不写这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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