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 杀手的拯救（三）

尽管被斯维塔赶走，但凯特还是没有听从劝告回去休息。她站在一边，看着斯维塔一点一点地为女孩清理伤口。血液还在渗出，凯特拿出一块纱布在女孩的膝盖处扎好，以期能延缓血液的流动。

这个六七岁大的女孩已经醒过来了。她很安静，并没有哭叫什么，也没有乱动，只是看了看周围正在忙碌的三个人。

“妈妈……”她轻声吐出一个单词来。

斯维塔对阿富汗的任何语言都一窍不通，但这并不妨碍她听懂这个在所有人类语言中发音都出奇相似的词。

“她的母亲在这里吗？”斯维塔用镊子从伤口里夹出一块沙子来。

“应该没有，”凯特走了出去，“这位先生，您的妻子在吗？”

“她一年前就死了。”斯维塔甚至能听见走廊里的哭声，“现在该死的炮弹还要夺走我的女儿……”

“对不起，”凯特连忙又走了回来，用英语对斯维塔说道，“女孩的妈妈已经死了。”

斯维塔沉默了很久，手上的动作好像又加快了些。

“妈妈……”

“你感觉很疼吗？”再也忍不住了的凯特趴在女孩的床边，柔声说道，“妈妈来了，妈妈在这儿……”

女孩似乎已经神情恍惚了，她的瞳孔正在涣散，没有回应凯特的话。

“鲁拉，快拿点止痛药和一杯水过来。”凯特用毛巾小心地擦拭着女孩的额头，“莉莉，请你快一点。”

“好。”斯维塔违心地回答道，事实上她不可能快得起来，女孩的伤腿处除了有弹片，还有大量的沙子，这种处理是极为困难的，如果有条件的话，这样的处置应该在麻醉下进行——但她也只能像现在这么做了。

凯特显然不止一次地给这样的病人喂过药了。她很有经验地把女孩的头抬起来一点，然后轻声指示着女孩的动作。

“咽下去，快咽下去。”

女孩顺利地吞下了药片。她突然睁大了眼睛，似乎在注视着凯特的脸。斯维塔知道她在与死神赛跑，于是迅速开始包扎伤口，尽管她并不认为女孩的腿在这样的条件下有治愈的可能。输血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一旦女孩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深度昏迷，那她和凯特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凯特一直在安抚着女孩，直到斯维塔的伤口处理接近尾声。

“好了。”斯维塔轻声说道，“剩下的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要在这里陪着她。”凯特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鲁拉为她搬来了一把椅子，这让她不会太累，“你们都回去睡觉吧，很晚了。鲁拉，去叫一下孩子的父亲。”

“需要睡觉的是你自己。”斯维塔清洗着用过的手术器材，“她的父亲会陪着她的。”

“不，莉莉，我今晚需要守夜。”凯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们每天晚上都会留一个人守夜的。”

“那你也不能连续两天晚上守夜。”斯维塔看穿了凯特的心思，“如果你还认为我可以信赖的话，就赶紧去睡觉。”

“不，莉莉——”

凯特的声音被冲入房间的男人打断了。他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似乎得到了及时的医治，看起来还算正常。

“谢谢你，奥迪亚夫人。”他看着正在整理器具的斯维塔，“还有这位——”

“她是我的助手，但她是德国人，听不懂波斯语。”凯特解释道，“你可以叫她莉莉。”

“谢谢你，莉莉。”他连忙向斯维塔道谢。

表达感谢的句子是斯维塔少数能听懂的内容之一。她回忆着下午学的句子，以极不标准的波斯语进行了回应。

“这没什么。”她随即换成了英语，“凯特，我需要可能用到的药品和器具。”

“莉莉，你不可能和他正常沟通。”凯特坚定地说，“所以你留下来也没什么用，而且——”

止痛药起到了一定效果，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而不是昏迷），她的小手握住凯特的一根手指。

“她似乎真的把我当成她的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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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睡着了？”斯维塔小声向鲁拉问道。

鲁拉点点头，她们已经成功地把凯特弄到了临时搭建的床上去。凯特很重，斯维塔搬不动她，因此只能在这个房间里搭出一个“门板+垫子”的临时床铺。在斯维塔搬东西的时候，鲁拉与女孩的父亲进行了简短的交谈，从鲁拉的口中斯维塔知道了父女两人的名字——艾哈迈迪和扎卡。应急灯已经被关掉了，只留了几支蜡烛在发光。

“你去休息吧，鲁拉，我睡不着。”斯维塔坐在残破的柜子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我会注意扎卡的。”

“我去看看其他人。”鲁拉轻声回答道。

斯维塔知道她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其他病房的病人。一般来说，凯特会劝说这些得到了救治的病人离开，但总有一些人没办法离开，甚至会有人死在病房里面。

斯维塔摘下头上的头巾，露出一头很久没有打理过的金发。艾哈迈迪坐在病床边上，担忧地看着他的女儿，没有注意身后的斯维塔。

由于语言不通，斯维塔也没想和这位蓄着大胡子的男人有什么交流。她需要定期为他的女儿测量体温，然后祈祷这个女孩不会因伤口感染而丢失性命。她的处置还算成功，然而小腿处大量组织的缺失却是实打实的。如果得不到专业的治疗，女孩今后可能很难依靠双腿站立了。

斯维塔对这种伤势的恢复难度心知肚明。在越南，他见过许多被地雷炸伤的人，他们都落下了终身残疾，没有恢复的可能。女孩的伤要比那些人要轻，但想要恢复也需要良好的医疗条件和一笔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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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波斯语/普什图语的语言习惯，不过“妈妈”这个词总归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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