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七 巴别塔（三）

“这位是安苏尔，我的老邻居。”凯特用英语介绍道，“他们家后来搬到了这里。他是乌兹别克人，不会英语，不过你们可以用简单的俄语交流。”

斯维塔并没有主动地说过自己会俄语，想来是叶卡捷琳娜告诉她的。她深知在这种地方交流有多困难，在阿富汗，在街上相遇的两个人可能听不懂彼此说的话，因为他们的民族不同。她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他穿着长衫，脸上没有乱蓬蓬的胡子，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您好，我是安苏尔。”他主动向斯维塔伸出了手。

斯维塔和他握了手。“您好，您可以叫我莉莉。”

安苏尔的家庭看起来比较富裕。他们有一个独立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一条画着壁画的长廊，画似乎是新刷上去的，廊下摆着桌椅，应该是乘凉的地方。

斯维塔和凯特走进的是左边的侧房。斯维塔惊奇于庭院内建筑的完整性，这一路她见过太多的残垣断壁了，几乎没有像这样新建的房屋存在。

凯特对安苏尔说了一句什么，后者立即从脚下拉出了一个插座给凯特的蓄电池充电。凯特道了声谢——这是斯维塔唯一能听懂的东西。

安苏尔为三人各倒了一杯茶。斯维塔端起茶杯，继续体会着异国他乡的不适感。凯特和安苏尔一直在交谈，可她什么都听不懂。屋子里有些热，斯维塔感到她裹在头巾里长发变成了很大的负担。

安苏尔在他的话里似乎提到了“伊莉斯”这个词，而凯特也立即重复了这几个音节。

“请问，你们是在说我的姐姐吗？”斯维塔小心地打断了两人，并且用英语和俄语先后说了两遍。三个人没有任何可以共同使用的语言，每一句话都必然有人听不懂。

“是的。”安苏尔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斯维塔，“她，她——”

“安苏尔！”凯特的语气带有几分警告的意味，这让安苏尔立即闭了嘴。

“怎么了？”斯维塔立即用质问的语气向凯特发问，“她是我的姐姐，你们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

“不，莉莉，只是——”凯特显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认为这不太适合告诉你。”

“凯特，我觉得你知道伊莉斯的去向，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斯维塔直视着凯特的眼睛，“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可能也会自己去找。”

“如果你找得到的话，就去找吧。”凯特突然毫不示弱地说，“如果你出去，我敢保证用不了一天就会被不知哪冒出来的士兵抓住。他们不仅不会理睬你说的任何话，还会把你当成商品卖掉，从此你就从世界上消失了。我至少可以保护你。”

“不，凯特，我和伊莉斯并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斯维塔解释道，“我很了解她，我知道她在干什么，而且如果她能的话，我也可以。”

“好，莉莉，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凯特和善地凝视着斯维塔，“等我们回去，好吗？”

安苏尔一头雾水地看着突然争吵起来的两人，却完全不知道她们在吵什么。

—————

“我们到了，这里有一个很好的医生。”

这个半路上遇见的男人自称是个军官，叶卡捷琳娜对此半信半疑。他实在是没有一个军官的样子，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是她刚才见到的五个士兵之中唯一一个没有武器的人。不过，她需要他的帮助，因此对于他说出的话，她还是表现出一副支持和信任的态度。

叶卡捷琳娜艰难地把昏迷的斯维塔从车里拖了出来。她面前的男人想要搭把手，叶卡捷琳娜没有拒绝他的帮助，两个人一起把斯维塔抱进了低矮的楼房内。

她这是一栋似乎废弃了一段时间的两层小楼。楼的一半已经倒塌，另一半看起来还比较结实。院子里晾着几件衣服，但并没有人。

“凯特？凯特？”自称军官的家伙低声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斯维塔看见一个戴着头巾的女性走了出来。她的面孔不像是本地人的样子，似乎更像是一个欧洲人。他们开始用本地的语言进行交流，叶卡捷琳娜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和军官一起把斯维塔放在了一张床上。

“你能听懂，对吗？”那位女性突然用英语向叶卡捷琳娜说道，“他告诉我，你会英语。”

叶卡捷琳娜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方才获得的小本子和笔，想要写点什么，但那位似乎叫凯特的女性很快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昏迷了多久了？”

叶卡捷琳娜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小时？”

叶卡捷琳娜拼命地摇着头，在本子上写下了“一天”。

“什么，一天？”凯特大声质疑道，“你们有没有最基本的常识，一天了还没有得到任何的医疗帮助……”

“我没有办法。”叶卡捷琳娜迅速写道，“请你救救她吧。”

凯特翻了翻斯维塔的眼皮，又检查了她的呼吸和心跳。

“她为什么昏过去了？”

“她的头部受到了重击。”叶卡捷琳娜尽量合理地回答着问题，“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凯特无奈地说，“她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单纯地昏了过去，通俗地说就是变成了植物人。我这里的医疗条件很差，也没办法进一步检查，我建议继续观察。”

“可是她没办法吃东西。”叶卡捷琳娜继续写道，“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有葡萄糖的话，我可以继续维持她的生命。”凯特轻轻解开斯维塔的外套，“可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那什么地方可以搞到葡萄糖呢？”

“黑市，或者市内唯一还在正常工作的一家医院。黑市的东西都很贵，而且有的只收美元……”凯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

叶卡捷琳娜立即把自己拥有的美元掏出来给凯特看。“不够，这些太少了。”凯特摇了摇头，“起码要再多上五倍才行。”

“我会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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