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蜕变（一）

黄昏再度降临，叶卡捷琳娜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了草席上。她曾经以为她的身体和心理都足够强大，但在现实面前，她发现自己依然如此弱小。

让他们这群外国人和当地人分开是有原因的。他们的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也完全不一样，而更重要的是，当地人的素质的确不如他们这些外国人。这些外国雇佣兵里有不少退伍军人，剩下的人也都不是等闲之辈，而当地人能把子弹打到靶子上去就不错了——有的人甚至不会给枪装填子弹。毫无疑问，这些临时凑出来的士兵在经过简单的训练后就会被拉出去参战，那他们的素养能支持他们走多远呢？

但这并不是叶卡捷琳娜需要考虑的问题。当她还在莫斯科的时候，她发现卡西欧夫和斯维塔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完成一些事情，但自己真的面临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码事了。她开过枪，也杀过人，但那都是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下做到的，倘若就这样加入一场战争，她还能保持冷静吗？

军事训练的氛围与强度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卡西欧夫在提到这些时总是轻描淡写，斯维塔则表示没经历过这些，而当她真的加入了雇佣兵的队伍，她一度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她射击的准头是所有人当中最差的（虽然比那些当地人要好），在身体层面上也处于劣势。她只能看着那些强壮的家伙毫不费力地翻越一面墙壁，或是以令她惊讶的速度快速奔跑，可她却并不能追上他们中最慢的那一个。

她是唯一一个女性，教官无奈地为她放宽了标准，但没有询问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来自于一些战友的恶意揣测让她喘不过气来，在休息时，她不止一次地听到那些人的流言蜚语，可她无力辩白什么。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宁愿自己听不懂那些语言。她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她没有退路了，斯维塔还在等她。按照她的计划，在过了几场战斗后，她拿到了自己的佣金就会申请离开，前提是她能活下去。在签下那份并没有什么法律效力的合同时，她特意强调了这一点，但目前看来，她所需要的时间要比想像中要长上不少。在这个破败的村子里，所有人都要经历这样的军事训练。新人在不断加入，在雇佣者认为人数足够了以后，他们就会被派上战场。

外国雇佣兵的训练比较特殊，那些当地人还在学习如何正确使用枪支和匕首，而他们早已脱离了这个阶段。他们的训练只是为了保持状态，很明显，叶卡捷琳娜想要跟上这样的训练还比较困难，但她和这些人拿的是一样的工资，比当地人要多上一倍，而且使用美元支付。若非生计所迫，不会有人喜欢这样的生活——至少她这样认为。

“伊莉斯，你在吗？”

是意大利人安东尼奥的声音。叶卡捷琳娜艰难地起身，走到门口把意大利人放了进来。这个家伙是为数不多的对她比较友好的人，而且帮她解决了不少困难。

地上的煤油灯发出昏暗的光，叶卡捷琳娜勉强看清了意大利人的脸庞。

“他们说明天是假期。”安东尼奥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他们打算在明天举办一个篝火晚会。怎么样，有兴趣吗？”

女孩摇了摇头，她和这些人又不熟，就算是坐在篝火边上也什么都做不了。刚刚这个下午，她一直在观察这些人，他们都有各自的小团体，说着不同的语言，外人很难融入其中。队伍里没有德国人，这让她松了一口气，没有人可以揭露她的假冒身份了。中亚人很多，他们构成了外国军团的主要力量，这些人也曾是苏联的一部分，但苏联的解体导致各加盟共和国的军队建制变得松散，他们被迫失业，然后又不得不重操旧业。

叶卡捷琳娜并不喜欢这些人，她认为他们过于粗鲁，在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她所听到的脏话是过去一年数量的总和。她装出一副听不懂俄语的样子，尽全力无视着这些人对她的谩骂。他们最多也只能过过嘴瘾，她这样安慰自己，口头上的冲突，还没有必要发展到武力层面。

这样一来，她就更不可能去参加什么篝火晚会——哪怕意大利人的确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既然不需要参加训练，那么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煤油灯的火苗摇曳着，院子里似乎有人在唱歌，声音非常难听，但这一切与她无关。

叶卡捷琳娜把车库的门在里面锁好——生锈的大锁是在仓库的杂物里找到的，她试了一下，钥匙有些迟钝，但还能用。她必须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有人想要对她图谋不轨，这样的锁至少可以拖延到自己醒来。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这两天的夜里都没有床，因此仅仅是草席和破毯子也足以让她满足。她已经离开斯维塔一天多了，在睡梦中，她似乎梦到了那个金发女孩——女孩微笑着纠正了她的射击姿势，教她如何快速瞄准目标，又在她犹豫不决时为她打气……

金发女孩的身影不知何时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个凶狠的巴基斯坦教官，他盯着靶子许久，面色凝重地说出了“合格”这个单词，然后又催促着她快速翻过墙壁，跑得快些，再快些……

斯维塔……你在吗……带我回家好不好……

女孩的嘴微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对她来说是个十足的噩梦，但她久久不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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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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