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篝火晚会（一）

太阳准备落山了，出去采购的两辆车也终于一前一后地停在了院子里。

叶卡捷琳娜坐在车库里的一把小木凳上。她看向门口，皮卡的货厢里似乎躺着一只羊。几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开始呼唤起同伴的名字来。

“阿廖沙！出来搭把手！”

两个人从房子里把一张大桌子抬了出来，简单地擦了擦桌子的表面，然后把羊搬到了桌子上。

“伊莉斯！”安东尼奥搬着东西路过车库门口，露出他洁白的牙齿，“今天的晚饭是我们自己来做！”

只有在这时，叶卡捷琳娜才真正明白了篝火晚会的含义——一场盛大的餐会。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雇佣兵们显然不会对烤饼和茶感到满意，一旦有机会，他们就要改善自己的伙食质量。

她突然有些饿了。她不想再吃那些单调的面饼了，虽然饼的味道也不算差。

安东尼奥和另一个人坐上了皮卡。当他们回来时，皮卡的货厢里堆放着几只铁桶和一口大锅，还有一些需要的刀具和餐具。

“伙计们，我们从厨房搞来了这些。”与安东尼奥同行的家伙用英语和俄语分别喊了一遍，“大家可以开始了！”

叶卡捷琳娜有些犹豫。她走到意大利人身边，写字询问她能做的事情。安东尼奥看了看手里的纸，又看了看她。“你能做什么？”

叶卡捷琳娜指了指那只羊。“烹饪。”她写下一个词。

“那好——”意大利人点了点头，“切科罗夫！”

“都说了，叫我阿廖沙。”被称做切科罗夫的人从院子的另一端走了过来，“有什么事？”

“这是伊莉斯，你应该认识她。她可以帮到你们，不过她需要听英语——”

叶卡捷琳娜伸出一只手。“我也可以听懂一些俄语。”她写道。

“这就方便多了，老兄，”切科罗夫满意地说，“我的英语可不怎么样。”

叶卡捷琳娜跟着切科罗夫走到了桌子边上。雇佣兵们的效率极高，仅一会功夫，女孩看到的已经是一只开膛破肚了的羊。

“汉克斯，你可别来指手画脚。”切科罗夫用英语说道，“这里可是我们草原人的地盘。”

“是，我知道，我不插手。”汉克斯转过头来，他的目光在叶卡捷琳娜的身上停住了。

“这是伊莉斯，和安东一起来的女孩。”切科罗夫解释道，“伊莉斯，这是汉克斯，是和我一样最早一批来的人。”

女孩点了点头，自然地露出了微笑。她见过这个叫汉克斯的家伙，对他有一些印象。由于语言问题，雇佣兵们在训练时会被分成两队，一队人主要说俄语，而一队人则主要说英语。两队人同时训练，负责训练的教官不同。女孩对英语队伍里的人稍微熟悉一些，但她同时也花了很多时间观察另一队人。队伍里就她这么一个女性，还是新来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不过昨天她用头巾和面罩包裹住了自己，很少有人能一睹真容。

但今天就不一样了，她多半时间都在车库里面，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戴头巾。天快黑了，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折腾一趟。她很清楚自己的不利处境，现在是做出努力的时候了。

既然是晚餐会，一只羊显然是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叶卡捷琳娜看到了用报纸包裹着的大块牛肉，还有大袋的土豆和洋葱。食物的种类不是很丰富，在战争年代想必费了一番功夫。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切科罗夫指挥着女孩做了一些简单的工作，例如清洗洋葱和土豆，或是把切好的肉用铁签串起来。美食总是令人期待，女孩的心情不错。

所有人的效率都很高。雇佣兵们用砖块和石头搭起了临时的炉灶和烤架，厨师们也准备好了所有的食材。锅里的水烧开了，切科罗夫把羊肉和土豆丢了进去。

叶卡捷琳娜惊奇地发现，她周围的这些人突然对她热情了起来。有人夸奖她的工作，也有人只是夸奖她的容貌。她感到很疑惑，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改变。她站在锅的一侧，给煮羊肉的切科罗夫打下手，就像以前给斯维塔打下手一样。

于是她便又想起了斯维塔。

“伊莉斯，你经历过战争吗？”俯身添柴的切科罗夫突然看着她问了这么一句话。他知道这个女孩不能说话，所以在和她交谈时必须面对面。

叶卡捷琳娜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女孩捡起地上的煤油灯，在纸上只写了一个词。

“是的，很好的理由。”切科罗夫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母，“女孩，你要明白，在这里的人有一多半都是为钱而来的。但可能不出几场战斗，我们之中的不少人就永远也没办法花出他手里的钱了。”

叶卡捷琳娜点点头，她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也不是对此一无所知。卡西欧夫只会讲一些他愿意讲出的故事，但他的故事都很真实。能够活着回国，他已经非常幸运了，而自己呢？

“你还年轻，不该来这种地方。”切科罗夫掀开了锅盖，“加点盐。”

叶卡捷琳娜从桌子上拿过盐罐，盐是大粒的粗盐，还带着少量杂质，但切科罗夫说这种盐很适合烧烤。

“你签了合同吗？”切科罗夫很快得到了女孩的肯定回答，“签了多久？”

女孩伸出左手的食指，用右手比了一半的长度给他看。

“半年？”

女孩点点头。她的合同比较特殊。她签下了半年的合同，但附加了一个条款，如果她在一个月之后想要离开，就可以只获得一半的工资，然后自由离开。她获得了一份伪造的当地身份证明，在不被识破的情况下，她可以自称为阿富汗公民——虽然她并不会这样做。

“祝你好运。”切科罗夫没有再说什么，“享受晚餐吧。”

他的经验告诉他，在战场上死掉的都是运气不佳和实力不济的人。女孩明显属于后者，他只能祝福她，但不知道她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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