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帆

肖帆趴在方向盘上，瞄了山林一眼，转过脸，看向副驾驶位上的路子凡：“洛痕跑了？”

路子凡嗯了一声。他此时还没有从车上的人居然是肖帆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盯着旁边这个眯眯眼的懒散警察，问道：“你是不是这个组织的人？”

“放宽心啦。”肖帆摆摆手：“我肯定不是那个什么鬼组织的人啦，我就是一个来凑热闹的。”他顿了顿：“顺便以一个一般人的身份来见见洛痕而已。”

说完，他有些遗憾地看向山林：“不过看来是没机会了啊。亏我还觉得他蛮有意思的来着······”

他看了依然盯着他看的路子凡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行行行，说实话行了吧。”

他坐直身体，从旁边拿出水杯喝了口水：“额···从哪里讲起？从你收到神秘之手的那天讲起还是从四年前我参加洛痕的案子开始讲起？”

肖帆很快做出了决定。他看了一眼并不怎么相信的路子凡，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四年前我参加洛痕的那起案子时就意识到了啊，那个什么组织的存在——没办法呀，他们做的太明显了。”

“你想啊，哪有那么多巧合？你以为是死神来了？”肖帆轻笑一声：“再说在我眼里，死神来了也就是另外一种方面的谋杀罢了——不过这是题外话。”他开着车轻车熟路地绕过了收费站：“所以四年前，我去查了下档案。”

“档案？什么的档案？”路子凡问道。

“就是那之前发生的案件的档案啊。”肖帆笑了笑，他从后视镜里稍稍看了路子凡一眼：“原来如此，你忘记在你去查档案的时候，洛痕把你打晕的事情了？”

路子凡此时才幡然醒悟。当时洛痕把他打晕之后，给他留了一本档案。当时的洛痕毫无疑问猜到了路子凡的想法——他明白路子凡会选择信任他，然后不会去查别的档案，因为那个时候，洛痕的信任度显然还很高。

想到这里，路子凡不禁不寒而栗。他这才意识到了洛痕对他到底掌握到了什么程度。他眉毛紧紧皱了起来，但是还是继续看向肖帆。

肖帆把视线转回前方。他很清楚路子凡在想些什么，所以他故意流出了这些时间让他去理解。他察觉到路子凡在看向自己，咧了咧嘴，继续言道：“查过档案之后就很清楚了——哪有那么多巧合？这座城市在那三年里出现了多少起巧合杀人案了？那群人真当警察是傻子吗？”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好吧，警察的确是傻子——但是庆幸的是我并不纯粹是一名警察。”他眉眼弯了起来：“这种犯罪手法，警察很难直接找到证据，所以详细的消息我并没有汇报上去。”

“为什么？”路子凡眼中寒芒一闪。

听到路子凡的言语，肖帆叹了口气：“仔细想想啊，想完成那种犯罪必要的条件就在于人足够多啊。万一警局里面也有人不就起了打草惊蛇的效果了？——帮我把那边的钱包拿过来。”

路子凡把钱包拿起来，耳边传来了肖帆的声音：“里面有一张内存卡，你自己看吧。不急于这一时，你回去再看也不迟。”

肖帆稍稍踩下油门，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后面跟过来的三辆面包车。他打了个呵欠：“坐稳点，咱们得稍微坑洛痕一次了。”

出租车骤然加速，肖帆倒是不焦不躁，他继续说道：“综上所述，我并没有把这玩意儿给报上去，只是私下里告诉了几个信得过的人。”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周心琪：“其中就包括她父亲周茂。”

“什么？！”周心琪直直看向肖帆：“他···和这起案子有关？”

他···路子凡在心里叹了口气，周心琪这些日子里根本就没有谈到过她父亲的事情，显然对于父亲还是积怨已久。

“当然有关。”肖帆叹了口气，他面前的车速已经开始飙了起来但是似乎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周哥真的是一名很正直的警察。”

周心琪沉默了一会儿：“那为什么他会入狱？”

从周心琪的话语中，肖帆听出了浓厚的怨气，但是他依然面不改色，只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轻声说道：“这也是我最敬佩周哥的地方。”

“当时最大的嫌疑人的洛痕。”他面前的车速已经飙上了八十：“最关键的是，证据几乎全都指向了那个男孩。可是周哥说了，不能让一个无辜的人为警方的无能负责。”

“所以那天他冲进了证物室，毁掉了所有的证物。”

车厢里一片静默无言。路子凡欲言又止。

“路子凡，你应该想说周哥太冲动了吧。”肖帆说道：“但是你知道那种情形下，我们作为寥寥几个人能做的事情有多少吗？”

“当时的流程速度快的超乎我们的想象，我在警局工作了近十几年，第一次见到那么快的流程速度。甚至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小动作。”此时前方没有道路，他侧头看向路子凡：“如果没有周哥，我或许就那么做了。”

“我无所谓蹲几年监狱，但是周哥不一样。他有妻子有家室，在那种环境下居然做出那样的行为，老实说我真的没有想到。在那样一片全局上下都似乎在推动着尽快判决洛痕的浪潮之中，我们寥寥几个人几乎身不由己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如果没有周哥挺身而出，洛痕早就在监狱里蹲着现在还没出来呢。”

“和周哥相比，现在的我···差了太多太多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肖帆眸中满是真诚。

但是若有人知晓面前这个男人的过去，或许就会明白，这男人所言却是虚妄——他只是一直没有自觉而已。当然这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路子凡终于收起了怀疑的目光，以一种很低的声音无意识地说了：“为什么？”

为什么。

不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为什么能这么做。

为什么能够做这么多？为什么能够舍弃掉自己的家庭？

为了那个所谓的【正义】？

“为什么？呵····”肖帆轻笑了一声：“真是一个好问题啊。”

“这种问题居然还要问一个为什么？”他罕见地用上了嘲讽的语气，似乎对路子凡的问题很是不屑：“你是弱智吗？”

似乎听出了自己声音里不好的情绪，肖帆深吸了口气镇静下来：“我与你说也说不明白，等到城里你自己去问他吧——算算时间，他也快出来了。”

“接着说后面的事情。在那个事情过去之后，出乎我预料的事情发生了，洛痕和洛离交换了身份，组织在这所城市里居然消失了三年之久——似乎是察觉到了警方有些人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的缘故吧。”

“这三年，我在这里整整等了三年，等待着他们再次准备好，等待着他们再次漏出马脚的那天——终于，在我几乎等不下去的时候，那封信终于寄了过来。”他看向路子凡：“寄到了你的手里。”

“神秘之手。”

路子凡大惊。收到了神秘之手的事情他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此刻被肖帆点破：“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太熟悉了啊···”肖帆直直看向前方，面前的车速表已经几乎到了最高速：“你以为我已经把这种情况模拟了多少遍？我从三年以来就一直在审阅所有和洛痕相关的人的信件了。所以我想，这次再也不会让它跑了。”

“所以啊，路子凡。”肖帆一言至此，语气稍稍有些歉疚：“我稍稍改变了一些哦。”

“我不准备告诉你这些事情，只是想等你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很难过吧。”

“被其他人欺骗了这么久的感觉。”

“很挫败吧。”

“被别人远远领先的感觉。”

“很憎恨吧。”

“自己几乎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觉。”

肖帆闭上了眼睛：“那么，你有勇气去接受这一切吗？”他轻笑一声：“路子凡，好好考虑清楚，侦探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别说了。”

出乎意料的是，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路子凡，而是周心琪。

“肖帆，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更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你是不是有些太自我为中心了？”

肖帆透过后视镜和周心琪对视，发现虽然语气很是偏激，但是这姑娘的眼神却很是冷静，她眸光澄澈，将肖帆的身影全然倒映在眼眸之中，一瞬间竟让肖帆有些自惭形秽之感。

“你们不曾对子凡付出一点信任，这时却在这里说些什么风凉话？”周心琪说道：“子凡付出的比你们都多，但是，他不像洛痕那样一直在风暴中心，也不像你肖帆一样搜集了三年的资料。更何况，对于你们，他是完全信任的！”

“紧紧这一点，你们所有人，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他！”

“他所付出的，他所失去的，都比你们多得多！那么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他？！！”

肖帆沉默了。

良久，他方才叹了口气：“行吧，这次是我偏激了。”他不再多言，专心致志地看车，良久之后，方才用很轻很轻的语气说了。

“但是你说的一点，我不认同。”

“路子凡付出的还不够多。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洛痕啊······”

周心琪还要辩解，却被旁边的韩澄宇拉了一下。她侧过头去，发现这名洛痕小时候的玩伴此时低着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姑娘低下去看向韩澄宇拉住自己的右手，这才发现韩澄宇拉住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

前面肖帆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话题从这方面移了开来。前面车辆见见多了起来，但是他依然没有减速的倾向，更是轻车熟路地绕过了很多辆车。眼看着后面跟过来的几辆车几乎要看不见，他才继续说道：“我让路子凡去乡下，就是因为我很清楚只有路子凡才能让那个组织继续执行下去。既然是考察，那么那个组织就一定会配合路子凡的行动，而不是像我去调查的时候平生出无数阻碍。”他自嘲地笑笑：“说实话，我衣服已经不够穿了。”

“不过的确起到了效果。至少在其后，我很快就寻到了一个组织的成员——就在你们行动起来之后。”

听到这句话，路子凡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向肖帆。

肖帆不禁失笑。他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在当警察之前也是做了好多年教师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学生之一。”

“从他那里，我对这个组织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好吧，我承认我稍稍用了点不入流的手段，毕竟我还考了药剂师的执照来着······”

“不过归根结底，我还是稍稍抓住了点尾巴。这就已经帮了大忙了。毕竟三年里，我根本就只能在外围运作不能接触核心。如今一旦入局，那么绝大多数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何况，我同样收到了这个。”他稍稍放缓了速度，从口袋里掏出信封来。路子凡接过来，打开之后，大惊失色：“神秘之手？”

“没错。”肖帆感慨道：“不枉我在那所高中陪洛痕转了那么久，还故意放走了洛痕那么多次。”

“你居然放走了洛痕？！”路子凡大惊：“你这样······”

“我都说了我不止是一名警察了吧。”肖帆笑道：“和法律相比，我更站在民众这边。这组织不除，我就不能保障民众的安全——而且你难道看不出来，洛痕根本一点危险都没吗？”

“是，洛痕是一点危险都没，但是NO.13呢？”周心琪说道。

“NO.13？”肖帆侧头看过去。

“洛痕双重人格，平日里我们见到的洛痕是没什么危害，只是扰乱我们的办案进程而已，但是NO.13完全是不一样的暴虐人格啊。”

“嗯？”肖帆惊疑了一声：“洛痕和你都说了什么？你们说来听听。”

周心琪将洛痕所述的事情和盘托出。在听周心琪诉说的过程中，肖帆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接连甩过了很多辆车，在听到洛离回家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庆幸与恍然之色，随即车子瞬间再次加速，把后面新的追踪的车甩的远远的。更是把车内的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肖帆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非常开心：“洛离这厮终于回来了啊！”

周心琪被这一波飙车飙的面色有些苍白：“你还认识洛离？”

“对，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双学位的关系，和他是同学。”他说着看了面色苍白的三人一眼，笑道：“别这么担心，我原来做过一段时间的赛车手，这点速度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

“不过这么以来，洛痕的危险度的确高了一个档次。”他笑得有些没心没肺：“不过还好啦，既然洛痕还能够给你争取到时间，那就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

他继续说道：“我在书院的时候，和洛痕的配合还是挺默契的。毕竟洛痕也知道我放水呢。不然没那么简单就让我发现他。”

说这里的时候肖帆想起他第一次造访杨章书院的时候，洛痕一头从墙上跳下来的情景。不禁笑出了声。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太好，很快就把笑容收敛起来：“总之他会很配合我们的抓捕行动的——前提是先把这个组织给搞掉，让NO.13没有依托。”

“话题又跑远了。在那之后，我很快就搞明白了组织的运作模式，并且解毒剂也已经配好了。”肖帆眼见着摆脱了追兵，把车速放缓下来停在路边：“同时让我找到了第二个组织的存在。不过这个组织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威胁，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就没有管太多。只是昨天听说你们失踪了，就赶过来接一下你们。”

“找到你们比你们想象的简单很多。我到了村子之后，因为基本了解了组织的行为习惯之后，很快就断定了这个村子基本上全部都是组织的人。伴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他们所在的位置也就非常明显了。”

“我明白了。”说到这里，路子凡终于结果了话头：“仔细看一下地形就会明白，他们能藏起来的地方实在太少太少。基本上只有这座山里了。而且你基本上也已经确定他们平时躲在哪里了吧。”

“地下城市嘛。”肖帆说道：“早就猜出来了，不然我至于三年里找不到一点马脚？你真以为这三年我吃干饭的？”

路子凡笑了笑不接话：“然后你就躲在山里，直到看到一辆外来的车？”

“没错。”肖帆说道：“我直接就跳到马路中央把他拦了下来，稍稍用了点手段。”他指了指后备箱：“在那里躺着呢。”

到这里，肖帆已经把他的来历以及推理过程交代的一干二净。路子凡也打消了疑虑。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我开始还以为你是第三个组织的人呢。”

“无碍。”肖帆下了车，老老实实地把手伸出去结果罚单——交警的车终于赶了上来。他一边听着交警的批评教育，一边跟路子凡开玩笑说道：“不过说真的啊，他们用神秘之手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还知道神秘之手的意义？”

“我不是说了我双学位了吗？和洛离同学的就是考古方面的——好的交警同志，我真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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