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本

路子凡在交谈之后很快回到了ND。

此时已经是下午，但是因为今天事多的缘故，ND并没有开门，他用刚才洛离走的时候给他的钥匙开了门，走上楼梯，洛离和池小夜还在熟睡，只有洛痕的房门还开着。

路子凡走进房间，周心琪在床上还在熟睡，江珏一个人坐在桌边看书。

路子凡顿了顿，在桌边坐了下来。

察觉到路子凡的动作，江珏放下书，抬起了头，看向这个男孩，她表情有些闪躲，但是还是勇敢的对视了过去：“子凡，你回来了？”

路子凡暗叹一声。他把视线转到一边，不去看这个姑娘：“嗯，刚刚回来。”

即使只是看到江珏的反应，路子凡便已经知道这姑娘心里一定有鬼。联想到这姑娘刚刚过来的场景，路子凡不禁恍然：这姑娘显然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然而在组织——或者是她们信仰的神？找到她之后，她才变成了在这里的一个间谍。

——的确是他们的风格。

路子凡心中暗忖。他此时算是相信了洛痕所说的话，这让他心底一丝悸动浮了上来：假如说洛痕所说的是正确的，那么是不是说，在NO.13思维里存在的那个名为“洛痕”的人格，是不是就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察觉到路子凡的走神，江珏垂下了头。她不再言语，继续深沉地看起了书。

路子凡也没有拆穿江珏的心思。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仔仔细细思考起了洛痕的可能性。

说实话，如果按照洛痕和他讲述的过程的话，那么一切都能够说通。但是面对的毕竟是那个奇葩，洛痕根本不敢大意。他完全集中了注意力，想要去分析洛痕的行为，只是洛痕所想的事情过于杂乱无章，即使是路子凡，也不能追踪过深。

然后路子凡悚然。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对自己特别熟悉的人。一个在自己身边潜藏了整整三年的人。

也就是说，洛痕深知自己的性格，深知自己怎么做才能够最大的扰乱自己的思路。这样的对手非常可怕，而要和这样的对手对局，最为合理的，显然是不能靠自己的想法去处理。

路子凡这时候才明白肖帆那句“如果没有打电话过来，就一定会把你踢出去”的话的意思了。自己的思路被对手完完全全掌控着，而最开始之所以让自己参与进来，大概是因为自己是那个【资格者】的缘故。

那么假如说组织对自己被踢出场外毫不在意，那么证明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一个资格者，也没了能够把整个案件引导下去的能力。毕竟肖帆此时已经成为了另一个资格者，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确也就没有在组内的记忆了。

何况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只是即便是理解了，路子凡也不同意。

路子凡此时已经和这个案子仅仅联系到了一起，而且，他的三个好友如今都和这个案件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任这个案件不管。

于是他继续深思下去，如果自己想要查好这个案件，自己应该怎么做？

答案非常简单。

肖帆的目的显然已经非常显然，他想要激发这个组织的能动性，让它活跃起来，借此来看清楚其脉络网。

洛痕在作为洛痕的时候，显然也是这么做的。

那么自己该怎么做？路子凡显然已经有答案了。

他站起身来，掏出手机，走到床边，拨通了肖帆的手机。

电话很快通了，传来肖帆稍显疲惫的声音：“喂？有什么事吗？”

“我想退出。”路子凡直截了当道：“我要退出整个案子。”

肖帆一惊。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路子凡要做的事情。他声音里充斥着笑意：“OK。”

挂断电话，肖帆把手搭在出租车的窗边，微笑了起来。

“终于不拘泥于身份了吗？”他笑道：“终于开始追求本心了吗？”

路子凡挂断电话，他走到镜子前，透过镜子看着自己——他看到自己身后的江珏已经察觉到了他说的话，此时已经有些骚动——似乎是想要把她听到的东西传达回去？不过这就是路子凡想要达成的事情。所以他也不去管，只是盯着镜子，深思着自己后面到底要怎么走。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只是对于这个一直抱持侦探身份的人来说，丢失了自己的侦探身份后的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才是真的不合理。

但是万幸，现在几乎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以往自己的棋路几乎都被洛痕——或者说有着洛痕记忆的NO.13预测的清清楚楚。如今他开始抛弃自己的侦探身份，反倒是有一种异样的轻松感。

但是这种轻松感却是虚妄。如果沉迷在这种轻松感之中，丢失了作为侦探的底线，那么这个人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成为像洛痕那样的自我意识的怪物。

但是路子凡并不知道这一点。当然，他现在也没有沉浸于这种轻松感之中，还有很多问题压在他的心上，等待他去解答。

也正是这个时间，洛离行了过来。他下楼时看到了路子凡，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浮出了一抹惊喜：“子凡，你回来了？”

“嗯。”路子凡道。他把视线从镜子前移开转向洛离：“刚刚回来，还没过多久。”

“饿了吗？”紧随着洛离的是池小夜。她的头发因为刚刚醒还有些混乱，但是眸中却很是清明，有轻松的笑意攀附在她的嘴边，让她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很多——让人对她的感觉整个都轻松了很多。

——显然当年洛离的失踪对这个女子也是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

女子一边下楼一边道：“码本我们已经找出来了，就在桌子上呢。你和洛离去看一下吧，我出去买些东西。”

说道码本，路子凡面色稍稍一变，他不着边际地侧侧头，但是洛离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路子凡的小提示，脸上是温和的笑容：“对，咱们俩上去看看吧。里面跟天书似的，我也不是那么明白。”

看到洛离自然的笑容，路子凡忽然明白了过来。他笑了笑：“行，需要喊着心琪吗？”

洛离侧头看了一眼，周心琪还睡着，显然几天来的奔波让她很是疲惫，此时池小夜忽然从楼梯上走了回来，侧头看着洛痕笑道：“澄宇本来说在下面看书呢，结果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上去给他拿条毯子。”

路子凡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江珏：“我们上去处理点事情。不太方便那啥，就不让你上去了啊。”

江珏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没有怎么掺和进这个案子，也不是什么被神秘之手选中的人，更和NO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所以她并不能掺和进去多深——显然路子凡也没这个打算。而正是这样的打算，才让她现在扮演着监察者的任务。

所以现在，她就像原本的她一样，不去掺和进去多深，即使她已经慢慢陷入了这个深渊。

韩澄宇做了一个梦。

那是还没有恢复记忆的那段时间。

那是洛痕还抱持着虚假的记忆的时间。

那是还沉浸于自己的幻想的世界里的时间。

那是还睁着眼的洛痕。

那是还没有见到梵宇的洛痕。

那是还在像着空洞的天空空洞的光明伸出手去的洛痕。

那时，头顶还有黑色的鸟儿在自在的飞翔。

然后，梦境一转。

黑色的鸟儿坠落了下来。

洛痕收回了手。

眼中泛着泪光的洛痕转过身来，背对着背后的无限的光。

光太过强烈的缘故，洛痕整个人被包围在黑暗之中，他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

只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是什么都传达不到。

······然后，他消失了。

洛痕整个人，被灼热的光灼烧，被疾驰而来的风吹散，灰尘四散，然后消失不见。

只有他曾经站立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水痕，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很快消散了。

路子凡在桌子上找到了洛痕提到的书。

那是一本很是破旧的书。路子凡记得洛痕以前看这本书看了好久。书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是路子凡不曾见过的符号。书被洛痕用牛皮纸报了起来，路子凡轻轻拆掉牛皮纸，露出了其真实的面貌。

封面很是柔软，暗色的书页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在书的左下侧有一枚叶子做成的标签。路子凡看过去，发现上面有着一行小字。

“凡是我自愿的，都不用道歉。”

路子凡皱了皱眉。他把目光从这行字上面移开。里面蕴含的悲伤让他一瞬间有些不舒服。他把书转过来，把牛皮纸又包上去，然后翻开了书。

看了一会就觉得头昏脑涨。

路子凡只得再把书给合上。洛离笑道：“放心吧，这上面所有的东西我查过了，并没有什么手动加上去的东西，书页的厚度也都完全一致，并且页码也都连续，洛痕根本没有在这个里面做什么手脚。”

“那洛痕放在这里的时间就应该是他那次回来了。大概他也是偶然想到的放在这里的。”

门外传出了男孩的声音。路子凡看过去，发现韩澄宇走了过来。这个男孩脸上还有着水痕，显然刚刚洗过脸。他走进屋：“他倒是敢这么做，也知道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路子凡沉默了。他已经猜到了洛痕的做法——洛痕出去的时候一定带着另一本书。那一本书是他早早就准备好的，和这本书应该样子相差不大。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洛痕会早早把江珏打晕以及把池小夜打晕并且搬回她的房间的原因。

那么洛痕当时说的话显然就是说着玩的了。

想着那一刻的洛痕，路子凡脸上自然地流露出了笑容。那一刻的洛痕到底多么窘迫才会想到这么一个借口？

路子凡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把注意力从这方面上拿开。他从抽屉里翻出刀来，道：“澄宇，帮我一下。”

韩澄宇与洛离很快意识到了路子凡到底要做什么。韩澄宇按住书页，路子凡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把书页里面的内容给割了下来。随后，把书页一页页放在了扫描仪下面——扫描仪就在池小夜房间里，洛痕经常用它把书转成pdf文档。

很快，整个密码本都被转成了pdf。路子凡很快将其对应的译文拆分下来，打乱了顺序，又贴了上去。

很快，一本被替换掉内容的码本，就这样被造了出来。路子凡笑了笑，把旧的纸张重新装订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不烧掉吗？”韩澄宇问道。

“会烧掉的。”路子凡道：“在这些事情完成之后。”

正说着，路子凡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传来了肖帆的声音。

肖帆显然正吃着饭。他这顿饭吃的狼吞虎咽，时不时还传来了呛到的声音：“咳咳···刚才收到了电话···咳咳···地点已经确定了。”

“明天，在圣都医院····咳咳咳咳咳咳······”

这句话还没说完，肖帆已经彻底被呛到了。手机那段传来了“没事吧，别吃这么急啊”这样的女子的声音以及肖帆的“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就好”这样的推脱的声音。

路子凡嘴角不自然地上扬，却也为肖帆的消息有些焦急。但是好在肖帆显然也是知道孰轻孰重。他稍稍喝了点水，继续道：“在医院的病房见面。但是他说只能你周心琪以及韩澄宇三个人过去，另外，”说到这里，肖帆话锋一转：“明天是行刑日了。”

“行刑日？”路子凡一凛，他很快想起了这个日子到底代表着什么：“杨永斌的行刑日？”

“没错。”肖帆道：“杨永斌的儿子已经被找到了——你在乡下可能没怎么看新闻，这几天杨章书院已经出了大问题。”

“嗯？我看看啊。”路子凡搜索了下扬章书院，很快发现了很多类似“治疗网瘾”“虐待学生”等等等等的字眼。路子凡依稀想起了当年某位掌控雷电的杨叫兽的故事——有着这样的故事做铺垫，很快路子凡就把故事串了起来。

只是听到这一句，韩澄宇脸色稍稍变了变。

路子凡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在接到通知之后就把杨永斌保护起来。但是在我们保护起来没几天，在接送杨永斌孩子的过程中，他的儿子杨笠失踪了。”

“杨永斌对自己的儿子看的很重——真希望他对待别的孩子也能这样。”肖帆冷笑一声：“在监控录像里，我们发现了洛痕的身影。也就是说，是洛痕把他抓走了。”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监控录像里的洛痕是一个人的。也就是说，这个洛痕还是一个独行者，根本没有回复NO.13的记忆。所以我也就没有太担心。毕竟不是NO.13的洛痕不会杀人。”肖帆顿了顿：“至于大厦发生的那件事情，你很快就应该会注意到结论，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就让洛痕背这个案子就行。”

顿了顿，肖帆继续说道：“这也是洛痕的愿望。”

路子凡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我并不保证到时候会这么做。”

没想到电话里肖帆并没有怎么反驳，他没有生气，更是直接笑了出来：“这样就好了。到时候你一定不会说出来的。”

“继续来说这边。”肖帆道，只是他还没说下一句，手机就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

“喂？喂？喂？！！”路子凡瞬间心急如焚：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他迅速给肖帆拨了过去，然而手机却发出了“您所拨打的手机已欠费”的提示音。

路子凡瞬间气炸了肺。

他给肖帆冲了点话费，这次打过去才正常。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了肖帆略带惫懒的声线：“抱歉抱歉，手机欠费了。”

他顿了顿：“我微信给你拨过去，还能省点话费。等见面了你的话费我还给你。”

很快微信的铃声响了起来。

路子凡按下接听键。肖帆继续说道：“接着讲案情啊，然后很快，我就在仓库的后面找到了一个被绑起来的孩子。杨永斌夫妇说那就是他的儿子。”

“不过倒是有一些疑点·····”肖帆笑道：“不过这一部分暂且不表，总之现在这个人已经被我们监视起来了。说不好能收到一个大惊喜呢？”

“不过总归，我明天恐怕不能跟你到现场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路子凡嗯了一声。他挂断了肖帆的通信，环顾四周：“澄宇，我明天一个人去吧。”

韩澄宇此时有些走神，听到路子凡这么一说他才回过神来，他慌忙站起身来：“你要一个人去见洛痕？”

“没事的。”路子凡此时非常冷静。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这是从洛痕房间里找到的定位器，是固定在头发里的，挺小的玩意儿很难被发现。我明天会带着它去。”

韩澄宇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一个人去也不太好吧······”

“没事。”路子凡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现在肯定不会杀我，毕竟我手里有这个神秘之手。”

“虽然我现在非常讨厌这个东西。”

韩澄宇还是劝，却发现路子凡已经岔开了话题：“我先去睡一会儿了，明天你看着办——说服心琪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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