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路子凡踏进医院的时候是正午了。周心琪与韩澄宇最后还是不放心，只是在路子凡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还是没有跟过来，而是就在医院外等候，同时也监视着路子凡的行踪——一旦是一个陷阱，路子凡被抓走的话，他们就会循着这个线索找过去。

路子凡在医院大门处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回头肯定会暴露周心琪和韩澄宇的位置。此时虽是上午，但是医院的住院楼大门却是紧紧闭着，只是里面确实喧闹不堪。

路子凡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出乎路子凡的预料，楼内并没有多么混乱，只是超乎一般的喧闹不堪。楼内部更是人来人往，路子凡站在人潮之中，忽然有些困惑了。

一瞬间之后，他就集中了精神。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今天正是周末，有太多太多人来看望亲人——医院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了。

这一幕让少年皱紧了眉。他不太好确定到底是哪里，也不太好在这里肆意询问。于是他并没有多么着急，反倒是在这里找地方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手机铃声。

手机铃声很快响了起来。

路子凡吧手机放在耳边，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却是肖帆的电话——肖帆电话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快去指定地点啊！！！”

路子凡正欲开口，就听到肖帆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真正的地点在哪里······我这边忙着呢，自己想去！”

挂断电话，路子凡嘴角有些抽搐。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举目四顾，想要找到什么线索——只是目光所及，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潮，丝毫不见任何提示。

——显然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样。整个医院都处于一个正常工作的气氛里。

路子凡愣了愣神。

正常的气氛里——他抬起头，也就是说，没有人发现这里的任何异样。

一般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带着一个人来到医院里很正常，不，在正常不过了。但是洛痕显然并不是一个正常人。

路子凡向前看去，发现这医院很是奇特。这医院曾经用作战时的医院，也是警方用来治疗政治犯等囚犯的医院。进大门还算简单，只是想再往前走，便要过安检，防止有刀刃什么的物品被带进去——这通常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救人以及杀人灭口。只是路子凡这么一看，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样的场景怎么样才能把一个不想被胁迫的怪物带进去？依着NO.13的性子，只怕只要有一点点的机会这厮就一定会跳起来找茬。如若NO.13不清楚这件事是用他做人质也就罢了，只是毫无疑问，NO.13早早就知道这对自己再不利不过了。

那么能够让这货老老实实带到这里面的方法也就只有一个——把这货伪装成尸体。

注射大量的麻药，让这厮睡过去，然后把这厮作为停尸房里的尸体从医院前厅运进来。

想到这一点，路子凡也就知道了这医院里面的地点应该在哪里。他过了安检，向着停尸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推开太平间的房门，劈面而来的冷风让着个男孩耸然一惊，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面前是稍稍宽广的通道，左右两侧是冰冷的铁柜。整个房间阴冷异常。路子凡轻手轻脚走进太平间，静静等待着下一步行动。

红色映入路子凡的眼帘，然后一闪而逝。

路子凡敏锐地向窗外看去，然而外面何其大？路子凡这一眼看过去，却是完完全全看不到那抹红色的踪迹了。

与此同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路子凡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耳边。

冰冷机械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东西带来了吗？”

路子凡一言不发，蹲下身去，从中取出了一本书。

他把书稍稍往下放了一放，摊开对外。

只是他只是这么做，对面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停止你那无谓的试探！”

路子发只得不再把书往下放，就保持在自己胸口处——他本来是想借助书来试探一下对面狙击人的位置——毫无疑问，刚才的那抹红色是一杆狙击步枪。

确认过书本上的内容，手机里传来了冰冷的声音。

“放下书，洛痕在第三列第二个柜子里。如果你快点的话，应该还没冻僵吧。”

红点消失了。

路子凡转过身，面无表情走到了柜子的旁边，他拉开了柜门，露出了洛痕苍白的脸。

他把洛痕拉出来，把手放在洛痕的胸口，察觉到洛痕的心脏非常缓慢，心知洛痕此时还处于深度的昏迷之中。他把手机放在口袋里，按下了耳边耳机上的按钮：“已经到手了。”

耳机传来了周心琪惊喜的声音：“太好了！你现在在哪？我们现在就过去。”

“好的，咱们一楼见，你们在电梯口等我吧。”

挂断电话，路子凡费力地拖起洛痕。把他拖进了电梯。他掏出手机，稍稍翻了翻消息，看肖帆那边有没有消息。不过他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很快，电梯门开了。韩澄宇走了进来。他和路子凡一起把洛痕弄了出去：“你觉得那本假书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路子凡深吸一口气，把洛痕抬了起来：“先把这货给扔出去吧。”

两人把洛痕抬出电梯放在地上，韩澄宇把刚才放在地上的包提了起来：“要不你们先回去？我想去见下女朋友。”

“你女朋友？！”路子凡吃了一惊：“她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韩澄宇笑了笑，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太想提。

所以路子凡也没多问。他帮韩澄宇按了一下电梯，道：“行，那我们先回去。”

韩澄宇正准备说话，却忽然感觉背后有风声。危急时刻，他一弯腰，硬生生躲过了这一个正对着太阳穴的一拳。

路子凡和周心琪瞬间脸色一变：“洛痕？！”

洛痕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见韩澄宇躲开了他的这一拳，他冷哼了一声，手向下一抓，把韩澄宇手里的包硬生生抢了过来。昨晚这些，他闪进了电梯，站定了身子。

他眉毛上还有微白的霜：“路子凡，你确定要来追我？”

路子凡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三个人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洛痕，此时也没有鲁莽地冲了上去。他一只手按住电梯门，眼睛死死盯着洛痕，轻声道：“洛痕，你都到这里了，恐怕不太可能出的去。”

洛痕轻笑一声：“这事恐怕你说的不算。”顿了顿，他继续道：“路子凡，你应该能猜到的吧，这个医院里还是有一些东西的。”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路子凡忽然笑了起来：“NO.13，现在整个一层遍布我这边的人了。你确定还能走掉吗？”他

似乎是为了证实路子凡的话，大厅里的一部分人纷纷朝路子凡这里投来了视线。

洛痕面色一变。他冷冷看着路子凡：“这么说，你是不准备让我走了？”

“没错。”两个字路子凡说的斩钉截铁：“我不管你是洛痕还是NO.13，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看到你再搞事情。”

顿了顿，路子凡忽然说了。

“拜托了。”

只是洛痕根本不准备领情。他眼神依然冰冷，只是出人意料的事情是，他缓缓走出了电梯。

路子凡三人向后一步，和洛痕保持着距离，防止洛痕暴起伤人。

然而就在这时，洛痕身侧的电梯忽然发出了叮咚一声，惊了路子凡三人一跳。几乎是意识到不对的瞬间，路子凡就冲了上去：“洛痕，住手！”

然而回应他的事洛痕早有预备的一脚。

虽然洛痕此刻刚刚苏醒体能下降了不少，但是路子凡还是被这一脚踹的后退了一步。洛痕身子一闪，已经钻到了电梯里。他一手勒住女孩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女孩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显然是女孩的药物。

他把玻璃瓶往旁边墙壁上一砸，瞬间玻璃起飞。他把手里玻璃瓶断裂的尖锐一端对准女孩的脖子，冷笑了一声，把头凑近了这个已经被吓呆了的女孩，耳边，轻声说了。

“好久不见了，程澄。”

再看那姑娘，面色还有些苍白，整个人不知道瘦了多少，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不是程澄还能是谁？

韩澄宇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他向前一步：“洛痕，放开她！”

然而回应他的是洛痕嘲弄的笑容：“放开？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韩澄宇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冷声道：“洛痕，你若不放开她，我们的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顿了顿，他盯着那眼中泛着杀意的奇葩，一字一顿道：“你若伤她，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洛痕嘲弄地一笑：“伤她？伤不伤还不是看你们？”他的表情一瞬间狰狞起来：“给我让开！”

“洛痕！现在放开她还为时不晚！你若再执迷不悟恐怕就真的救不了你了！”路子凡焦急喝道。

“哈？”洛痕侧过头来，带着一抹莫名其妙的脸：“路子凡你有完没完？”他手上微微用力，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见洛痕真的要下手，路子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举起双手，微微后退：“你冷静一点！我们这就后退！”

洛痕嘴角扬起一起温柔的笑容：“这就对了嘛。”他微微松手，勒着程澄的脖子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路子凡焦急地涌了上来。周心琪说道：“我来看着电梯，你们快点从楼梯跟过去！”

一句话指点了路子凡的方向。他和韩澄宇一起，转身朝着楼梯跑去，一边回头冲着周心琪道：“帮大忙了！”

周心琪朝他挤出一丝笑容。她此时从口袋里已经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喂？爸，邹伯父在你身边吗？···对，把电话给他。”

邹老局长甫一接通，就听到对面的女孩喊道：“邹伯父，是我，周心琪！洛痕现在挟持了人质！对，就在医院！”

邹老局长一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道：“是你们交换洛痕的那个地点吗？我马上就过去！”

洛痕最后并没有选择在多高的地点下电梯，而是在四层——也是程澄自己病房所在的楼层钻了出来。他带着程澄，一路疯狂逃跑，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不断有人探出头来，在注意到洛痕的样子之后就吓得缩了回去。

程澄的父母此时也听到喧闹声探出头来，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劫持，程父急忙拦住了洛痕的去路：“你是谁？想干什么？！快放开我女儿！！”

洛痕冷笑一声。他没有多言，找到程澄的病房，带着程澄就钻了进去，程澄的父母害怕自己的孩子有事，紧随着就跟了进来。洛痕拉着程澄走到窗户边，顺手把窗帘拉上，顺便一脚把旁边打盹的男孩一脚踹到了一边去。

做完这一切，洛痕扔下玻璃瓶，从旁边手术台上那了把刀对准了程澄。然后他方才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想知道我是谁？我是杀人犯哦。”

顿了顿，他方才继续说道：“哦对了，现在也是绑架犯了。”

程父向前一步，他的嘴唇因为生气而有些发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痕眯眼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反倒是问道：“当过兵？”

听到洛痕的话语，程父面色一沉。当前的经验让他迅速意识到了面前这个男孩并不简单。他哼了一声：“没错。但那又怎样？你这样的凶犯是逃不出国家的制裁的！”

“哦？”洛痕轻笑了一声。他把刀依然架在程澄脖子上，左手伸手去抓旁边的吃的：“我倒是很想知道它怎么制裁我。”他眼神一转，惊喜道：“啊，来了！”

两位老人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跑过来的路子凡和韩澄宇。见到韩澄宇的那一瞬间，老人的眉毛就竖了起来：“又是你这小子？！这是你惹得事？！！”

韩澄宇顾不上喘气也顾不上反驳老人，他向前一步扫视了一圈四周，忽然说道：“洛痕，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子凡也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此地是一个普通病房，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洛痕假如说是为了逃跑，为什么会选择逃到这里？

听出了韩澄宇的意思，洛痕忽然笑了。他道：“好久没玩游戏，今天想换一个了。”

他把手里的刀反过来，刀尖正对着女孩的眼睛：“你们也看到了，我手里有一个人质。”

“现在，我想换一个人质。不知道你们谁愿意？”

韩澄宇当时就向前一步：“我来！”

“你？”洛痕嗤笑一声：“你这人心机太深，怎么可能让你如愿？你和路子凡，以及那边躺着的小个子全都除外。”

他把视线转向别人——包含外面趴在窗户上往这里看的人：“你们呢？有人愿意来这里？”

察觉到了洛痕的视线，那些人缩了缩脖子，一瞬间跑得没影了。

“嗯？没人吗？”洛痕哈哈一笑，把头凑近了姑娘：“你看，没人救你哦。”

出人意料的，女孩的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绝望——不，这个女孩眼睛里全部都是绝望，只是这种绝望决绝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有了太多太多的日子，已经是一种僵硬了。她自从被救出来就一直是这幅样子。谁问也没有回答，谁也不曾相信，不再对任何人抱有任何期望了。

包括她的父母。

所以即使被洛痕的刀架在脖子上，女孩也没有哭泣，她只是用一贯冰冷的语气说道：“肯定不会有人过来的，你还是杀了我算了。”

洛痕侧头看着这个眼睛里面没有任何光明的女孩，微微笑了：“我不信没人。”

“不会有人的。”程澄声音很是虚弱。顿了顿，她方才用更低的声音说了：“你说了会杀了我了吧。”

“会的。”洛痕笑道：“只要没人换你的话，我保证。”

洛痕的声音还没落下，就听到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来！”

墙角被洛痕一脚踢飞的男孩此时趁着洛痕不备，偷偷爬到了路子凡的身边。听到这个声音，他转过头去，却见到程父走了过来。老人眼睛瞪得很大，一张刚毅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他拍了拍程母的手，走到洛痕面前：“你是叫洛痕是吧。不知道你还敢威胁一名军人吗？”

“为何不敢？”洛痕笑道。

他站了起来：“我会杀了你哦。”

“别去！”路子凡焦急道：“伯父，你别去——他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然而程父没有回头。他只是向前迈步，一边走一边寻找着路径，只是伴随着他每一步向前，洛痕都适时转了匕首的朝向，硬生生让老人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

老人最后还是放弃了。面前这个男孩显然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向前。

洛痕一边盯着老人的步伐，一边在呆呆发愣的程澄面前说道：“啧啧啧，你看，我杀不了你了~~”

程澄呆呆看着老人。

程澄呆呆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看着这个把自己养育长大的人。

她看着这个把自己送到那个地狱的人。

她看着这个自己完全无法相信的人，看着这个白发悄悄爬上两鬓，脸上也出现了皱纹的苍老的老人。

但是就是这个她认为完全不能相信的人，在这个时间却站了出来，在明知自己有死的风险的情况下，想要换出自己的命。

她一瞬间有些糊涂了。

然后，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从她心底涌了上来。

“为什么？”

女孩的眼中流出泪来。她对着一步步走过来的老人吼道：“为什么要救我？！”

“把我扔到那种地方的人不是你吗？！”

“想让我死的人不是你吗？！”

“既然如此，反正我都准备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你就这么想不让我称心如意吗？！！！！！”

女孩泪流满面，苍白虚弱的脸也因为这样的吼声而涨的通红。

听闻女孩的吼声，老人紧绷着的嘴颤抖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女孩，但是停下了自己前进的脚步，满是皱纹的脸涨的通红，太阳穴处青筋鼓了起来，良久，方才用一种沙哑的嗓音说了。

“作为一个父亲，把你送到那种地方，我很失败。”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很确定。”

“我从来没有想过，想伤害你，更别提想要你死了。”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侧过了头，盯着自己女儿苍白的满是泪水的脸，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所以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我对你的感情完全一样。”

“作为一个父亲，保护女儿是天经地义的。”

这是程澄第一次见自己父亲的泪水。

她看着又开始缓缓前行的父亲，一瞬间竟是不知说些什么。

她就这么僵硬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走到自己身边，看到自己身后的那个怪物把刀架在父亲的脖子上，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刀被移开，就这么僵硬的站在原地，这样看着了。

洛痕把刀架在程父身上，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孩一眼：“好一出父女情深？”他哈哈一笑，一脚就踹在程澄身上把她踹到了路子凡身边：“真碍眼。”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洛痕的声音冰冷无情。

早有刚刚墙角的少年上前扶住程澄，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程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没事的，杨笠。”她转过头，继续看着自己的父亲，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了。任泪水流遍自己的面颊。

然而听到杨笠两个字的时候，周心琪面色一变。她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个男孩，越看越眼熟：“你是杨永斌的儿子？”

听到自己老爹的名字，杨笠眉头皱了皱。但是他并没有回避这个令人生厌的身份，而是继续说道：“没错，我是。”

顿了顿，他方才补充道：“我会负起我父亲的责任的。”

“但是今天···你父亲可能有生死威胁啊！”周心琪心里，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了上来。

“什么？！”杨笠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路子凡也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你不知道？”

“我被洛痕送到了我父亲的书院，前几天才刚刚逃出来，还没回家啊！”

路子凡和周心琪对视一眼，从对面眼里察觉到了震惊。两人异口同声：

“那肖帆找到的杨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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