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哀伤者的记忆

看着小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两个人相拥而泣的景象，谢疾隐心中既喜悦又悲伤。

喜悦是因为一个孩子与母亲团聚了，为了这一刻，他的母亲恐怕一夜都没有合眼。

悲伤是因为自己连父母都没有，就算想要体验哪怕一刻的亲情，也是不可能的。

“抱歉，空谷灵峰剑诀我没能学会。”

谢疾隐不知怎么了，他心中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对铁云封表示歉意。

“没什么，我也不是一天学会的。”

“你要走了吗？”

“是的，一路上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事，显然不能再耽搁了。”

铁云封和谢疾隐、常雪儿行走在小路上，他缓缓回头看着小明的背影，低声道。

“还记得那孩子苏醒后，面对我们问他为什么要进去树林深处的提问，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他说他什么也不怕，他以后要保护他母亲。”谢疾隐苦笑，这孩子固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却让她的母亲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但愿他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我们很多时候只想着自己什么也不怕，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我们担惊受怕，可我们往往对他们的担忧视而不见，只想着自己的一生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我们何等自私啊！”

听着铁云封的话，谢疾隐脸色黯淡下来，他想到了谢灵隐，此时此刻她是否担心着自己呢？

“可我们的一生又往往无法顾及每个人的意愿，在矛盾纠缠中一步步前行，到最后只能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世上太多的事情难以做到方方面面的顾及。”

“铁大哥，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谢疾隐不明白。

“就事论事，没有其他意思。”铁云封转过身朝谢疾隐告别。

“就此告辞吧！我要送常雪儿去学习枪棒类技能，正好顺路回公会。”

“铁大哥，我们还能见面吗？”谢疾隐这次与铁云封的相遇虽然只持续了一天，但是他却学会了很多东西，并在心里暗暗将这个人当作学习的榜样。

“只要彼此相安无事，将来必有再会之日。”

“等一下！”谢疾隐突然叫住了铁云封，铁云封询问道。

“还有事吗？”

“铁大哥，当时你为什么要放了时岁末？如果当时杀了他，他以后不就无法害人了吗？”

铁云封仰望晴空，他没有说话。

一旁的常雪儿默默将一个玉佩塞到谢疾隐手里，对着他点了点头。

“交给你了。”

“咦？这不是你保护小明的那个道具吗？送给我做什么？”谢疾隐有些奇怪。

“时岁末需要令牌，你需要玉佩，它们都不是我的东西，理应不该由我一人持有。”

常雪儿的话语意味颇深，谢疾隐一时难以理解，他将目光投向铁云封，期待铁云封解答他之前的问题。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铁云封开口问道。

“杀了他。”

铁云封低下头，他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这时谢疾隐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和平时的峥嵘大为不同。

“徐如林也是这么想的。”

谢疾隐愣在原地......自己的想法与徐如林不谋而合了吗？

那铁云封为何要苦笑......

杀......

多么残忍......

多么暴虐......

多么冷酷......

多么简单......的字眼啊！

一个如此简单明了便可以轻易付诸于语言，付诸于文字，甚至付诸于行动的字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说出这个字的人可曾想过？

写出这个字的人可曾想过？

将其做到的人又可曾想过？

杀，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生命的终结？

是人性的残忍？

是历史的必然？

还是连人自己都无法加以说明诠释的意义......

当谢疾隐走到昨天的服装店时，他看到绝梦睁着疲惫的眼睛在街道上寻找什么。

绝梦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谢疾隐的脸上，她脸上的表情顿时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她飞扑过来抱住谢疾隐，拼命敲打着谢疾隐的背部。

“变态！你怎么才回来！那个人把你带走了一天一夜！我还以为你被那个人杀了呢！”

“怎么可能？他是我朋友，不会害我的。”谢疾隐觉得绝梦的担心实在是不必要的。

“净说些不靠谱的话！要是朋友之间就不会相互加害，这世间的种种怨仇又是怎么来的！”

绝梦的声音微有哭腔，谢疾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安慰道。

“哭什么啊？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我才没哭呢！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上担心了你一晚上！阿姐说做人要厚道，我拿了你的三棱刺，如果你因为没有三棱刺，打不过那个家伙而被他杀了，那么这一切不都成了我的错吗？你死了也一定会埋怨我的！”

绝梦的话让谢疾隐心中一颤，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她没有将拿走冰亡当做天经地义的事情，反而因为拿走冰亡而自责，这是谢疾隐没有想到的。

当人们捡到了别人遗落的东西，又有几个人会将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归还？

在法治的世界里，能够归还的人屈指可数。

在这样一个没有法治的世界里，又有谁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主人是否着急，更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主人因为没有这些东西会不会丢了性命。

谢疾隐轻抚绝梦的背，低声安慰道。

“不要哭了，我不会怨你的，我走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就算真有一死那也是命中注定，这世上又有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死呢！”

谢疾隐很清楚自己杀了人，所以自己有朝一日被别人杀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自己现在还不能倒下，自己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

为正义与弱者而挥剑......

谢疾隐并没有注意到，在某个角落正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在观察着他，当他看向那里的时候，那目光已经悄然隐没的无影无踪了。

谢灵隐靠在墙壁后，她从荒野中一路跋涉来到这里，本来只是想稍作停留，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疾隐。

她本想像平时一样走过去叫谢疾隐的名字，可是她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迈不开脚步。

哥哥他......很受别人喜欢......这一点谢灵隐并不是不知道......

紫罗兰的商徵羽言行间的表露......欧阳飞焰对谢疾隐的胡闹......还有她在高塔遇见的不明女孩似乎也和谢疾隐有着某种的联系......再加上自己此刻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她下意识把手伸向自己背后，那个烙印的疼痛她至今无法忘记。

那就像是一道溃烂在她心中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401，这个数字否定了她存在的一切意义，没有人能否认这个数字，包括她自己。

但是谢疾隐否认了这个数字的意义，就连‘那样的强者’都不能否认的意义被谢疾隐否认了。

既然自己的姓名是因他而存在，那就连生命也一并为他而存在。

只要是他希望自己去做的，自己都会竭力去做。

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他想做什么也是他的自由，这些是自己无权干涉的。

今天的事情，若是他希望自己忘记，那自己忘记便好了。

为他而活......为他而战......

是否应该现在出去见他呢？

还是等一等吧！总觉得现在出去不太好......

谢灵隐很少为他人着想，换作平时她早就走出去了，但是这一次她迟疑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存在意义。

如果没有哥哥给予自己的名字，自己到现在还是401......

那个‘远殇世界’伊德莫兹帝国利蒂玛泽营地的低等奴隶401......

如果那个心兽是玛丽安的光，那么哥哥就是自己的光。

追随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谢疾隐突然意识到在街道上......实在是不好。

他急忙推开绝梦，想办法岔开话题。

“那个......吃早饭了吗？”

“没有，因为吃不下，索性昨天晚饭也没吃。”

“是吗？呃......我这里有昨天准备带回来的点心，但愿和你胃口！”

谢疾隐从背包里拿出昨天买的点心，这时候才发现点心经过一路的颠簸还有掉进水中所产生的浸泡......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甚至都无法确定还能不能食用。

他顿时觉得十分尴尬，急忙转身朝着小酒馆的方向跑去。

“实在是抱歉，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再去买一份新的......”

“你是...”绝梦刚想叫住谢疾隐，看到谢疾隐远去的背影，她只是小声嘟囔出了后面的话。

“笨蛋吗......我又没有介意......”

她本打算把玛娜的事情和他说一下，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和他搭上话的机会......

自己刚才是不是做的有些不太对......突然抱着他......这种事情要是被阿姐知道......

绝梦顿时耳根通红，她狠狠跺了跺脚，这件事决不能让阿姐知道。

拿起一小块破碎的点心放入口中，绝梦并没有觉得如何难以下咽。

总觉得味道还不错......

她一面品尝着点心一面转身，突然身体不受控制向前扑倒......

又是一个漂亮的平地摔......

她看着剩余的点心散落在自己面前，眼中顿时闪动着些许泪光......

这点心散落的景象就和那残缺记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妈妈......妈妈......不要离开我......我已经......

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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