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章：残阳血红

——你需要的不是目空一切的力量，而是直面一切的勇气。

玩家历134年，莱维加入黄金庭院的第二十五个年头。

此时的他论排名已经是海蛇骑士团序位骑士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在骑士团内以‘魔术师’作为代号活跃于世界各地。

自从玩家历100年诸神选民在世末大战败于日冕圣座后，世界形势发生了极大改变，诸神选民将位于其他大陆的势力尽数退回北大陆养精蓄锐，寻觅机会待他日卷土重来。

而日冕圣座势力迅速扩张，麾下众多新生公会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一时间，‘天下至善’这一口号传遍世界，成为了西大陆这个强大势力的代名词。

名为黄金庭院的公会就是在这种形势下逐步崛起，以理想国的名义吸引了一大批渴望改变这个世界的有志之士，一步步走向世界的巅峰……

“应该就是这里了。”面目冷峻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棵枯树旁俯瞰平原，他约莫三十多岁年纪，一根长矛背在身后，看上去十分英武，颇有古代久经战阵的武将气质。

“一共六人，无法确定哪一个是目标。”

灰金发色的年轻男子提着剑站在树的另一侧，目光如止水般注视着平原上围坐的六位玩家。

目标就在里面，但无法确定是哪个人，因为他们对于这个目标外貌一无所知。

“只能都杀掉了。”莱维对杀人已经没什么感触了，为了结束这个乱世，为了理想国，他不在乎杀多少人。

“不，先等等，我们观察一会儿再作定夺。”中年男子并不认为年轻男子的想法是正确的，尽管他知道这个人是骑士团内的第一名——但正是因为年轻男子杀戮众多，所以他才会成为第一名。

“太阳，我认为现在是消灭目标的最好时机。”年轻男子泰然自若的平静声音从树的另一侧传了过来。

“他们速度很快，一旦有人逃脱就会前功尽弃。”

己方战斗力远胜敌方，但敌方速度与己方不相上下，一旦敌方分散逃跑，己方虽能追上两至三人，但其他人却足以逃得不见踪影——和任务失败没有区别。

“那也必须再等一等！”中年男子态度非常坚决，他是理想国的忠诚追随者，因此他坚决反对杀死那些与目标无关的人——任务只要求杀死目标，没要求杀死其他人。

“等待会失去战机。”年轻男子看了一眼中年男子，然后继续观察平原上的六位玩家，原本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松开。

“只有五分钟。”

中年男子斜着目光扫了年轻男子一眼，然后观察起围绕着篝火的六个人——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可以让无辜者不受牵连的机会。

他必须好好把握……

时间一秒接着一秒的流逝，中年男子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他迫切的想要分辨这六个人中谁才是需要杀死的目标，可他完全找不到任何头绪。

年轻男子对于时间把握得很精准，即便他不看怀表也能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中年男子将自己的感知技能发挥到了极致，他已经倾尽全力想要帮助无辜者逃离这场死亡的悲剧，奈何他根本无法感知到任何一个人存在异常——那个目标的隐匿手法相当高明，在他的全力感知下仍然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时间到了。”年轻男子手按剑柄，拦住踏前一步的中年男子说道。

“你的感知技能消耗很大，我一个人足够了。”

中年男子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一种难以宣泄的无奈与悲凉，他轻叹一声，没有人知道他在感叹什么。

他其实想再让年轻男子等几分钟……

但这是不可能的……

等待五分钟已经是魔术师的底线了……

莱维长剑出鞘，脚下顺势一蹬，身体如电光般冲下山丘，直扑平原上围绕篝火的六人，速度之快就连下山的猛虎都望尘莫及。

“不好！有人！”一个眼神精明的玩家指着低矮的山丘大声喊叫，周围的几人纷纷起身，在起身的同时便已经朝着各个方向迈出了脚步。

但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道迅捷的血光溅向长天，为这夕阳的余晖平添了一抹血红，那喊叫的玩家躺倒在地，身上插着一柄平凡无奇的剑，那持剑者手握剑柄立于六人之间——不，是剩下的五人之间。

那被剑刺中的玩家倒在地上，他双目圆瞪，胸前喷涌着鲜血——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莱维没有丝毫的迟疑，他不需要思考对方会朝哪个方向逃跑，因为他只要让对方无法逃跑就行了。

剑刃上环绕的剧烈波动迅速传至地面，以剑为核心，十余道树枝状裂缝朝着周围扩散开来。

裂缝泛着微弱的橙色光辉，扩散速度犹如奔涌而过的电流，几乎是在那个玩家倒在地上的一瞬间，树枝状裂缝便已经布满周围每个人的脚下。

技能‘暗云破碎’

在裂缝爆裂所散发的光华之中，莱维平静的看着一个人的双脚在哀嚎与痛楚中化为灰烬，然后随风飘散……

对方速度还是相当快的，至少有四人逃脱技能的攻击并朝着四周逃窜。

莱维挥剑斩下了断足者的头颅，同时身体加速，转眼便封住了一名逃跑者的去路，对方挥舞武器想要杀出一条生路，但莱维只一剑便将他的武器劈成两段——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

太快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在斩杀结束的那一刻，莱维将剑掷向一名逃跑者身后，那人身法灵敏，竟是与剑刃擦肩而过，只有肩膀受了些许伤害。

莱维随即闪身于对方身侧，接剑顺势一划，这一剑从肩膀斜划而过，将对方上半身直接削去。

利剑擦过对方肩膀的一瞬间，莱维便已经出现在对方身边，顺势一划就可以切断筋肉骨骼，从他杀死第一人开始，之后的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他的速度与力量已臻完美，不愧是海蛇骑士团的第一名……

中年男子心中思索，眼睛寸刻不离的看着战况，六人之中已有四人被杀，剩下的两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逃窜，弹指间便一东一西拉开了四百多米的距离——他可以追上去杀死一人，但没把握再反过来杀死另外一人……

短时间冲刺或许可以追上对方，一旦陷入长时间追逐，莱维必输无疑。

当中年男子这样想的时候，莱维已经出手了，他身影如鬼魅般驰行在荒野上，最终追上向东的那人，将剑划过那人颈前结束了这条鲜活的生命。

此时，另一人距他已有九百米之远。

顺着划过第五人颈部的动作，他将剑向后甩出，剑尖闪耀着夕阳的火红插入那人身后，随即从胸前贯出，那人脚下余势不减，仍奔出十余米后方才倒地身死……

技能‘残阳剑’。

利剑取敌命，残阳染血红。

莱维走向倒地的目标，拔出剑看着中年男子，男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他信服的答案。

对莱维而言，这五个人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目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目标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会再活过来的。

莱维可以离去，但他没有那么做。

海蛇骑士团一直以来都是两人协力合作执行任务，包容与理解是团队合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莱维等待了很久，可中年男子始终沉默不语——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一个被杀者的尸体渐渐化为一滩血污......就是他。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莱维出言提醒道。

“另外五个人本可以不用死的。”中年男子扫视着另外五具尸体，脸色在夕阳下阴沉了下来。

“你总是这么冷血。”

“我不能逐个判断他们是不是目标。”

“所以你就将他们全部杀死，魔术师，你杀人成瘾了！你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吗？”中年男子的语气透着冰冷，他是莱维在海蛇骑士团的前辈，是他引导着莱维在理想国的道路上前进，但是现在......

“为了理想国，我并不在乎变成什么样子。”莱维平静的眼神让中年男子感到血液为之冰冷，他看到那眼神中充斥着麻木便能够知道，这个海蛇骑士团第一名的家伙已经无药可救了......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义吗？他们只是孩子！孩子！”中年男子对着莱维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可莱维却只是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

没错，他杀死的六个人看上去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但他们也是——玩家。

“我加入骑士团已经二十年了！我对理想国的追求从未停止，可现在我们正在偏离理想国的道路！”

“你看看我们都做了些什么！这几个人究竟和我们有什么怨仇？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要为了一个我们无法确定的目标而陪葬！”

“我们还没有实现理想国便已经朝着深渊迈进！魔术师，我们滥杀无辜是会下地狱的！”

莱维依旧无动于衷，他听不懂中年男子在说些什么——理想国是不会错的，如今的牺牲只是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

为此，他必须坚持下去——为结束这个乱世努力到底！

“醒醒吧！魔术师！我加入骑士团是为了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杀死无辜的他们！从接受这次任务我就决定了！离开这个已经走上歧路的骑士团！永远不再......”

中年男子的话还没说完，莱维的剑便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理想国是不会错的，背叛者是不应该活着的。”

莱维杀伐十分果断，既然自己的队友已经表露出背叛的态度，那么他便不能袖手旁观——个人的背叛会令团队付出沉重的代价，那代价甚至是用生命都无法弥补的。

中年男子知道骑士团太多的秘密，因此不能让他生离骑士团。

一旦他投奔日冕圣座或诸神选民都将是黄金庭院的重大损失——理想国也会因此变得更加渺茫。

他，必须死。

莱维一言一行皆符合骑士团准则，他问心无愧......

“......回来......”

看着中年男子倒在地上，那目光不是一种绝望，也不是一种愤怒——而是一种怜悯......

那眼神仿佛在对莱维低语，诉说着一种莱维从未见过的怜悯。

你追求你的信仰，所以你杀死我。

我追求我的信仰，然后被你杀死。

我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

中年男子解脱了......可莱维的心依旧毫无波动——那大概就是他心中最沉重的枷锁。

看着中年男子的尸体，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难以言明的窒息感，他以为自己受到了什么技能的作用，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仿佛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质疑着他的行为，每一声质问都如同真实存在。

为什么杀死这个男人？

因为他的言行具备背叛的可能。

为什么杀死背叛者？

因为骑士团准则如此。

为什么如此坚持骑士团准则？

为了理想国。

夕阳下，莱维提剑迎着即将落下的红日走去，落日十分刺眼，犹如被血染红一般。

那柄曾用于保护与拯救的剑还残留着中年男子的血——曾经为理想国奋斗一生的战士鲜血。

他将继续为了理想国而奋战，但他的心里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什么。

很多年后，他才渐渐意识到那种变化究竟是什么......

迟来的救赎......

——为了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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