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普罗迪斯计划

黑鲸家族的领地，是在千族领地的南端，一片丁字形的区域，在北方东西走向的区域，有着两座大都市，而格兰普神座被它们夹在中间。

家族领地，除了无名霸王墓以外，最早有十座大都市，分别是以十个世族的姓为名的神座，曾经侍奉无名霸王的十位大人物，每一位都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因此在死后，他们的驻地便被家族的人奉为圣地，即使经过了一万年，也没有迁移。

在格兰普神座以南，便是月牙形的大海角，被称作“月牙湾”，月牙湾环抱着巨大的圆形湖泊“鲸肚”，出海的船只回到月牙湾外侧的港口，经城下水闸穿过月牙湾，到达鲸肚再停驻，仅仅月牙湾的外侧，便有数十个港口，利用月牙湾便利的地理条件，黑鲸家族历来都是大陆最有钱的家族。

每一位船长，每当他们的船驶入港口，都会感叹黑鲸家族的古老与强大，那建在月牙湾内外两侧数十米的月白岩高墙，完美地封锁了一切海外登陆作战需要的缺口，唯一能进入高墙所围的半岛的途径，便是经过港口、城下水闸来到鲸肚，再通过内侧高墙的楼梯，最终才能踏上这片土地，当然，是在高墙卫兵的检查之后。在检查完成之前，他们甚至都不允许离开自己的船。

而远在北边的格兰普神座，则是一座湖心岛。

格兰普神性拥有无可匹敌的亲水性，一切水属性的魔术在格兰普神性面前都会臣服，因此族长代代镇守的湖心神座，是专属于他的领域，洛亚大陆上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可能攻进神座内部。

宫廷侍官长站在漆黑且有些生锈的大门面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黑鲸家族的成员，而是来自黑鲸领地上一个小家族，有幸担任宫廷侍官长的职位，几乎耗尽了他前半生所有的努力和运气。不过现在他很闲，除了定期听取一些总是安全的城防报告以外，只需要将少族长列维奥斯的信件交给现在闭门不出的族长便可以了。

现任的格拉迪乌斯·格兰普，大概有一百多岁了，也许有两百多岁，他不知道，但是在他之前，还有许多个侍官长曾经侍奉过他。

族长原本的名字并不是格拉迪乌斯，但是对于大宗的十世族来说并不重要，初代的格兰普叫做格拉迪乌斯，所以之后的格兰普便都叫做格拉迪乌斯，无名霸王的子民坚信，保留霸王赐予的姓名便能与他赐予的古老力量一同继承下来，正如格兰普神性，世间仅有一个，从霸王时代就一直流传至今。

当然，他并不知道，经历了万年的变迁，尽管他们都姓格兰普，流的血却早已不同。即使拥有如此强大的神性，人的灵魂却是脆弱的，能令半神们死亡的，往往不是刀枪，而是口舌。格兰普神性，在黑鲸领地内的各家族中，曾数度易主，甚至也被外族人得到过，但是，他们最终都选择了臣服于霸王的规则，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格拉迪乌斯·格兰普，父亲叫这个名字，儿子也叫这个名字，也曾出现过女性的格拉迪乌斯·格兰普，总之，这就是他们标榜正统的方式。

绝对的力量，会无视人伦道德的一切束缚。

……

他尝试做一个称职的侍官长，但是作为列维奥斯和格拉迪乌斯之间传信的人物，他不得不听到一些惊天的秘密，那些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撑爆的秘密，现任族长毫不避讳在他面前谈论这些话题，因为他有绝对的自信，自己会将这些秘密带进坟墓。

格拉迪乌斯·格兰普，便是这神座的绝对规则。

他缓缓推开大门，这扇门高达五米，厚达四刃（半米多），作为侍官长，必须是身强力壮的斗士，不然无法胜任。信使推门不需要告知族长，因为当他站在门前，就能够感受到一个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那是一种置身于深海中，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他踏入其中，再将大门关上。

里面是一座牢笼，他想着，但是从来没有将这个想法告诉族长，因为当他刚来到神座的那一刻起，族长就一直待在这里了。

半神们总喜欢做一个囚牢，然后把自己关起来。

这里的圆形湖面深不见底，能一直连接到神座外的环形湖，他此刻踏在水下石基上，若是再往前走几步，也许就会落入水中。每次来他都只在门口的位置徘徊，因为里面极其昏暗，看不到石台的界限，唯有中央的石台上发出一点亮光，那是一具平躺的骷髅，它的双手交叠在胸前，右手的食指指骨上有一枚戒指反射着微弱的光。

环形的墙壁相间排着浮雕石柱，而竖直的镜面则嵌在每两根石柱间，直到半圆形的顶部，在那中央，隐隐能看到初代格兰普的头像，在他周围，无数的格兰普簇拥着他。

为什么要在这种渗人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像呢？

“吾儿列维奥斯来信了？”

一个声音从水底传来，整片湖面从中央开始泛起波澜。

“今天刚到的。”他赶忙拿出信件，几簇水柱从湖面升起，形成一只手将其抓住，如浪花一般上下翻滚着递向湖心。

他微低着头，能依稀看到那位大人出现在湖心。格拉迪乌斯·格兰普身破碎的黑袍，连面部一同遮盖，长袍下的部分仿佛同湖面连成一体，在他的身后，仿佛能看到数对透明的翼骨，那是由流动的液体构成的。

“啊，还没有，都是垃圾。”

他看了一半，便将它揉成一团，扔进湖里了。

随后格拉迪乌斯双手抱头，“为什么，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不朽灵杯！只要得到它！只要得到它！”

侍官长竖起耳朵，努力捕捉着沿湖面传来和从镜面反射而来的细小余音，他本不该这么做，但是人类是永远无法阻止自己的好奇心的。

良久，格拉迪乌斯终于恢复了正常，他似乎才注意到有个仆人在远处弯着腰等待自己的命令。

“走吧，下一封信件到的时候，即刻送到这里来。”

这次声音直接从水中炸开，侍官长听得十分清楚。

……

清晨，艾瑞克站在黄金之都的码头上，阳光撩拨着他的金发，沉思的侧脸引海边散步的女孩们注目。

这里有两支船队即将顺次起航，黑旗的货船是来自萨菲娅的，另一支则是开往洁西达的护卫船。

“交给你去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身后是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强尼，他将酒瓶拴在腰间，显然他不常喝这种高级货。

“我的船队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次抢黑鲸家族，真的能成功么？”

“你看上去胆子没那么小。”

“但是，大人您看，黑鲸家族的东西可从来没被人抢到过。”

“所以我们才要成为第一个打破惯例的人，你放心，等到了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另一边去，你只管放手抢就是了。”

强尼点了点头，不过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两个面具人，“我明白，可是我一定要跟这些土著酋长一起回洁西达么？”

“我们的计划对萨菲娅来说没有任何风险，因此即使我人不在洁西达，那里的贵族也不会为难你们。”

“我只是觉得路上会很闷，听不到大人讲的故事。”

他挠了挠自己的肚子，自从跟随艾瑞克之后，他们时常能从艾瑞克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无名霸王的故事，它们来自艾瑞克在洁西达找到的一本旧书，尽管隔着一片海，蛮族人还是很敬佩这位洛亚大陆的王者，而且，两个大陆之间的交流，从霸王时代就已经开始了。

“你应该抽空学点阅读和书写了。”

两位蛮族族长走上前来，他们预定与强尼一同回到洁西达，随后在那里分道扬镳。

“在分手之前还能称呼你为朋友吗，洁西达的年轻执政官？在你和那位黑鲸家族的女孩会面之后？”

女性族长用标准的通用语说道，只不过语气略显生硬。

“那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我已经决定了帮助你们与失去的族人团聚，现在正是绝佳的机会，而萨菲娅对家族的仇恨让她站在了我们这边。”

“但是你不能保证她会按我们的想法来行动，虽然我这么说有些失礼，对于万神之主青睐的你，本不应该有任何质疑。我的意思是……不管她承诺了什么，她始终是黑鲸家族的一员，也是我们的敌人，而现在你却将她当做盟友来看待。”

“我觉得这暂时的盟友要比朋友强多了。”

“朋友不会轻易背叛。”

“但是盟友有利可图，至少她的帮助不可或缺。”

“……”来自蛮族大陆的人们认为朋友比盟友更值得信任，他们的家族观念似乎比艾瑞克更强一些，而在同样环境里长大的艾瑞克的眼中，只有底层的人更在乎家族，越往高处，就有越多的仇恨、分裂。

她身后的男性族长拍了拍她的肩，远处快船上的动力水晶已经亮起，是时候离开了。

“只要走出了接下来的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他深吸一口气。

“真的要这么做吗？”老侍卫吉姆在身后问道。

“已经腐朽的王座，与其被他人觊觎，不如由我收下。黑鲸家族会成为我的垫脚石，这场战斗的胜利早已决定……我只是突然有些犹豫，是不是要伸手去摘那果实。”

“少爷，你在犹豫些什么？”

“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在意，以前跟着潘大师的时候，也听说过类似的传闻。”

……

列维奥斯蒙着眼睛，走了许久。他时刻衡量着自己上下走的感受，现在似乎是来到了地底。

“已经到了吗？”

“是的，列维奥斯阁下。”两侧的护送者替他拿下了眼罩，这地方的主人向他打了个招呼。他站在大空洞的中央，背靠着发光的巨树。

列维奥斯正了正衣领，为了不让他记住来回的路，他们特意让自己蒙住双眼，没想到竟然是这里。

“很抱歉我必须让你一个人，以这种方式参与会面。”

“我不会关心过程如何，我只对你说的那个东西感兴趣。”

“如你所见，这就是你现在需要的东西。”

在巨树底下，男子站立的地方，一个古老的宝物镶嵌在那里。脏污、破损、灰暗，但是任何人一看到它，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其他，这毫无疑问，就是太古时代的神器——不朽灵杯！

“可怜的格拉迪乌斯·格兰普一定很迫切地需要它，为此让你特地转学到这里，十世族的血脉也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吗？”

“说实话，对于父亲那边的事情，我并不是很关心，你应该知道，对于霸王十世族来说，族长们挑选合适的继承人来负担全部，名字、神性与领地，但是我对这些毫无兴趣，不瞒你说，过去的数年里，我已经被要求继承族长之位至少五次了。”

“全大陆的人……做梦也想成为十世族的领袖，他们的名字是过去的荣耀，他们的神性有无敌的力量，他们的领地代表无上的权威，这世界上竟还有像你这样蠢的人，再也没有人比你更靠近这些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才能把不朽灵杯借给我？”

“第一件事很简单，我听说你最近接受了一件暴力事件的调查，请你无视一切异常，包括你那些试图追查的同伴，让他们也停手。不过比起他们，我更关心你，不要让好奇心把你自己毁掉了，你已经去过档案室了吧。”

“原来如此，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学院还都被蒙在鼓里，真没想到真凶竟然是学院高层，而且在几年前你应该做过同样的事情。”

“要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工作，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毕竟改造实验还没有成功，实验体总会产生一些精神疾病，很容易暴露。”

“难以置信，这是数年前就开始的实验，你们竟然能瞒到现在，而且看上去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研究。”

“普罗迪斯计划，这是继承了太古贤者遗志的研究，利用现代的魔导科技我们已经在逐步接近他们的理想，彼岸的浓雾正在散去。”

“彼岸？你们也是无聊的永生主义者么。”

“不，在此之上，我们更追求的是永恒的秩序，我们将赋予世界永生。一旦普罗迪斯计划完成，我们就能够创造出一个完美的新世界。”

“完美的新世界么……”列维奥斯沉默了，他曾经幻想过，美好的新世界，因为他早已厌倦了现在的世界，人类正在自我毁灭，一切都是腐烂的样子，他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之所以拒绝父亲，拒绝成为下一任黑鲸族长，也是因为他看不到这条路的前方有任何的未来。

“可是十分不妙的是，已经有人盯上了我们。因为多年前的一个小失误，战法师团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现在也还有人在调查，恐怕最近发生的事情也会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这可是十分危险的。”

“战法师团可不是我能招惹的对象。”

“我明白，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协助我……到时候脏活自然会有人干的，那可是最近加入的强力帮手。”

他握着手杖的右手打了个响指，身旁的火焰旋涡中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列维奥斯瞪大双眼。

“这可真是……令人安心！怪不得你们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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