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半神的真正姿态

在杰拉尔德的想象中，有一天他会死于梅达尔的探索中，同无数前辈一样，葬身羽蛇的腹中。每一位战法师，在入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无谋的冒进后，在学院里以这种窝囊的方式死去。

钝重的撞击声响起，让他睁开双眼，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传来，有人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还能战斗吗，前辈？”

是前几天自己救下的少年路易，他双手被黑暗魔力包裹，替自己挡下了必死的一击。

司祭的手慢慢压下，被神性干扰凝成灰质的黑暗魔力不断从他的手部脱落。路易头一次在与他人的角力中落入下风。

“你是怎么……”

“先一起打败敌人，之后再说吧。”

“没错，原谅我失神了。”杰拉尔德立刻重整姿态，“他的战斗方式克制我，你能充当前卫么？”

“没问题，我和这家伙交手也不是头一次了。”路易不断招架对方的攻击，有节奏地向后退走。

不过果然还是敌不过吗？即使模仿对方的技能，在强度上仍旧不足，由黑暗魔力结成的手刀，没有液态神性的强度高。

而且更加致命的是，眼前这位凰神教司祭的反应速度和格斗技艺都在他之上。

从他最后的动作来看，司祭似乎对于他的出现早有警觉，此刻他再次从容地用净魂火焰将手上的魔力残渣清理干净。

只是一对一这样对峙下去，不出一分钟自己就会被打败，路易如此确信，只不过现在是二对一。

司祭的脚下出现了漆黑的结阵，数只黑手抓着他的身体，他将其尽数斩断，然而黑手被斩断后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碎块黏在他的身上。

“深渊枷锁，这样你就不能自如地行动了吧。”

司祭转身看向杰拉尔德，手中燃烧着净魂火焰，在他将身上沉重的附着碎块烧去之前，路易便向他发起攻击，两只手都腾不出来，只能切换回神性模式与路易战斗。

“你的对手是我！”

只是因为深渊枷锁的限制，敏捷性大不如前，即使反应很快，身体却不能有效地躲避，司祭长袍被路易切开了几个裂口。

“嗷嗷嗷！”

终于路易的手刀在他身上切出了伤口，血液流了下来。司祭吼叫起来。

“原来你也能感觉到疼吗？”因为此前他从未说过话，也没有受过伤，这不禁让路易怀疑他是否还拥有人的感情，现在反倒令他安心了。

司祭将双手环抱在肩上，痛苦地低下头。

路易就要走上前去，却有一股大力将他向后拉扯，是杰拉尔德用原力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

“快远离他身边！”就在杰拉尔德拉着他向后迅速退去的时候，司祭的身上爆发出惊天的金红火焰，深渊枷锁的效果被全部净化，与此同时从那宽大的司祭长袍内，无数尖刺状的极细液态神性如同树枝一般向四周暴涨。

“差点就死了……”路易感叹道，自己被扯着后颈向后疾退，那些尖刺简直就要逼到自己的眼前，晚一点毫无疑问就会被刺穿。

“这些是真的麻烦了……”杰拉尔德看着眼前的怪物，喃喃自语。

司祭的神威爆发后，尖刺逐渐收缩回到他的身体内，只留下身后一对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神性骨翼，那火焰是高爆与净魂火焰的结合体，恐怕沾到一点都会产生难以挽救的后果。说是骨翼也有些勉强，这液态神性所构成的更像是白骨森森的双手，五根极细的手指在空中摇曳。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的全身也燃烧着金红火焰，几乎难以靠近，以战法师团的远程攻击魔术的强度，在碰到他身体之前都会被灼烧成灰吧。

那两只神性骨手埋入地底，做出蓄势待发的姿态，随后司祭如同拉满弓的箭一般向前弹射。

“分散行动吧，同时待在他的正面就太危险了！”

路易点了点头，二人向左右两边散开。

司祭在他们二人方才的位置坠落，一柄三米长的神性长矛刺入地面，随后挑起，大片的碎石砖飞在空中。

“这也太夸张了吧！”路易张大了嘴，“他的神性还能脱离身体使用？”

“恐怕这就是半神解放力量以后的真正姿态吧。”杰拉尔德面色为难。

“这家伙不简单，是个天生的战士，战斗天赋很高，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吗，这家伙和一个穿着黄金盔甲的半神对战，能够用一滴神性充当火焰分身的核心，甚至能用踢击发挥出手刀那样的威力。”戈尔加里安回想起最早的那场战斗。

“我们能战胜他吗？”

“以现在你们的实力是很困难的，但万幸的是，那边的结阵已经准备好了。”

杰拉尔德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结阵开始发出亮光，数道身影出现在神庙中。

那是数名戴着圆边方角黑帽，身披黑袍，裸露的身体各处包裹着白绷带的战法师团成员。

“真是稀奇啊，杰拉尔德也有搞不定的对手么？”

与路易在塔塔利亚见到的S级冒险者有的一拼的身材，壮汉呵呵笑了起来，气氛瞬间缓和不少。

不过其余的成员们在看到完全战斗模式的司祭之后也都严肃起来。

响应战法师团誓约召唤的成员有八人之多，他们都很重视互相救助。虽然战法师团实际上是上百人的大团体，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受到求救信号。考虑到求救者情况紧急，呼救信号消耗的魔力并不会很高，而且搜索距离越远的同伴消耗的魔力也会更多，因此只会将情况发送给距离自己最近的数名成员，随后由他们将这个求救信号复刻转送给其他人。

因此到场的战法师中又有人重新在地上刻下符号，刚才发生的激烈战斗，其实都被浓缩在一分钟以内……不出一分钟，又会有一大批战法师团的成员协助参战。

“能赢吗？”

“这头猎物够大，但也比不上我们以前猎杀的羽蛇，应该不太难。”

“杰拉尔德前辈，你看上去这么虚弱，是不是灵魂又用过量了？”

“这里就交给我们了，你先去后面休息吧。”

“真是帮大忙了。”杰拉尔德随即将战场交给了同伴。

司祭看着战法师团组成的阵型，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很不甘心，最终还是用火焰瞬移走了。

……

“干得不错，小伙子！”

在司祭离开后，得知在之前的战斗中，多亏了路易的帮忙，杰拉尔德才能幸存下来，领头的壮汉拍了拍他的肩。

“彼此彼此，也算是还了上次的恩情。”

“我们还没有见过除了战法师团以外还能使用黑暗魔力的人。”

“为什么雷芙娜学院里会有黑暗女神会的组织呢？我还以为都是单独行动的。”

“这个……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话，就会知道了。”

“我暂时还不想这样做。”

“好吧，等你哪天回心转意了，再来找我们吧，战法师团的大门会向你打开的。”

在众人交谈的时候，远处神庙的人口，列维奥斯冷眼看着里面。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们击退了，这样一来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在红衣侍者攻击的时候将杰拉尔德推开，就完全排除了战法师团怀疑他的可能性，随后成功地把他引到郊外僻静的地方让司祭击杀他。

原本碾压的战斗力对比却被路易打破了，在逼出了司祭的半神模式之后，又召唤出了其他的战法师团成员。

战法师团……团结起来堪比半神的战斗力……

不过拜此所赐他也看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不管是战法师团的战斗方式、路易的战斗方式还是司祭的战斗方式，都已经烙印在他的脑中。

“差不多该走了，继续逗留下去也许就要被发现了。”之所以能够不被发现，是因为黑鲸家族的潜行斗篷让他的身形隐匿起来，其实在路易追着二人跑得时候，他已经隐匿在后面跟着了。

“看来要用别的方法了。”

……

“没人教你空间魔术的方法吗？”危机解除后，战法师团的众人也就散去，只剩下杰拉尔德和路易交谈。

对于战法师团来说，这是理所当然要会的技能，而且对于绝大多数黑暗女神的信仰者来说也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但是路易还是个纯粹的菜鸟。

“只要和女神对话，就可以使用空间魔术了，本质上来说，我们所用的空间魔术与其他魔术的区别就在于，其他魔术需要先指定一个道具空间，这与传送阵的原理是相同的，将不方便带在身上的东西标记并储存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然后在想用的时候把它传送回来。对于我们来说，则是将物品交由女神保管，所有人的物品都储存在女神的空间，只有和女神对话过的人才能使用，但是我们的入团仪式就是和女神对话，所以每个人都能使用空间魔术。”

杰拉尔德将手放在神庙的断头女神像上，示意路易跟着他做。

“当你想和女神对话的时候，就触碰女神像，然后像我一样咏唱这段咒文。”

路易闭上眼睛，在咏唱后，进入了精神的世界。

“这里是……”

眼前是一阵迷雾，他仿佛来到了一片湖中，只不过湖水很浅，平坦的湖床仿佛是人造一般。

“听得到吗路易？”右耳边传来了杰拉尔德的声音。

“你在哪儿？”

“别紧张，我和你一样进入了精神世界，只不过每个世界都不同……你可以认为是你和女神两个人的精神状态决定了世界的模样，在这个世界里，你也能窥探真实的自己。现在你听到的是外面的我的声音，你看……我站在你的右边对吧。”

“原来如此，借助这个机会也可以窥探女神的内心吗？”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杰拉尔德不再说话，路易看着四周，因为雾气浓郁，整片天空都呈现出蛋黄色，分不清白天黑夜。

“这就是我的精神世界吗？看上去十分荒凉，到哪里都是一样深浅的水……”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看到了远处隐隐有一个黑色的物体。划水声贴着水面传来，他向那边走去，然而看似很近的距离不管怎么走都到不了。

最后他只能停下，那是一座小木栈桥，有个女孩坐在桥头，两只脚丫拍着水，哼着歌。

“女神在拒绝我靠近吗？这个雾也是阻止我洞悉真相所涉及的吗？”

女神所显现的姿态，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有听到的歌声和远处漂来的水纹能让他确信女神确实就在那里。

“注意不要在她面前放肆了，这个所谓的‘黑暗女神’是很恐怖的东西。”

“戈尔加里安，你怎么也来了？”

身后突然出现了戈尔加里安的身影，这是路易第一次看到他，因为之前两人共用一个身体的缘故。他的脸看上去和路易并没有区别，只是有一头血红色的长发，以及额头上长着尖锐的角，仔细一看却能发现他的双眼比路易更加锐利、有神。

那与在镜子里看到的模样不同，头上的尖角强调着他并非人类。

这是每个人的意识汇集的世界，也许在戈尔加里安的想象中，他还长着那只角。

“我不相信神怪，所谓的神，只不过是人为制造的幻象。就像对于平民来说，半神就是相当于神的境界一样。在我的时代，所谓的神祇都在我的手上落幕，唯一我没有杀死的神，就是大地之子所信仰的地母神，同其他神祇一样我并不认为她有什么不同，但是这个‘黑暗女神’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看着路易一脸不解的样子，他继续说。

“要将人的灵魂抽出到另一个世界是十分困难的，在你的身体里同时拥有我和你两个灵魂，你遵从杰拉尔德的指示念出了导引咒文，这会让你的灵魂变成不设防状态，这也是我强烈建议你不要做的事情。对于不设防的灵魂，那个女神雕像本来就会将它们吞噬，你们的行为等于是将自己的灵魂送上门来给她吃……但是我不一样，本来的话，只要你的灵魂被女神雕像吸走，支配你身体的人就是我了……”他观察着路易的表情，“然而就算是处于抗拒状态的我，她只花了一点时间就把我也扔了进来。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我告诉你，精神力几乎相同的人，是无法轻易将别人的灵魂拉扯出来的，这就跟两个人扳手腕一个道理，而且灵魂的惰性更强一些，要将别人的灵魂轻易地抽出扔到自己创造的世界，这个黑暗女神的精神力之强就连我全盛时期都无法触及……”

这时远处的歌声似乎停止了。

“总之，和她交流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路易点了点头，远处的女孩似乎突然站了起来，伸出手指向他。

“她说了些什么？”

戈尔加里安问道，路易不可思议地看着怀中的光芒，将那个发光物拿了出来。

是在莫瑞那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身边的小木偶。

“她说，因为我将一个狂妄的天使灵魂送给了她，那个小木偶是她送给我的礼物。”

不知为何，女神没有说话，她的意思却清晰地传到路易的脑中，夹杂着一些几乎可以忽略的杂音。

“狂妄的天使灵魂，说的是克拉克么。”

“应该就是他。”

“她给你这个木偶，是让你继续猎杀天使吗？”

“我不知道，也不希望这是真的。”路易不禁想起那个神秘男子所说的话，黑暗女神所期望的信徒，是舍弃人性的杀戮机器。

“那可真是个狂神，怪不得会被圣堂追杀。”

“但这一切都说不通，如果是这样的话，威特里子爵和奥黛丽祖母又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他们也是为了侍奉这样的神而……”

“别激动，这只是众多可能性的一种，现在你刚接触这种信仰，事实到底如何等到以后用你的亲身经历去判断吧。”

“你说得对，刚经历一场战斗，我还没静下心来。”

……

“这样就可以了吧，你应该见到她了。”从精神世界离开，二人回到了黑夜的破败神庙。

“嗯，谢谢。只是……”

“她没有跟你说话吧？那很正常，没有人真正跟她交谈过，你需要做的只是在那个世界中寻找女神的启示，我们把那个称作‘交谈’。空间魔术你应该已经掌握了吧？”

“我能感受到这种联系。”路易捡起一块石头，用黑暗魔力包裹它，随即石头在手中消失了，再做一次，便将石头唤了回来。

“这不是能够储存大量物品的魔术，每当和一样物品建立联系的时候，我的魔力就会一直处于消耗状态，若是切断联系，就再也无法找回了。”

“那时候你就只能通过自己进入精神世界去找了。”

路易点了点头，这也是找回物品的最终手段。

……

杰拉尔德离开后，路易颓然坐在断头女神像旁。

“气馁了吗？你辛苦研究的招式，还是抵不过那个司祭。”

“哈~怎么说呢，看到那个神威，总觉得根本没有击败的可能性……我觉得这样想应该很自然吧。”

“对方已经打到脸上来了，你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别忘了你的亲人朋友也都在这里。”

路易摇了摇头，“如果那个时候到来，我会跟他拼命，但是现在的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那就来学习吧，我教你七星莲，用那个剑技去斩杀他。在特兰多瓦，我用你幼年时期的身体，斩出三道剑莲将他打败，即使是刚才的半神模式，对于七星莲来说也是没有区别的。”

“这是被称作‘红莲剑姬’的女子教给我的剑技，与普通的剑技不同，它的威力不取决于你的敏捷程度，而是取决于精神力。”

“好吧，我知道你还是一头雾水，我就从头跟你讲吧……”

除去战斗经验、属性专精和九感以外，人类的战斗力大致可以用六个指标来衡量，来自肉体的体力、力量与敏捷，还有与之对应的来自灵魂的魔力、精神与智慧。一般的剑技追求高敏捷与高力量，高敏捷的剑技能够击破对手的招数，高力量的剑技能够瞬间击倒对手。然而七星莲的所有剑莲都是一瞬间放出，不像普通剑技那样连续攻击，对武者的敏捷没有要求。

“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精神力，精神力越强，能够斩出的剑莲越多，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七星莲是魔剑技。”

力量能够决定每道剑莲的威力，精神力越强则能释放更多剑莲，对于与自己体型差不多的对手和人形对手来说，多一道剑莲很有可能就是致命的。然而遗憾的是，男性并不适合学习七星莲。

“啊？”路易瞬间懵了。

“你没有听错，这是女性专用的剑技，从红莲剑姬创作之初就是为女性量身设计的。”

“但是你……”

“我只是把它的原理挪用过来，强行创造了一套我自己的版本。剑姬本人说过，以人类身体的结构，上限就只有七道剑莲，那是以女性的身体为蓝本，但是男性的身体却无法承受，到了第五道剑莲应该就是极限了。为了能够追上她的脚步，我用以太之镜打造了一把无重量的巨剑，用那把剑的话，我可以突破极限，斩出六道剑莲。但是要使用那把剑对你来说还太早的，你的灵魂太过脆弱。”

“如果你不想在下次交手的时候被瞬杀的话，就去磨炼七星莲，等你能够斩出三道剑莲的时候，应该就不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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