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过去的价值

萨菲娅行走在神座的大道上，当神座的大门为她打开，金狮骑士的仪仗队为她一直引导到城堡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一切都来自眼前这个男孩。

艾瑞克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她承认，但是他身上的危险气息比起他的魅力来说更加浓郁，这令萨菲娅本能地远离他。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紧张，回家的感觉不好吗？”

“我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现在踏进被别人占领的家门，当然会紧张。”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把神座让给你。”

“如果我收下了神座，是不是要用洁西达来交换呢？”

艾瑞克点了点头。

“不可能，除非你把格兰普神**给我，不然神座也没有相应的价值。”

“哈哈哈，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萨菲娅左手上的纯银环红珊瑚石戒指，那是她母亲的遗物，当收到了这枚戒指以后，她立刻启程来到这里。

母女俩的习惯完全一样，都是戴在小拇指上。

“说实话，尽管你有详尽的计划，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打败了格拉迪乌斯。”

“每个人都有弱点，即使变成了半神，也一样。你今天来神座，肯定不是为了和我讨论已经过去的战争。”

“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你把母亲的戒指寄给了我，她人在哪？”

艾瑞克停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你的母亲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你寄希望于我来找到她的遗骨吗？”

“所有人都说格拉迪乌斯杀了她，但我始终不敢相信，他们一直都是关系很好的姐弟……”

“人是会变的，更别说半神了，越是强大的神性就越能侵蚀人的心智。而这枚戒指上完好地保存着洁西达的神性，虽然魔力外衣已经磨损地很厉害了，但是核心部分还在，你应该慎重考虑如何处理它，而不是在这些过去的琐事上面浪费时间。”

“你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面对萨菲娅的质问，他的眼神突然充满了怜悯，“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也不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如果你要问我，我在哪里‘捡到’这枚戒指的，我只能告诉你就在这个神座里。很不巧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陪你聊这个，我接下来要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了，对于你的协助我万分感谢，你会得到应有的报酬。无论你想要什么，在接下来几天神座的会谈里提出来就行了，我和我的谈判团队都十分慷慨，你尽管提要求，等我回来之后再决定最后的分配，我相信这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一笔已完美达成的公平交易。”

艾瑞克堵住了她的嘴。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她原本是因为对格拉迪乌斯的仇恨和不确定的真相的好奇才支持艾瑞克的行动，但是当计划真正成功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满足，仿佛自己所追求的是另外的东西。她本能地认为艾瑞克隐瞒了他在这场战争中取得的关键情报，但是理性又告诉她对方没有任何的理由这么做，真相就应该是大家一直所说的那样。

她还想要进一步确认，却被利益分配给堵了回来，比起满足微不足道的好奇心来说，看似没有上限的报酬填补了她多余的疑虑，仇恨、猜忌、遗留的负面情感仿佛在一瞬间被关入心房，她突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一阵恶心，但是面对艾瑞克那无所谓的笑容，却什么都无法去发泄。

……

“少主，这是莱恩家的来信。”拦在艾瑞克面前的，是一直跟着他的老侍卫吉姆。

“是欧内斯特，看来我做的事情还不值得沃德里克亲自写信过来吗？”他撕开信件，直呼兄长与父亲的名字。现在的他趾高气扬，在他看来，现在自己已经是与莱恩家族族长同等的地位，没必要听从自己过去的兄长的建议，在霸王墓举办宴会。

虽然内心不爽，但是这封信提供了一些对艾瑞克来说十分有利的信息。

在外界看来，这场战争是十世族之间的残杀，他故意让自己的士兵伪装成金狮骑士的样子，那些造价不菲的盔甲和武器都是他挪用洁西达的财政资金来打造的，这也是他需要回报萨菲娅的理由之一，对方也心知肚明。

这几天也陆续有许多其他十世族的信使来传达他们的愤怒与惊愕，但是并没有来自他的父亲的职责，狮族的莱恩神座同样……不，收到了更多的指责。

狮族销声匿迹许多年的小儿子，突然率领金狮骑士占领了格兰普神座，杀死了现任族长格拉迪乌斯，同时大批的蛮族舰队攻破了月牙湾，这是其他世族眼中的这场战争的模样。

几乎所有的世族都染指了奴隶交易，他们在惊愕之余也开始猜疑，狮族是否和蛮族有所勾结，那么自己领地内的这些蛮族奴隶，到底是自己的财产，还是狮族的间谍？

这只是艾瑞克的猜测，但是现在已经被其他世族和自己兄长的信件证实了。

在整个家族领地的极西，与西方诸国接壤，十世族中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大多数平原的优越地形，除了首屈一指的军事实力以外，狮族在其他方面也毫不逊色其他世族。总的来说狮族人对自己的家族十分骄傲，不欢迎其他世族的造访，甚至是在边境上走动——曾经的十世族都是如此，所有族人在既定的疆域内活动，对大陆的其他部分毫无兴趣，但是最近情况发生了变化，从狮族开始，他们变得更具进攻性，无论是对罗尔歇的侵略战争，还是对蛮族大陆的远征，他们不再满足于只遵守霸王的约定，甚至还想仿效霸王，时隔万年再次统一大陆。

不知道他们的梦有多大，但是从漫长的闭塞岁月中抬头的世族们是否还有这个能力，是十分值得怀疑的。

现在的狮族就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在艾瑞克夺取黑鲸领地，并宣布解放所有蛮族奴隶之后，狮族要么选择站在他这边，将自己领地内数量可观的蛮族奴隶一同送到月牙湾放他们自由，对于许多产业都已经被奴隶劳力取代的狮族来说将是一次危机；要么选择向艾瑞克开战，他的父亲沃德里克，他的兄长欧内斯特都不会对自己抱有任何的好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族民没有。一旦与自己敌对，家族高层这么多年来苦心营造的和谐景象就会破碎，在一个强调家庭和谐、强调民族团结的族长家**现了一个叛徒，族民的忠诚会动摇。

已经夺取格兰普神性的艾瑞克的地位与他的父亲沃德里克不相上下，即使他们开战也无法立即击败自己，只要利用神座的地形来拖延时间——这也是他们无法负担的，时间的“魔力”会让战争的天平不断向自己倾斜，他们攻不进神座，而狮族的士兵和平民会丧失斗志。

两个选择，一边放弃了底层支柱性的奴隶经济，一边放弃了苦心经营的家族团结，对于狮族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所以才有了这封口蜜腹剑的信。

……

用一个宴会的名义将我骗出来，然后在霸王墓抓住我，接收黑鲸的财产，便可以抵消奴隶经济丧失造成的创伤，多么显而易见的目的，也是解决困局的最佳手段，但是我却无法拒绝。

艾瑞克将信撕成碎片。

去的话正中下怀，不去的话会引起狮族下面其他家族的不满，在他们适当的煽动下我会变成一个急于证明自己、成功之后又变得自傲、对自己的家族不屑一顾的形象，同时解放奴隶的宣言也会被解读成我被胜利冲昏头脑、转而对蛮族慈悲的败笔……

“真是傲慢的应对方式，令我不能缺席。”

他转身面对吉姆：“如果我有一天要和父亲、兄长敌对，挑起战争，你会支持我么？”

“如果是从前我会当这是小孩的玩笑话，但是少主羽翼渐丰，我没法不注意到您的抱负和能力，然而请您慎重地挑选自己的目标，即使和任何世族对立也不应该和狮族交战……”

“你的建议总是这么中肯，也许我从经历了无数战争的老兵身上学一学，但是我并没有问你的想法，你是父亲的侍卫，仅仅因为帮我说了一句话就遭到他无情的驱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避免谈这个话题，你恨我吗？”

“怎么会，我对家族宣誓忠诚，不仅是对少主的父亲，也是对少主，但是我认为驱逐少主离开家族是十分不明智的决定。”

艾瑞克愣住了。

“你不是狮族出身的人吧？”

“……没错。”

莱恩家的人必须有强大的肉体，其上才是对魔道与智慧的追求，他们对于肉体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他的父亲是个传统的莱恩族长，肉体的强悍同时也助长了他的精神力，让他无视神性的侵蚀，而兄长欧内斯特，同样也是一名顶层的战士，兼具了父亲所没有的优秀头脑，在如此天赋的情况下，却还有一颗善妒的心，神在创造他的时候恐怕也是开了个玩笑。

艾瑞克就显得没这么幸运了，沃德里克看上了一个年轻的异界女人，然而就生下了自己，他的出身没有那么光彩，狮族的人不赞同异族的结合，但是他幼年的聪慧和十分接近狮族传统审美的俊朗外形弥补了出身的问题，他的母亲死后他甚至开始被吹捧，母亲对于他和吹捧他的贵族来说不过是个碍眼的存在，无论谁都是这样想的。

因此在自己显露出先天的缺陷时，沃德里克才会因爱而恨，他恨的不只是艾瑞克，更是他那一时的冲动，导致自己被生下这样的闹剧。这一定是狮族祖先对沃德里克的惩罚，而艾瑞克就是被他们派来提醒沃德里克，要按“计划和方针政策生育”这一点，艾瑞克在父亲的眼中，是刺眼的存在，是祖先用来教训沃德里克的棍棒。

他巴不得艾瑞克在自己眼前消失。

“能听到你坦诚的回答我很高兴，我再问一次，请你正面回答我，如果我和父亲有一场仗要打，你会支持我吗？”

“我会阻止瞄准少主的矛，但是请原谅，我不会对族长动手。如果真的要动手，我想那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至少我希望少主能相信，狮族内还是有亲情存在的，希望幼年的遭遇不要蒙蔽您的双眼，时隔多年的面谈，在少主取得如此成就的当下，也许是抹去家族隔阂好机会。族长此刻也肯定是在为少主感到高兴吧，在他心中一直比不上兄长的小儿子，如今做出了一番大事。”

老侍卫吉姆再次说出令艾瑞克惊愕的话来，他突然为自己的猜疑而羞愧。

旁观的人可以看得更清楚，他一直深陷在自己被迫害的妄想中，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迫害造成的落差越大，他就越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但是吉姆给他提供了另一个可能，也是他不愿去思考的，和睦解决的可能。

“你觉得，家族的关系，还能够修复吗？”

“一定可以的，至少我不会放过那样的可能。”

“那就让我期待一下吧，你亲自帮我写回信，就说等我从雷芙娜学院回来以后，就约定宴会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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