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秘银雕像

“需要爬高用的工具？好吧，研究会的储藏室里应该有，这么晚了，我带你去。”

路易站在世界树底的平台上，拨弄着戴在前臂上的挂件。

这是罗德里克帮他从考古研究会的储藏室中借来的魔力钩爪，顶端的球珠由处理过的魔网怪蛛丝连接在挂件上，将球珠射出后它会吸附在碰撞的表面上，向挂件注入魔力就能够收紧蛛丝，以达到在攀附物极少的地方爬高的目的。

他一个人来到这里，是想搞清楚之前在十一层听到的声音从何而来，为此没有钥匙的他需要从外侧进入奥秘藏书区，而这个所谓的入口也只有一处。

“也只有这个时段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戈尔加里安说道，“你能看清离你最近的树枝吗？”

“世界树的枝干很粗，多试几次总能做到的。”他将准星对着上方大片的阴影。

球珠被发射出去，抓到了一层的枝干。因为深夜的微风，数十米长的蛛丝被拉成了弓形，手上传来了不小的压力。

注入魔力后，挂件便拉着他缓缓上升。从这里能看到远处的树干，世界树的外壳，其内仍有微光透出。

临到很接近树干的位置，他一手刺入其中，慢慢沿着半圆形的不规则表面爬到了枝干之上。

“这样能行。”他回想着刺入这巨树枝干的感触，为了能够更好地固定，他将整只手没入其中，却仍然无法穿透它的外皮。

他一边寻找较为靠近的树枝，一边避免离树干太近被人发现，逐步来到了接近顶端的位置。

“从这里开始就有点棘手了。”他瞥了一眼下方的无尽深渊，若是不小心踩空，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世界树的顶端戴着帽子，在这里树干相较底部已经缩水了一大圈。如果要从外部进入十一层，就必须到达这顶帽子的上面，但是这顶帽子太宽了，行至此处，已经没有树枝的长度能够超过它的半径。现在它就横在路易的头顶，他必须从帽底爬到帽子的边沿，再爬到上面。

他望着手中的挂件，充盈的淡蓝色魔力被源源不断地吸往上方，消失在夜空中。

“恐怕无法飞抵顶端的原因不是魔力不足，而是这魔术帽型的建筑，能够吸收周围的魔力，在这附近贸然使用魔术，恐怕会被瞬间抽干。”

他沉思片刻，便沿着树枝从世界树外围走到中心，徒手攀爬树干，直到能够触及帽底为止。

之前都使用手刀固定身体，但是在这里，刺出的瞬间就会有大量魔力流失，他只能极其专注地将黑暗魔力汇聚到手指上，五指成爪潜入石壁内，总算控制了魔力消耗的速度。

从树干到帽子的边缘，他刺出了数百爪，整个人吊在帽底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在到达最远处之后再顺着帽子的边缘向上爬。

他一爪用力过猛，从石壁上抠下了大片的碎石，仅凭着另一只手吊着，饶是他臂力惊人，也难以承受着一夜的攀爬。

强行拉起自己的身躯，他再次抓住了上方的石壁。承受了全身重量的双臂抖得厉害，从顶峰吹来的风令大量流出的汗水都结成冰晶，他不敢随意挪动双脚，下方只有光滑的石壁和他刺出的手指大小的洞。

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他却难以再向前进一步，手臂逐渐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固定在石壁上，他能感受到，自己在逐步失去控制。

“你现在已经身陷险境，如果不尽快活动双臂，没一会儿就要掉下去了。”戈尔加里安冷静地提醒道，“如果你使用凡性之匣的最后一层禁锢，应该可以一口气冲到顶层。”

“我明白，”路易摇了摇头，“但是失去了最后一层禁锢，所有的凡性便会流失，我答应过别人要把它交还给原来的主人，现在还不是使用它的时候。”

他咬咬牙，黑暗魔力已经所剩不多，但是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到达终点。他将一只手松开，退回到前一个位置，使双手处于同一竖直线上，之后缓慢转动身躯，使自己的下身能够用力，一脚踢在石壁上。

随着大块石壁的脱落，他终于能在这垂直的石壁上找到一处落脚点。借助这落脚点，他一口气跳上了平台。

此时天已微亮，他瘫倒在平台上，大口喘着粗气，体力魔力几乎耗尽，彻夜绷紧的身躯松了下来，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清晨的新鲜空气还真是舒心啊……”

……

十一层藏书区的角落，路易从天花板的开口跃下，回到了尼古拉斯的雕像处。

清晨，整个十一层安静地能听到他坠地的回声。

“就是这里了。”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打算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没想到你还真的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那个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谁？你在哪？”路易对着藏书的角落说道。

“我就在你面前。”

路易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秘银雕像，它竟然站了起来，走到路易的面前。

“你是……”

“我就是这个雕像啊，我叫尼古拉斯。”

“我知道这个雕像是尼古拉斯，我要知道的是你的名字。”

“没错，我就是尼古拉斯。”

“你只是一个雕像，你不是他本人。”

“……”雕像愣在原地，随即抹了抹秘银制的鼻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笨的人。不过算了，你是怎么能够听得到我说话的？”

“额，”路易满脸黑线，“我似乎能听到死后没多久的灵魂的声音。”

“原来如此，确实会有些奇怪的人。”雕像绕着他转了一圈，空洞的视线看得他头皮发麻。“而且你是从天花板上跳下来的，为什么不走正路？”

“我没有十一层的钥匙。”

“看来你并不是拥有权限进入此地的学生，你来这里见我是为了何事？”

“你认识一位名叫尼耶尔的女性吗？她是你的学生，而我接受了她许多的照顾。”

“我的学生？”自称为尼古拉斯的秘银雕像露出了夸张的表情。“不，我想你找错人了，我从来没有收过学生。”

“但是她自称是你的学生。”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的话，我就相信你。”它摊了摊手，“我知道的不多，我只是将自己的灵魂取出一部分留在这里而已，所以我的年龄还停留在二十岁的秋天，在那之后我做了什么，被安放在这个雕像里的我是不会知道的。”

二十岁！尼古拉斯七岁时便进入雷芙娜学院，十三年后毕业，这个分魂也许是他在毕业前后留下的。

“你是在毕业前后留下这个分魂的吧，但是为什么？”

“唔……那是我刚毕业的时候。我看到了独创魔法的可能性，但是在一次实验中不小心将自己的一小部分灵魂异质化了，所以就不得不将这部分灵魂暂时封存起来，于是就想到了这个能保存魂体的大秘银块。”

它低下了头，“不过好在这周围有许多禁书典籍，所以我的生活也不算无聊。话说回来，既然你认识我，那么你可知道我的真身现在何处？”

“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吧……没关系，”它陷入了沉思，“离开之前他告诉我，他要去学院外面旅行，寻找能够在将灵魂同质化的同时还能保留记忆的魔法，等到他学会这种魔法之后便会回来接我。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来看那比听上去要难的多。”

尽管它的语气十分平和，路易还是在这个外表滑稽的雕像上看出了些许落寞。

他知道，真正的尼古拉斯，是在晋升半神的路上，被天降的大火所杀。但是他不忍将真相告知眼前的人。

“放心吧，你在三十二岁的时候就觉醒了独创魔法‘万象衍化’，我想他肯定很快就会找到解放你的方法了。”

“独创魔法！我真的做到了吗？”它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了那边，“那我肯定为它留下了魔导书，你能帮我找到它吗？”

“抱歉，我现在还没有见过，不过……我在莫瑞那和你有一面之缘，他交给了我一本记载着旅行见闻和一些魔术的魔导书，还有一本翻译用的笔记，你想看吗？”

“愿闻其详。”

路易将《不存在的魔术》和翻译用的笔记交给了他。

“我也一直在解读这本魔导书，不过因为语言不同，所以所知有限。”

“那就让我来帮你完成吧，”青年尼古拉斯笑道，“我整天在这里没事做，还要装作普通的雕像骗过来这里钻研的导师们。”

他随手将这两本厚重的书扔进了后面的秘银粪桶里，又凭空变出了一本空白的魔导书，“我会把重要的内容都转写到这本书上，一周以后你就可以过来拿了。”

“谢谢，我正为此发愁呢。”

“不必谢我，我对旅行的经历也很好奇。不过鉴于你是唯一能听懂我说话的人，有空的时候能过来陪我聊聊天吗？一直待在这里都要生锈了。”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来到这里呢？我几乎花了四个小时才爬上十一层外围。”

“你大可不必担心。”青年尼古拉斯，即使是被封存在秘银雕像中的少量灵魂，也轻而易举地将地面的石板用炼金术制成了钥匙的形状。“这就是十一层的大门钥匙，其中隐含的所有解锁回路我也都稔熟于胸，你应该可以用它轻松打开大门。”

眼前这根石质的锯齿大棒和之前查理斯前辈使用的一模一样，路易点了点头，将其收进女神的空间。

“时间也不早了，有些导师很快就要醒了，你趁着现在没人发现，赶紧走吧。”

虽说还有很多想要询问尼古拉斯的事情，不过再滞留下去就有暴露的危险了。路易也是心知肚明，快步离开了，临走前，他转身对着秘银雕像挥了挥手。

……

“醒醒，路易！醒醒！”

“……”

“醒醒！”

头上挨了一下指骨敲击，路易猛然醒来。

“你昨天没休息好吗？”同桌的奥莉安娜神色古怪。

“我……我不是应该在家吗……”路易抱着头，周围的景色逐渐明晰，耳边的嘈杂也逐渐回归，原来是下课了。

从十一层下来以后，他回家用过早餐，就直奔教室，没想到竟然在上课时睡着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困。”环顾四周，学生们都一个个离开教室，他挠了挠头。

“真少见，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会毫无防备地暴露给别人看……”奥莉安娜说道，“你昨晚做噩梦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昨天遇到的那个敌人，很强。”她单手撑着头，“比我们以前遇到的天使还要强，你打算怎么办？看样子他是冲着你来的。”

“还能怎么办，”路易摊了摊手，“如果被他抓到，就逃跑吧。”

“我们总能找到击败他的方法的，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战胜的，除非……”

“除非什么？”

奥莉安娜摇了摇头，“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听说的。圣地埃狄斯的地底埋藏着一座古都，那是曾经的莫瑞娜女王统治的世界，在太古时代，大地之子、巨人和别的种族和谐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后来整个文明都因为与魔族的战争毁于一旦。在莫瑞娜女王的民族里，有一种名为‘翡翠梦境’的太古魔法，可以将人的肉体强化至这个世界的极限强度，甚至于没有任何物理打击能够消灭的地步。”

“翡翠梦境……”路易不禁重复了一遍。

“我在雷芙娜学院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它的记载，兴许是谣传。不过在昨天去过地下宫殿之后，至少我能够肯定，这座以大地之子的三女王之一命名的学院之下，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就如圣地埃狄斯的传闻一般。”

“但是昨天我们并没有找到更多的通道，所有被编号的入口尽头也只不过是无法传送的魔术刻印而已。”

奥莉安娜伸出两根手指。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有两个疑点。第一，每个编号的大厅里被摆放整齐的雷芙娜学生尸体，他们看上去不像是死了很久，但是如此庞大的数量，甚至能与地上的生者相匹敌，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若是有幕后黑手暗算了雷芙娜的学生，这么多人在短时间内失踪，我们不可能毫不知情。第二，从十二层房梁上的通道垂直探底，用前辈的太阳徽章打开门后一路走到坍塌处，全部都是单行道，在进入编号的大厅里探索的时候也没有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威胁，那么凰神教的司祭，是怎样做到一路尾随我们的？”

“你的意思是……之前途径的地方还有隐藏的通道？”

“怕是如此，至于那些学生，算了，我既没有足够的智慧猜出他们的来历，也没有心情……”

路易点了点头，“众多学生的尸体被完好地封存在地下，实在有些骇人。”

……

奥莉安娜离开后，戈尔加里安说道：“我并没有摧毁大地之子的文明，唯有这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但是你并没有完整的记忆，不是吗？”

“尽管如此，我也能够肯定……令我惊讶的是，‘翡翠梦境’的名声竟然也能流传至今。”

“作为曾经的魔皇，你肯定听说过大地之子的秘法。”

“没错，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正确的称呼，我记得在那时，我族的人把它称作梦境体。大概的意思是说，通过秘法将自己的身躯转换成梦境体之后，就能够获得如梦一般刀枪不入的不死之躯，不过也只是传闻罢了，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东西真实存在。”

“然而它却被很多人知晓，至少不会是凭空捏造。”

“当然不会是凭空捏造，但可信度最高也只是介于虚实之间，如果梦境体真的如此逆天，恐怕早会有许多大地之子的勇者来诛杀我了，也不可能让我们魔族延续这么多代。而且，只要‘翡翠梦境’本身还是为强化肉体这一目标设计的魔法，无论它能塑造出何等强悍的肉体，总有一种凌驾于其上的力量能将其摧毁，便是这个世界不变的铁则。”

“所谓的不死之躯，不正是很多人心心念念追求的永生吗？”

“你已经见过了许多幻想追求永生的人，不过他们所用的手段也不过是这群人中的最低级——吸取他人的生命化作自己的生命。我所见的追求永生者，任何一个都比他们更加疯狂，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触及永生的门槛。如果翡翠梦境真的是永生之术，至少莫瑞娜女王能活到现在。衰老和死亡是铭刻在灵魂上的律令，若要破除它的魔咒，至少要跳出这个世界，才有些微的可能。”

“不过那终极的目的可是永生，”路易说道，“难怪他们趋之若鹜。”

“怎么了？你也想要永生吗。”

“我想我并没有足够的智慧能踏上追求永生的道路。”

“那就一直做个愚人吧，这样……也好。”

路易整理好东西，没再仔细思考戈尔加里安的话，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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