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葛罗瑞娅·希勒姆

格兰普神座，从阿尔特兰远道而来的四人组来到了中央大厅内，面前空荡荡的钢铁王座，在令他们在疑惑的同时，也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观察着大厅内的一切。中央大厅的天花板约有三四层楼高，只用四根立柱支撑显得有些危险。

与西方王国觐见大厅的典型风格迥异，除了族徽与一些剑纹以外，大厅里并没有别的点缀，周遭的气氛也因此愈发冷冽。

“啧，好冷。”短袖装扮的吉克立刻感到了不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魔力，”魔术师兰迪摇着头说，“可惜我们要见的那位半神，不在这里。”

“既然能感觉到残存的魔力，恐怕那位半神才离开没多久。”哈弗莱特说，“我不认为这里的主人会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

“瞧瞧你们两个没出息的家伙，”吉克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尽头的钢铁王座，“要我说，半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贵为霸王麾下十世族的族长，竟然住这么破烂的城堡，会客也坐这么难看的座位。”

“喂，你该不会……”哈弗莱特眼看着吉克就要坐下，连忙伸出手去阻止他。

“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那位半神还没回来。晾了我们这么久，借他的座位休息一下总不过分吧？”吉克满不在乎，“不过我们这儿数大姐身份最尊贵，要不您来坐一下看看是什么感觉？”

“吉克，如果真的这么做，恐怕我们之前的等待都要白费了。”葛罗瑞娅脸上带着一抹浅笑，“既然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一会儿又有何妨？而且还是在觐见的大厅里。”

哈弗莱特瞥见葛罗瑞娅从容的侧颜，欲言又止。

“既然你很好奇坐在那上面是什么感觉，你就试试吧。”

声音从后方传来，四人不禁向后望去。

放他们进来的卫兵此时正站在大门的正中央，他卸下了头盔，含笑的脸稍显稚嫩，深邃的紫色眼眸锁定了面前的四人。

“你是什么人……”兰迪将魔杖指向他，“一瞬间出现在这里，周围的魔力都开始暴涨，别告诉我在这里普通的卫兵都能做到这种程度。”

“你能感觉到吗？来自阿尔特兰的魔术师，没想到会这么有趣。还好我之前将气息都收敛起来，不然一开始就会露馅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新的黑鲸族长，艾瑞克大人吧。”哈弗莱特目光闪动，向那卫兵遥遥行礼。

“什么……”吉克吓得从王座旁的阶梯上摔了下来。

哈弗莱特的话令其余三人都神色一凛，艾瑞克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会被你认出来。”

“只是我的猜想，”哈弗莱特正色道，“神座大厅的卫兵一天两班，以三天为周期轮换，今天还没有到换班的时间，听您的声音和之前的所有卫兵都不同，我就有所怀疑。”

“不错，”艾瑞克从四人中间走过，来到了钢铁王座的一旁，“我是这里的主人艾瑞克·K·莱恩。”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吉克，“你想坐吗？这个王座。”

“我……”

“艾瑞克大人，吉克他没有恶意的，请您原谅。”哈弗莱特向前一步，向艾瑞克鞠躬。

“不不，没什么需要原谅的，”艾瑞克嘴角上扬，“我不介意如果你想坐在那里……”

他拉着吉克的上臂帮他站了起来：“如果你能坐在那个位置，倒也给我省去许多麻烦。看上去很破烂不是吗？我去过黄金之都，那里随处可见的店铺里的贵宾席都比这破铜烂铁制成的王座要尊贵的多。而在我的父亲和许多世族中的长老们看来，它却是荣耀与誓言，一万年前的荣耀和需要坚守数万年的誓言。”

“那个昔日的霸者，会携日月星辰归来，霸王的子民会征服一切在日月之下的土地。”葛罗瑞娅说道，“这就是东方的预言，我也曾幻想过自己亲眼见证霸王回到洛亚大陆的那个瞬间。”

“怎么可能呢，”艾瑞克眼中流露出一丝无来由的悲伤，“世族中的大贵族们对所有人颐指气使，世族中最强大的战士会选择成为守墓人，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在霸王的土地上出生的我们，每时每刻都会感受到周围的人们沉浸在昔日荣光的自我麻痹中，这样的世族，又怎么能征服世界，没名字的霸王早已死去，在今天，他不过是一个亡灵罢了。”

葛罗瑞娅神色一凛，她之所以来到黑鲸领地，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与这个出生在世族领地上的纯血背叛者见一面。长时间以来东方的万国疆域和十世族都处于闭塞的状态，这时却出了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人物来，着实令人好奇。

为了能获得对方的好感，她早已做足了功课，准备了一套奉承的话，却没想到眼前的事实在告诉她，这也许是个将叛逆之心刻在骨子里的背叛者，就连世族最基本的教诲都被他弃如敝屣。不过，这也是他能够联合蛮族并将格拉迪乌斯赶下神座的原因之一吧。

“然而，不论万年前的亡灵如何，坐在这个王座上的依然是黑鲸领地的守护者，拥有对‘格兰普神座’、‘月牙湾’、‘盐城’、‘东海城’四城以及周边领地领民的裁夺之权，光有力量……是不够的。”

吉克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王座，比艾瑞克还要大几岁的他，一直钻研于武技，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不过我可不会蠢到妄想一个人做到，这可太累了。其实我很乐意如果你们中有人有足够的实力能代替我坐在那里，就当是提前告诉你们我能负担的报酬，如果你们效忠于我，我又欣赏你们的能力，我会给你们机会坐这个钢铁王座的。”

众人暗自咽口水的声音并没有被艾瑞克放过。

如果说之前背叛者的言论已经让葛罗瑞娅惊讶，那么这一席话简直是惊世骇俗，她不禁想到，他连黑鲸族长的身份都不放在心里，那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不过，如果我说的话被其他世族的族长听到，恐怕就不太妙了。”艾瑞克扫视着下方的四人。

瘦小的魔术师兰迪将魔杖举起，“您打算杀我们灭口吗？”

“怎么可能，我可是很期待你们的表现，而且在场的只有我们五个，就算你们告诉其他的族长，他们也不会相信你们，最多也只是传到我的耳朵里，让我有些不爽罢了。好了，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了吗？”

“艾瑞克大人，我是葛罗瑞娅·希勒姆，他们三位是吉克、兰迪与哈弗莱特，我们毕业于阿尔特兰国立学院，听闻您的在东方的威名，便来自荐了。”

“哦？阿尔特兰国立学院，就是那个近些年由前身雷菲尔军官学校和几个皇家教育机构合并的学院吗，有所耳闻。不过，仅凭你的履历并不足以打动我，除非你能给出让我足够心动的理由，不然……”

葛罗瑞娅抿着嘴唇，他故意将自己的野心透露给四人，就已经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么恐怕他们难以全身而退，必须谨慎选择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除了领军以外，您想要我如何治理黑鲸领地，我都能妥善处理。不过空口无凭，而且在黑鲸的原住民中应该有很多能和我一样处理政务的人才，因此我不会强调自己在这方面的优势。然而我能带给您的是与他们在根本上不同的东西。”

“哦？”

葛罗瑞娅松了口气，继续正色说道：“艾瑞克大人，除了我们以外，您能招揽到的行政长官，基本上都是黑鲸的原住民，又或者是其他世族的人吧，后者恐怕是其他族长派来的间谍，而前者，即使能为您妥善处理领地内的事务，在我看来，却是有极大的风险。”

“继续说。”

“您才掌握黑鲸领地不久，据我所知，您并没有对原有的世族大宗小宗进行清洗，不过即使您仁慈，他们可不会因此放下对您的敌意，即使表面顺从，也一定有不少人在暗地里谋划，不知何时就会在背后捅刀子，因此要完全降服他们，就必须要我们这样的外人替您出面解决。我的想法是通过人事调动等安排让他们彼此内斗，您扮演调停者的角色，逐渐将自己的眼线安**他们的势力范围内，这样不出几年就能将暗中残存的反抗势力逐渐肃清，这块沿海的宝地才能最终纳入您的囊中，为您所用。”

艾瑞克沉默了，他想起了之前刚支走的那九个世族大宗的年轻人，要知道他们的宗族在几座城市中的势力也不断争斗着，这次让他们牵头管理节庆祭礼、税收与审判，管理节庆祭礼的宗族能够获得与守墓人沟通的权力，族内的强者想加入守墓人想必会更加容易，每当宗族内有强者加入守墓人的队伍后，便会对其他宗族产生无形的压制；管理税收自不必说，在贸易的税收上做手脚恐怕是引起不同宗族之间利益冲突的最直接手段；而授予审判的权力则更可怕，有罪无罪全凭一个宗族裁决，包庇同族中伤他族的行径恐怕会反复发生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大笑起来，“很好，你说得很好……”不过他的预期却突然压抑起来，“不过真是可惜，如果你不是姓希勒姆的话，我应该已经委以重任了。”

艾瑞克对大陆各国的情形不说了如指掌，最低限度的知识还是有的，这在东方的世族子弟中已是少见。

“希勒姆，希勒姆……我听说阿尔特兰有一位有名的半神——希勒姆大公。”

“……他是我的父亲。”

“那么这位尊贵无比的葛罗瑞娅小姐，你和你的家臣们不在自己的公国里呆着，为什么要来到我这个新晋半神的身边呢？我得先提醒你们，这里很危险，如果你们在我的领地上出了什么意外……没准哪天我醒来就发现格兰普神座早已被那位大陆另一边的半神拆掉了。”

“您无须担心，因为我离开阿尔特兰之时，就已经与那边断绝了关系。”葛罗瑞娅说道。

“断绝关系？你做了什么令家族颜面扫地的事情吗？”

葛罗瑞娅面露难色。

自从与罗尔歇的战争之后，阿尔特兰国内军官势力逐渐崛起，冲击着原有的贵族势力，不过应该不至于影响到身为半神的希勒姆大公，艾瑞克原来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看到这幅景象，恐怕实际情况要复杂许多。

“父亲犯下大错……如果放任不管，迟早会令阿尔特兰坠入深渊，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却无能为力，当我得知那个秘密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过后便只剩下了纯粹的恐惧。艾瑞克大人，我无法向您诉说这种感受，那是一段我宁愿失去的记忆……”

谈及原因，她深深埋下了头，生怕艾瑞克看到自己的表情。

“不用勉强自己，”艾瑞克叹了口气，“我向你道歉，既然阿尔特兰的生活已经让你们感受到危险，我很乐意接纳你们。来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

四人跟随艾瑞克走上神座的高墙，通过传送阵来到了月牙湾。

“这将是我交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他站在尖灯塔的塔基露台上，向众人说道，“如你们所见，现在的月牙湾是一副战后残破的模样，虽然我们已经在着手修复了，但是古城墙的损坏太过严重，整座城市的地基也已经断裂。我希望你们能够运用自己的能力，让这里重归繁华。”

在众人面前的，是已经被毁灭的月牙湾，脚下如蚁群一般攒动的是搬运建材的人群。曾经是捕奴队的黑鲸军队，被充入劳役，在月牙湾重建完成之前都不能恢复自由民的身份。解放了蛮族的奴隶之后，艾瑞克还是无法完全平息他们的怒火，因此以这种方式惩罚黑鲸的捕奴队，也算是给蛮族一个交代。

“市政大厅在海角的北侧……”他指向远处的建筑群，“月牙湾的执行官一共有三位，一位是扎根于月牙湾的大宗族的族长，一位则出自黑鲸的长老团，最后一位在战役中失踪。葛罗瑞娅，我现在任命你为第三位执行官，在下次第一执行官选拔之前，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做出能令黑鲸的子民心服口服的功绩吧。”

说话间，一支船队大摇大摆地驶入月牙湾。格拉迪乌斯吸收了半个内海的海水制成的压缩水炮将古城墙打崩之后，这城墙中段的破损早已无法修复，各地而来的船只在进入月牙湾的时候，能够在宽广的海面上欣赏左右两边的破损城墙，不光是中段的城墙，就连其底部的地基立柱也都在那场风暴中被一同削去了。

“是强尼吗……”艾瑞克心中闪过一丝警觉。

在月牙湾的战役中强尼并没有出场，他被艾瑞克安排进军东北方向的东海城，为的是掠夺黑鲸领地的家族金库，那里存放着大宗族们的黄金与珠宝。

相比于难以攻克的月牙湾，处于空虚状态的东海城根本不堪一击，再加上格拉迪乌斯被限制在月牙湾，强尼的海盗船队轻易地洗劫了家族金库，带走了绝大部分的财富。

假使艾瑞克不这么安排，在占领黑鲸家族之后，他就不得不掏出家族金库中绝大部分的钱补偿萨菲娅。而强尼的帮助让他的欺骗显得更加真诚，萨菲娅被黑鲸的贵族们告知了家族金库被洗劫的事实，这样她巨额的资金补偿要求就不得不被压下，这笔钱将会暂时由艾瑞克管理，等到他有余钱之后在一点点还给萨菲娅。

只是对于这个自己在洁西达捡到的海盗头子，他一直没有完全信任，因此也没有将其放入核心的作战计划中。

如果他在这场战役中带着打劫来的钱财跑路，艾瑞克反而会觉得轻松一些。现在的情况却有些微妙，强尼确实带着他的手下们将抢来的战利品装船回到了这里，船上的战利品将会作为艾瑞克的私人财产被用于对抗其他的世族，然而他回来的时间点确实太晚了。

月牙湾的战役结束后强尼带着自己的船队与战利品从东海城出发，就算跑到蛮族大陆去避难几天，再回来也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更何况他绝不会去这么远的地方。

“抱歉，失陪了，如果你们还有疑问，就去市政大厅，那里的主管会为你们解决的。”抛下这句话，艾瑞克立刻飞向码头。

片刻后，他站在高台上，望着水手们卸下一箱箱沉重的财宝，在人群中寻找强尼的身影。

负责验收的主管被这位新来的半神大人阴晴不定的面孔吓得不敢上前搭话。

最终强尼从一艘船上钻了出来，他一边惊讶于月牙湾残破的模样，一边有些迟疑地左顾右盼，最终当他的视线与艾瑞克相碰时，他心虚地瞥开了。

“怎么了，我的船长，这么晚才返航，这不像是你的作风。”艾瑞克率先开口。

“我的大人，我知道自己回来晚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强尼显得有些畏缩。

“说吧，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们在海上遭遇了一伙海盗，他们开着比我们大几倍的船，数量也更多。本来我们可以甩开他们，但是我们的船上装满了‘货物’，为了尽可能保住‘货物’，我们通过不断分散船队诱导他们追击，在东海迂回了半个多月，最终才到达了预定的地点汇合。”

“海盗？在东海？”艾瑞克不禁皱眉，东海海域的北方由三大异族中的海妖族把守，南方又有黑鲸的捕奴队常年活跃，从来都没听说过海盗出现。

“他们击沉了一半的船，不过我们的水手都及时搭上了其他船，并没有出现很多伤亡，不过货物就……”

“少了一半？”

“……没错，而且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我们的船上装了什么东西，我们抛弃的小船或是被他们击沉的，他们的船上都会有许多人立即下海原地打捞，之后再继续追逐。我怀疑，我们的计划是不是暴露了？”

“你的意思是……”

“那些海盗恐怕是从群岛来的，那艘旗舰我曾经见过，船长可是海盗里的大人物。”

强尼说的，是黑鲸领地以南的群岛带，那里会有其他海盗吗？

“恐怕，我的船队里有内奸。作战的计划我只和几个人说过，请您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从他们身上打听到被抢走的‘货物’的下落。”

“我相信你，”艾瑞克拍了拍他的肩，“有什么进展随时告诉我，不要冲动。”

“是，大人。”强尼深深地埋下了头。

艾瑞克原想用这笔抢来的钱财做很多事，建造新的城市、飞行器的研究、招募世族的魔术师……不过半路杀出的另一支海盗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强尼的舰队返航，艾瑞克可以随便询问一个水手情况，因此他不可能撒谎，然而东海突然出现一支庞大的海盗船队实在是匪夷所思，直觉告诉他强尼有隐瞒什么，不过他的话听上去毫无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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