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断剑

将近百米的高度，路易一瞬间就飞到了弗兰布里茨面前。

“聒噪！”

充分利用了路易沉浸在取回戈尔加里安记忆的时间，弗兰布里茨专注于绘制最后一个魔力结阵，此时只剩下了最后一笔，

然而路易已经开始向他发难，凝聚黑暗魔力的手刀向他砍来，他一面分出大部分精力去绘制最后一笔，一面张开魔力护盾抵挡路易的攻击。

黑暗手刀不断与护盾碰撞，仅仅在绘制着最后一笔的几秒内，魔力护盾就被撞击了数十次。

当绘制完最后一笔的瞬间，弗兰布里茨解除了在不断冲击下变得黯淡的魔力护盾，“去死吧！”

球形的网状原力从弗兰布里茨身上爆发，令他周围的空间都如同被石头击破的湖面一般荡漾开来。难以抵挡的推力将路易从弗兰布里茨身边弹飞出去。

若不是大神官长袍的抗性够强，恐怕这原力网外延被特意附加的细密尖刺会将路易的身体扎碎，胸前那从未被魔力打穿的布料上突然出现的一些小洞可以窥见方才那一招的杀伤力。

然而路易完全不管这些细节，就算被弹飞又如何，再一次，他冲向弗兰布里茨。

弗兰布里茨的身后，被绘制完的魔力结阵自发地向中央汇合并组合在一起，催眠世界树的程序即将到达尾声。他心一沉，在空中转向飞到了世界树巨**系的背面。

他料定路易不会破坏世界树，只要他和路易一直处在巨**系的两侧，路易就无法打到他。

……

二人飞行的速度不向上下，戈尔加里安操纵着路易的身体绕着世界树根系寻找弗兰布里茨。

半径十数米的根系显得十分碍眼，弗兰布里茨已经飞到了背面去，但是当路易飞过半圈来到背面时仍旧看不到弗兰布里茨的身影。

“他到对面去了！”

他又飞了半圈，还是没有看到那个老魔法师。

“不应该啊。”

他知道弗兰布里茨的策略，空中的魔力结阵正在不断融合，对方的目的即将达成，只要避战就能将局势拖到最终阶段，他一定很有把握在路易的增援赶到之前他就能取得灵杯。

路易瞬间冷静下来，石牢内十分空旷，除了半径十数米的巨**系如立柱一般挂在中央以外毫无遮拦。

唯一的视野死角是在自己的对面，但是他以并非最快的速度飞了一圈，此时站在原地等着，如果弗兰布里茨以为自己一直在屁股后面追着他，那么他会一直以最快速度飞行，到现在早该撞见了。

然而并没有。

他决定反向飞行，以顺时针的方向又飞了一圈，还是没有见到。

如果是二人互不知晓对方的位置，那飞了正一圈反一圈还没碰面的概率已经很低了，更可靠的解释是弗兰布里茨即使在立柱对面，也能够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立刻降落到地面，为的是尽可能保留魔力。

“他就在你的对面，而且总在你的对面。”戈尔加里安说道，“他已经开启了第三灵觉，他看你的灵魂就像透视一样，一根立柱无法阻挡他的感知。”

利用弗兰布里茨画最后一笔的时间，路易已经极大地削去了他的魔力，但是随着捉迷藏的进行，对方应该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现在的状况，要打到弗兰布里茨，只有用长距离的攻击手段，路易想着，目前他能够使用的是自己的原力弹和伊吉菈给他的魔导书，但是自己的魔力是二人共用，如果自己发射原力弹，戈尔加里安就不能使用飞行术，而且还会削减之后能飞的时间，那么只能用三元素魔导书中的火球了。

他拿出魔导书，之前过桥的时候用掉了一些，不过还剩很多。

如何打到对面是另一个困难。隔着世界树根系，他又不能破坏世界树，况且就世界树的强度来说，他十分怀疑这些火球能对它造成多大的威胁。

所有火球都是直射，这样是不能打到视野死角的。

“不，有一个可能性。”戈尔加里安说道，“我能创造反射魔术的镜面并调整角度，这样打折线球有机会打到对面。只是你必须抓住机会，每一面镜子都会减少飞行的时间。”

路易点了点头，开始翻动魔导书。

第一面镜子出现在他左侧下方十米左右，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下方，这是戈尔加里安的判断，路易只是紧盯着极小的镜面，只有又有一面镜子出现在第一块镜面内，他知道第二面镜子已经到了对面，现在他正通过第一面镜子的反射光看到第二面镜子里面的图像。

令人惊讶的是，弗兰布里茨正好出现在镜中。

“这是巧合吗？”路易惊呆了，经过两次反射，镜面中映出的弗兰布里茨已经很小了，但是可以发现他停在原地不动。

“我只是猜了一处最有可能的位置罢了。”戈尔加里安笑道。

对方有第三灵觉，虽然他能知道路易的位置，但是路易他们也因此明白了弗兰布里茨的位置，他必然会在正对面。至于在哪个高度，离世界树根系多远，也十分简单。飞行术是需要消耗大量魔力的，因此对于魔力消耗巨大的弗兰布里茨来说，回到地面是最好的选择，而尽可能地贴近世界树给他带来三个好处：被路易看到的角度减小，绕圈时走的路更少，以及在大型催眠魔术完成之后能更快地贴近不朽灵杯。

在看到毫无防备地弗兰布里茨之后，空中又出现了两个镜面。

“两枚向下，锁定他和他身后的区域，两枚向中间，锁定他上空的区域，让他只能被赶到右边去。”

四枚火球被发射出去，前方的两枚，在经历了两次反射之后轰向了背面，而这之后第二次反射用的镜面在戈尔加里安的操纵下转动了微小的角度，令后来的两枚火球锁定了弗兰布里茨后退的方向。

而在火球发射的瞬间，路易已经开始从右边绕行，疾跑而去。

……

弗兰布里茨一直在等待，为了尽快完成大型催眠魔术，他在路易的强攻下维持了数秒的魔力护盾，没有想到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就魔力量来说已经远远比不上年轻时那么多了，现在更多的是依靠经验来作战，光是看到那黯淡的魔力护盾他也知道自己的魔力剩下不足八分之一。

降落到地面上，他开始一边盯着路易的位置，一边冥想。因为第三灵觉，在他的灵视内路易的魂之光非常显眼，而且因为双生魂的原因，他的灵魂形状十分独特，弗兰布里茨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出人意料的是路易也停了下来。

之前路易追击的时候，他一直在地面上用魔力消耗较小的疾行术躲避，即使如此，假设路易继续追的话，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的魔力能继续使用疾行术。

所幸路易停了下来，看他落到地面的样子，恐怕他的魔力消耗也够呛吧。

大型催眠魔术在完成之前必然会引起世界树的躁动，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大可以提前写完所有的魔力结阵，然后找一个时间再发动，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在写魔力结阵的时候就提前消耗了三分之二的魔力。

好在他冥想的效率高，失去魔力造成的精神虚弱很快就得到了缓解。

就在这时，他灵视内的路易的灵魂，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便开始极速向左运动。

他为自己加持了疾行术，正准备向右跑去，却没料到右侧突然有两枚火球飞射而来，正好瞄准他的位置。

“拐弯的火球？”他吓了一跳，因为老年人和青年人在视力上的差距，路易能透过微小的镜面看到对面的弗兰布里茨，而专心于冥想的他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天空中突然出现了镜面，所以火球的反射也被他解读成了拐弯。

右行是迎着火球的弹道，而左行会和路易撞上，此刻向后方躲避成了最佳的选项，然而没等他开始行动，又有两枚火球紧接着飞来，瞄准他身后的位置。

所有的方向都被锁死，他只得硬着头皮向左边闪躲。然而火球的威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即便向左跳去，飞溅的火星还是打在了他的魔力护盾上。

“这小子，我可没听说过他会用火球术啊！而且还保留着这么多魔力吗？”

就在他前进的方向被火球所淹没的几秒内，路易出现在了他左侧的视野内。

“抓到你了！”

“可恶。”他还没开始冥想多久，就被路易抓了现行，为了不被接近，他立即起飞，二人你追我赶，绕着光柱螺旋上行。

“就不能更快一点吗！”路易抱怨道，虽然他知道戈尔加里安已经在全力飞行了，但是与弗兰布里茨的距离还是没有拉近。

“如果你用沸血术的话……”戈尔加里安只说了一半，他将这个选项可能的收获与风险交给路易去衡量。

在进入石牢后一直到现在，他一直处于活血术的状态，当他全身的血液加速，魔力的恢复与使用效率也会提升，会给飞行速度带来本质的飞跃。

至于风险，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如果他再不追上去，等自己魔力耗尽，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果断地开启了沸血术，伴随着心脏的一阵抖动，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身上的血色更浓，如果有旁人在这里，他会看到路易的飞行轨迹留下了一片血色。

原本停在他视野中的弗兰布里茨的身影突然变大，十米左右的距离被瞬间拉近。察觉到路易的突然加速，弗兰布里茨转身一口气连续扔出了数张原力网，而冲刺的路易则一剑将它们砍穿。

眼见路易已经来到面前，弗兰布里茨露出得意的笑容，向着下方的路易抬起手。

“多重魔力震爆！”

这是将自身的魔力压缩后注入敌人体内，并迫使敌人魔力自发流失的魔术。

多重魔力震爆需要准备压缩魔力的时间，并在到达临界点时释放，如果一直保持在临界点，则会额外消耗魔力。原本这是能轻易躲开的魔术，但是在路易一头冲来的时候弗兰布里茨就明白了他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因此计算了提前量，在路易冲到面前的时候正好释放。

在异质的高压缩魔力冲击下，路易的身形停止下来，体内的魔力在疯狂逃窜，大部分被蒸出体外，似乎无法继续维持飞行术。然而就在快要下落的时候，他解除了凡性之匣的倒数第二道封印，将体内的异质魔力瞬间排空，在恰到好处的距离，抓住上方弗兰布里茨的脚。

“你怎么还不下去！”

弗兰布里茨叫道，一杖锤向下方的路易。

“要坠落的是你！”

路易一剑迎着魔杖砍去，然而不知弗兰布里茨的魔杖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那是何等坚硬，一瞬间就把落星剑弹开。

只是这一弹之间，从未经过如此激烈近身战斗的弗兰布里茨失去了平衡，另一面，被路易抓住的腿已经逐渐被黑暗魔力侵蚀。

但是他的另一只手早已准备好了原力网，此时在路易的头顶释放，一定要将路易弹开。

面对铺满整个视野的原力网，路易选择了硬抗。

仅仅是抓着弗兰布里茨的脚就已经尽全力了，如果要躲闪就会再度拉开距离，到时候恐怕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原力网直击了路易毫无保护的头部。

在极度的空间扭曲下，本来是会爆头的致命伤，然而戈尔加里安的镜面贴着他的额头出现，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空间扭曲蔓延到大脑。

看着下方突然出现的仿佛能吞噬魔术一般的镜面，弗兰布里茨大惊失色。路易趁势在下方抓着他的腿，仅凭手臂的力量便将他从空中拉了下来，现在他被迫平躺在空中，而路易则是借力来到了上方。

二人的魔力都所剩无几，现在也在不断坠落，但他们的身形却在路易的刻意把控下，在空中保持着相对静止，对于弗兰布里茨来说是绝望的状况。

结束了。

伴随着魔力护盾的爆鸣声，路易在坠落到地面前的四秒内，对着下方弗兰布里茨一阵乱砍。

伴随着每一道有着夸张弧度的斩击，魔力护盾的颜色逐渐透明，不断涌现的睡意也让弗兰布里茨明白，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坠落到地面，他就会先成为一具飞尸。现在，他必须用仅剩的魔力做点什么。

“魔力流失！”

好不容易占据主动，路易根本不会耗费任何精力也没有更多精力躲避他的攻击，现在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越快砍穿魔力护盾就能越快一击毙命。这也给弗兰布里茨带来了机会，在路易对着护盾乱砍一气的时候，他首先对路易施加了魔力流失的状态，这会导致路易身上的魔力不断流失，并逐渐封印其恢复能力。

然后他用最后的魔力使出一道微弱的原力网，好歹将路易弹开了。

虽说是弹开，也只是让路易的剑围够不到他，在坠落的过程中，这道原力网让路易的高度抬升了一些。

然而对于弗兰布里茨来说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背后就是地面，他即将硬着陆。

他拿着魔杖向身后的地面一划，魔杖自带的击退能力缓和了他落地的冲击。他一落地便迅速向周围滚去，一秒后，路易一剑砍在了他落地的位置，石砾飞溅。

落星剑上失去了幽暗的光芒，似乎他的黑暗魔力也开始随之枯竭。

弗兰布里茨全身的衣服都已经破烂不堪，他喘着粗气，老年人体力不好，而且魔力见底的虚弱让他有些萎靡。

路易也没好到哪里去，沸血术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他难以看清弗兰布里茨在哪，视野中对方的身影变成了三四个。眼中贫血也让他难以动弹。戈尔加里安的状态也很差，似乎是在空中的魔力流失让他的生命岌岌可危。

要用最后一层封印吗？

仅剩最后一层封印的凡性之匣，他明白，在解开封印之后凡性之匣就会消失。

弗兰布里茨将魔杖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躯，缓缓抬起手，再制造一张原力网，就能将不远处的路易击败。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魔力耗尽了吗？”路易隐隐察觉了远处弗兰布里茨的动作。

手中的落星剑徒增了许多裂纹，刚才与弗兰布里茨的魔杖碰撞时发出了不怎么和谐的声音。不知流传了几代，由陨铁打造的宝剑在路易手中竟变成了这幅破破烂烂的样子。

是七星莲的负担让它开始破损，他不知道如何养护它，随后的一系列战斗都让它在原先的基础上增添了更多伤口。七星莲不是普通的剑能承受的，路易不知道什么是“普通”，但显然落星剑已经快撑不住了，而路易对此毫无意识。

他将落星剑拖在地上，向弗兰布里茨缓缓走去。

弗兰布里茨站在原地，听着落星剑发出的金铁鸣响，由远而近。那是死神在向他靠近。

死战，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已经丧失了情绪，面无表情。一切的仇恨与欲望，最后都转化为了要杀死对方这一单纯的意识。

“能笑到最后的，是我。”

当路易走到他的面前，弗兰布里茨向他笑了笑。

路易无言地将剑高举，现在他早已没有多余的体力去说话了。

弗兰布里茨没有将最后的魔力赌在原力网上，是因为他没有自信在虚弱状态下能命中。因此他一直保留着，让路易以为自己魔力耗尽，主动来到自己面前。

这么近，他能看到路易手臂肌肉不停地抽动着，他一定是用尽了全力，不然不会高举着剑停了一秒。

“钢铁身躯。”

他将最后的魔力留给了强化自己的力量，在魔力枯竭的同时，他感受到了体内涌出的力量，在这短暂的持续时间内他拔起魔杖，朝着路易挥去。

路易终于动了，朴实无华的竖直斩击，伴随着响彻石牢的咆哮与千钧之力向弗兰布里茨劈去。

……

意外的情况给这场战斗画上了休止符。

在剑与杖的激烈撞击中，落星剑轰然断裂。

钢铁身躯加持的力量何等之强，断裂的剑身飞出了数十米远，路易差点都拿不稳剑柄。路易做梦也想不到，从威特里爷爷那里继承的落星剑，就这样轻易地断了。

弗兰布里茨再次挥舞巨大的魔杖，路易被扇飞出去，整个人撞到了坚不可破的石牢墙壁，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承认，你确实带给我一些惊讶。”

确立了胜局，弗兰布里茨对着昏迷的路易说道：“但只有对细节把握更好的人，才能取胜。”

断剑并不是偶然。

在空中交战的时候，当路易向他砍来，他看似无谋地用魔杖阻挡，还因此失去平衡，并不是无心之举。

他知道路易要砍他，因此在碰撞之前，他就准备好了用魔杖释放炼金术“金属解构”，并将阻挡的动作作为掩护。之后的战斗中，他一直在等待炼金术的完成。

“等了这么久，终于被我等到了这一天！”

他转身向不朽灵杯走去，在空无一人的石牢中，他行走的样子是那么充满仪式感。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他正被灵杯诱惑，但对他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来到灵杯面前，那些围着灵杯的触须向外舒展开来，世界树已经陷入沉睡。他怀着崇敬的心情将灵杯捧起。

“我将成为新世界的神。”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似乎就要就此沉沦。

背后突然感到严寒，他回过神来，却发现整座石牢在他恍惚中早已改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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