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搅局者

他只恍惚了几秒钟。等他回过神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冰蓝。

四面八方裹挟而来的严寒令他打了个喷嚏，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脚下。他的双腿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冰块所困，一步也迈不出去。

除了灵杯以外，石牢内的一切都覆盖上了坚冰。

“这怎么可能！”他又向上望去，他耗费巨大精力组装好的大型魔力结阵，正以完全冰冻的姿态悬在空中。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他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也许打败路易带给他的满足感太强烈，使他像刚捕猎完的蛇一般失去了警觉。

难道这些都是路易做的吗？他有些后怕地去寻找路易的踪迹。

万幸他还躺在不远处的石壁下，只是弗兰布里茨这一看，却发现路易的身边突然多出个人来。

不，那根本不可能是人类的轮廓，那到底是什么……

“你……你是什么东西！”他大声喊道，不知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还是给自己壮胆，这突如其来的冰冻令他恐惧，有什么人可以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将整个石牢冰冻呢？

并没有得到回应的同时，他开始挣扎，所幸两腿的冰冻不是很结实，他很快就破冰而出。他将魔杖刺入冰面，维持着身体平衡不至于滑倒，随后向着突然出现的生物那边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的缩短，他逐渐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粉末状物质。他只吸了一小口，就觉得有些晕眩，似乎是一种能引人入睡的药粉。

他给自己施加了魔术“专注”，试图抵挡睡意，并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向前走，走到离它不远处，弗兰布里茨停了下来。这里粉末的浓度已经高到难以继续前进了，不过他也看清了那个身影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只将人类与蝴蝶合二为一的怪物。她似乎有着人形的外观。可是背后长着三对透明的羽翼，能依稀看到羽翼上繁复的纹样，除此之外还有两条左右对称的细长尾巴。

纯白的长发垂到地面，遮住了她的样貌，只见她伸手按在路易的胸前，似乎在试探他是否还有心跳，那裸露的手臂上有些许碎冰与白色鳞片。她身上的衣服很破烂，看起来像是因为巨型蝴蝶的部分从身上长出来而被撕裂了，侧面隐隐漏出白玉般的肩膀与腋下有着摄人心魄的华丽。

“为什么还没有睡着呢？”

似乎是察觉到弗兰布里茨的靠近，她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眸与弗兰布里茨的目光相撞，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有人以这种眼神去看别人。

他本以为这个奇怪的女孩是来救路易的，但是她望向弗兰布里茨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恐惧、仇恨、哀求、厌恶、愤怒、痛苦、绝望，通通没有。

空洞的目光中，几乎不包含任何的情绪，只是她的目光再搭配上之前的那一句话，让弗兰布里茨感受到了一丁点怜悯的意味。

“你全部都看到了吗？”

如果说这个女孩全程都旁观了他和路易的战斗，那么她很大可能是为了不朽灵杯而来。不巧的是，面对这么强大的存在，弗兰布里茨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性，在他的灵视中，这个女孩的灵魂只是一团模糊的云雾，这是他在根源之书前三卷中所从未见过的情况。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女孩，他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不朽灵杯，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放我走。”

负责交涉的思维都开始有些糊涂，这话说出口后他才发现，似乎完全无法作为交涉的材料。她大可以拿走不朽灵杯，然而杀了他封口。

“我对取走你的性命，没有兴趣，对你的命运也毫不知情。”她摇了摇头，用一条尾巴卷起路易的身体，紧紧缠了三圈，“可是你本可以在梦中安然睡去，为什么要强打精神来探清真相呢？”

似乎被发现真实面目让女孩有些生气，弗兰布里茨冷汗直流，也许自己的好奇心让他生存的概率从一变成了零。

“不论我杀不杀你，今后你与他的命运都无关了，”她看着被自己尾巴卷起的路易，说出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当然弗兰布里茨对于这种风格的言语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它们通常都出自那些大预言家之口。

“但是如果你继续跟着我就不好了，所以你就先留在这里吧，别担心，冰冻不久就会解除。”

“你难道是……第四……”

就在弗兰布里茨终于明白，他面对的是怎样的怪物时，他已经无法说出口了，全身都被被封在一口大冰棺里，弗兰布里茨动弹不得。

……

被封入冰棺的感觉很坏。照理说，在极度严寒下，人会直接失去意识，不会产生任何感觉。

但是将弗兰布里茨封住的冰块，却有些异常。在冰棺内，他能够保持意识清醒，却仅限于意识清醒，不论是肢体的行动还是魔力恢复都被封住。

很快他就明白，不是自己的晶核出了问题，而是包裹着他全身的这层冰，根本就隔绝了外界的魔力，在他的周围造出一片无魔力环境来。

“难道这层冰，连魔力都一同冻结了吗？”

绝望之中他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等待冰冻自己解除。

嗯？自己解除？

临走前那个女孩说了些什么？

“不论我杀不杀你，今后你与他的命运都无关了……冰冻不久就会解除。”

他那被恐惧压下去的私心又开始活络起来。虽然目前是这幅绝望的情况，但是假如冰封被解除了，他就能将不朽灵杯拿走。

亏他还以为女孩是第四灵觉的持有者，能够预示未来呢，等他拿到了不朽灵杯，他出去第一个就去把路易杀了，然后再积攒力量，总有一天要找到那个女孩，把今天的这笔账算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面前出现了另外一名访客。

……

列维奥斯挥舞着斧子，将覆盖在弗兰布里茨体外的坚冰一点点削去。这些冰块的硬度非凡，反震的力道让他的手有些酸麻。

直到最终让他的脸露了出来。不出所料，弗兰布里茨带着惊慌的神色。

“你好啊？”列维奥斯向他打了声招呼。

嘴巴被冻僵的弗兰布里茨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很清楚列维奥斯将要对他做什么。

“真的很抱歉，既然你不把东西借给我，那我只能自己来拿了。不过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本想让路易拖住你，然后等你们激战正酣的时候出来把你们一网打尽，不过有人提前来把他接走了，那我只能欺负你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好意思，原本我对普罗迪斯是很感兴趣的，但是怎奈你和你的协助者们在保密工作上疏漏太多了，这样是走不远的，不过放心吧，我会带着你的意志走下去的。”

鲜血从冰面上淌下，除了弗兰布里茨的脑袋以外，其他无用的部分都被封在了冰棺内。

不朽灵杯被随意弃置在地上，列维奥斯一手提着他的头向灵杯走去。

他捧起灵杯的动作与弗兰布里茨如出一辙。

他将魔力注入灵杯的底座，霎时间灵杯在虚空中激起一圈光晕。

正如一位大地之子的先知所说，列维奥斯缓缓开口：“掌握灵杯，即掌握世界！”

……

“噢？你终于醒了。”

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克莱尔。她在旁边鼓捣着一堆医疗器械，发出不小的噪声。

“我，还活着？”

“又在说傻话了，这里不是天堂。而且就算你死了，我估计你也上不了天堂。”

路易侧着头，尝试着移动被单下的肢体，然而却失败了。动弹不得的他只能转动脖颈观察周围，看到这间病房还是老样子，他逐渐平静下来。

“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要问你的，为什么你会倒在诊所门口呢？”

“我……”

他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从斯登贝克那里得知真相，与奥莉安娜一起打败了凰神教司祭，却发现是认识自己的人，随后他单独面对弗兰布里茨，在激战中被打败。

如果当时解开最后一层凡性之匣的封印，可能就能取胜了。感受到凡性之匣还完好地保存在体内，路易松了口气。

是增援及时赶到了吗，在那个关键的时刻？

“世界树，怎么样了？”

“塌了，还能怎么样？”克莱尔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将路易的身体从被单里拖出来，露出上半身，随后，将他的头转向背后的窗户。

从这里可看到，远处的世界树只剩下了发光的主体与周围一些微不足道的遮蔽。

“世界树倒塌是一周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当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克莱尔说起她在当天的见闻。

世界树开始崩裂倒塌，所有人都疲于避难。这间诊所因为不在坠落物波及的范围内因此幸免于难，当时，克莱尔在远处看到世界树露出内部的发光枝干，并不断向外生长，也就是这些新长出来的枝干，将原本固定在树上的建筑物顶了出去。至于最后生长是如何停止的，她并没有看到，原因就是后来发生的集体昏睡。

“集体昏睡？”

在世界树崩塌后不久，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昏睡状态。等他们再次醒来，已经过了整整一天，而世界树的生长也早已停止。

最先醒来的人，看到了一片寂静的街道。人们手里拿着东西，维持着走路的姿态躺在大街上。天空显得格外空旷，因为所有的鸟儿都落到地面，跟人类一样昏睡着，没有生物能够例外。为了打消原住民的猜疑与畏惧，最后集体昏睡被解释为由世界树的生长导致的，少数靠“专注”等提高意志力强撑的魔法师们甚至找到了令人昏睡的源头：一种类花粉的物质。

“比起世界树发生的事情来说，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会比较好哦？”

“我怎么了？”

路易将心思集中到自己身上，除了刚苏醒后的行动不便以外似乎没什么问题。

“表面看不出毛病，但越是这样轻视就越会出问题。”克莱尔叹了口气，她将听诊器挂在路易的耳朵上，让他听自己的心跳。

路易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一边注意克莱尔的替他计秒的手指。

正常人的心率是在60-100次每分钟，也就是每秒1-1.6次，小孩也许再快一点，而久经训练的战士在平时的心率可能稍微低一些。

路易平静时的心率一般在55-70次之间，他平时训练也有注意心率的变化。而这是尼耶尔教给他的判断标准，少轻度训练在正常心率的2倍以内，高强度训练在2-2.5倍之间，而激战时的心率会上升到3倍甚至更高，用这种方法来判别自己的健康状态。

然而这次，克莱尔带着他测量心率，在克莱尔的手指计数开始后的十秒内，路易立刻明白了自身的问题。

心律失常，之前从未发现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前五秒心跳3次，后五秒心跳8次，远远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血液和心脏关联很强，因为你的血液成分问题，我不清楚是不是也影响到了心跳，总之，根据我的观察，你的心律失常表现得比较奇怪，有固定的周期，一般以11-12秒为一个循环，低谷时一次心跳需要2-3秒，高峰时一秒能心跳3次之多。”

“这……会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克莱尔对缺乏常识的路易无语了，“人所能承受的心跳速度是有限的，如果你的心跳速度波动比较大，就说明你能承担的运动强度上限会降低，我恐怕你以后都不能剧烈运动了。你知道你能承受的最高心跳速度吗？”

“唔……大概200次每分钟。”

“也就是每秒三次多一点，和你现在心跳高峰时差不多，也就是说，你现在即使做轻量级运动也会对心脏造成很大负担。”

路易目瞪口呆。

“你可不要不以为然，我很严肃地告诉你，如果在运动中你的心脏出现了什么小问题，那将会瞬间发展为危及你生命的大问题。”

“好……好吧。”

克莱尔点了点头，“然后是关于你的血液，这次你又做了什么，似乎血液中金丝的比例又上升了。”

那必然是连续短时间内多次使用沸血术造成的，恐怕心律失常也是后遗症之一。

路易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跟一个魔法师打了一架。”

“跟魔法师打架，你可真是会搞事情，怪不得我看你肩膀上的伤口又恶化了，现在结晶化已经渗透到你的骨头和神经。”克莱尔捂着头，“然后结果呢？你该不会不知道在雷芙娜和一个魔法师敌对会发生什么吧？”

“我知道，”路易颔首，“但是我不得不阻止他，如果放任不管，他会将整个雷芙娜毁掉，至于结果……”

他被弗兰布里茨打晕了，这是最诡异的部分，照理来说弗兰布里茨不会放过他，而现在他在这间诊所活得好好的，雷芙娜也只是脱了一层皮。

他开始呼唤戈尔加里安，想问问他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是对方并没有回答，不禁没有回答，他现在完全感觉不到戈尔加里安的存在，从以前的经验来说，戈尔加里安恢复地很快，在路易有意识之前，他就会提前醒来。

但是这次没有。

他突然想了起来，戈尔加里安先他一步失去了意识，而且能否再次苏醒还要打个问号。

在空中战斗的时候，弗兰布里茨似乎对他做了什么，让他体内的魔力不断流失，而戈尔加里安的存在是要靠他体内的魔力维系的，即使现在苏醒后，他也感受不到体内有魔力存在。

等等……在那之前，似乎戈尔加里安还说了什么。

路易仔细挖掘记忆的深处，实际上那已经是一周以前的事情了，只是在路易的意识中，好像还发生在不久之前。在空中坠落的过程中，戈尔加里安对他说：“我就快消失了，如果你还有机会活下去的话，去找一个优涅尔克，吃掉他的角……”

优涅尔，他记得这是戈尔加里安的种族真名之一，曾经作为王族存在，特征是头顶的角，叫他去吃角，是什么意思呢？

想得太多，似乎又开始头晕了。

“你这是贫血啊……”克莱尔连忙把他扶住，“你不要再想事情了，你现在心律不齐，当心跳达到低谷的时候就会有些贫血，赶紧去睡吧。”

路易四肢乏力，只能任她摆布，当他躺倒在床上，睡意袭来，就不得不再次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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