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解开枷锁

大门被推开，人群一拥而入。

“艾瑞克大人。”

在逐个向艾瑞克行礼后，他们便去找自己的位置。

坐在强尼对面，也就是艾瑞克右手第一个的是一名十足的美人儿，稍显成熟的银灰色波浪卷发与娇嫩的俏脸给人以强烈的感官冲击。

她似乎有些惊讶，单纯地盯着强尼愣了一秒，而后立即回复了平静。

这小妞是怎么回事？

强尼偷偷注意艾瑞克的神色，不过后者似乎毫无反应。

除此之外，还有之前的蛮族族长，强尼一看，又多了几位，他似乎找不到之前他认识的那位了，他们全都带着奇怪的面具，除了男女之外，他几乎无法分辨其中的区别。

几位中年人或是青年人，在强尼的左手边依次坐下，同样地，他们对于强尼的出现也表达了惊讶，而且是更露骨的那种。

“我这是做了什么错事？”望着一张张欠扁的脸，他很想随便抓一个人质问，只是在目前的氛围下，他显然做不出这种行为。

大家都已经就位，艾瑞克还没有任何行动。强尼趁着间隙的时间打量着两边，穿着风格一致的在左边，是黑鲸领地内的青壮年贵族，右边则五花八门，除了这位美女和戴面具的蛮族之外，还有一些明显的西方大陆人的面孔。

室内陷入了短暂且不自然的沉默。

强尼能感受到左手边的众人屏住了呼吸，隐晦地将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

这时，身后的铁门被合上，一阵脚步声如空谷足音，直奔强尼而来。

强尼转身，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一位老者。

“我想，你坐在了我的位置上。”

……

承受着几位黑鲸贵族的视线，强尼立刻明白了之前的种种异状以及现在自己的处境。

他立刻装作抱歉的样子，想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可惜没能做到，一根手杖抵在了他的脚上，他无论如何也没法站起来。

“对不起……嘶……”

他疑惑地望着艾瑞克，从长老的角度是看不到艾瑞克在桌子下的小动作的。此刻艾瑞克神色如常，但是眉间隐含的笑意让强尼毛骨悚然。

你算计我！

强尼虽然不知道他和黑鲸的长老之间有什么矛盾，总之自己现在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了。

在长老和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强尼飞快地思索着应对之策。然而来自艾瑞克手杖的力度在不断上升，他很明白艾瑞克想要自己说什么，他终究逃不过正面的冲撞。

“额，您看，也没有人规定这里一定要按位就坐啊，我也没看到有你的名字写在这座位上，这儿的座位看上去不都一样么？您还是找别的地方坐吧？”

此话一出，他能明显地听到从对面传来的窃笑。

长老不由得额头青筋暴起，眼前这个穿着破旧、满嘴胡茬的毛孩，带着刚登陆的海腥味，目无尊长地在族长面前羞辱他。

“你……”

艾瑞克满意地收回了手杖，眼看强尼气势不敌，他轻咳了一声，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这个隔间被开辟出来一个月有余，像这样大家全部聚在一起，今天还是第一次吧。”

众人点头同意，此地对于不了解神座的人来说可谓密室。黑鲸领地的大部分秘密指令，都是在这间密室里发出的，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至少来过这里两三次了，不过像今天这样将近二十人的阵势却从来没有见过。

“我希望来到这里的人，不用顾虑你们在外面的地位高低。最多不过二十人的会谈，如果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说话，处处缄口慎言，那我把你们叫来有何用？”

“只是我不知道这些话说了之后，有多少人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我知道的是，今天有人带头挑战了权威。哦，长老，我这么说是不是冒犯你了？”

长老的颜色阴晴不定，不过他还是谦卑地低下了头，“没有，您的话就是权威。”

来自长老的回击简洁明了，葛罗瑞娅不禁偷笑。

艾瑞克有他自己的一厢情愿，通过长老的话，葛罗瑞娅也算是明白了一些东方大陆的规矩。身份地位高于真理，也许这就是他们能在无名霸王死后的数千年内保持家族存续的原因吧，真理带来的分裂永远更甚于团结。

艾瑞克右手边的扶手已经不知不觉被他的快速解离术融化了，也许是他有意，又或是无意识的行为，他现在很生气。

她很期待艾瑞克接下来的动作，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她只知道这是一位绝顶聪明的少年领袖，但是仅仅有这些是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的。

“也许在外面，我们都是权威。但是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我将你们集中到这里，就是为了抹消这种地位的差距，不仅是你们之间，也是你们与我之间。我真心希望你们在会谈中能指出我的错误，这样才能让我们走向一条更光明的道路。”

这是要放弃自己的裁夺大权？对于这些土生土长的东方大陆人来说，这是难以理喻的行为。

下面众人立即炸了锅，长老也目瞪口呆。

指出族长的错误？天哪，他活了快一百年，第一次听说一个族长要求别人指出自己的错误。族长的话便是绝对的铁则，谁质疑便要掉脑袋。

“不，您说哪里的话，我们怎么可能质疑您的决定！”

“是吗？”艾瑞克起身，向长老缓步走来，“长老，你从没有质疑过族长的决定吗？”

“没有。”

“那我问你，刚才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吗？如果我命令你质疑我的决定，你会如何选择？”

长老愣住了。

“我……”

族长的命令不容质疑，但是如果是命令他去质疑族长的决定……无论他怎么选择，要么违逆族长的命令，要么犯下违逆族长本人的重罪。

他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要求，在成为黑鲸长老的路上，他从未违逆过任何一位族长的要求，对族长绝对的忠诚与服从，这是世族内不容指摘的要求。然而现在这位年轻的新族长提出的要求，却令他根本无法保全自己的清白。

长老崩溃了，在艾瑞克的命令下，他那已经被压榨到极致的自我意识，冲破了道德与规矩的枷锁。现在这位被世族阶级观念束缚了一辈子的老人终于认识到了自我的存在，感受着从未有过的自由，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请饶恕我的罪过！”

这就是霸王十世族子民所承受的压迫，艾瑞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于他们肩上的负担，他早有预料，却没想到会严重到摧毁他们的心智。

这些年轻人的反应虽然没有长老那么激动，却也都若有所思，他们还年轻，他们的心智还没有被完全扭曲，因此也更容易接受艾瑞克的说辞。

只是艾瑞克到底要将这群人带往何处，葛罗瑞娅有些错愕。她并不认同艾瑞克的想法，虽然她惊讶于世族在心智上的封闭，却也担忧贸然的干涉对他们带来的影响，站在艾瑞克的角度，有一群听话的提线木偶显然更方便。

“质疑族长，不是你们的错。我能够以凡人之躯战胜身为半神的上一任族长，就是因为我明白这个非常简单的道理。族长与族民之间，不应该是对立，而应该是协助的关系。格拉迪乌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而黑鲸的族民们也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我知道大家都习惯于听从族长的命令而不加质疑，这是为了让族长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来维护领地的安定。但是如果族长本身行为荒唐，却没有人去纠正，那也是对族民的背叛……今天我就在这里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布，成立格兰普议会，在座的各位自动成为议会的成员，从我之后的黑鲸族长，都由议会成员提名并提拔。族长的命令，都须经议会全员总数三分之二的赞成才能通过。”

人群再次沸腾，相比之前反应更加激烈，开始出了许多反对的声音。

艾瑞克笑了笑，抬手制住众人的议论，“你看，我的第一个命令，不就被你们否决了吗？”

众人很快就意识到，他们再次被艾瑞克以同样的方式耍弄了。如果反对艾瑞克的提案，艾瑞克同样可以独断地成立议会，想要反对这项提案，恐怕他们还要先接受才行。

在反对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却显得异常平静，他双眼放光，盯着艾瑞克。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族长大人。”

他起身向艾瑞克发难。

艾瑞克微微点头。

“您说在您之后的黑鲸族长，是不是意味着您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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