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偶遇

秋，萧瑟，寂寥，一如苏绣此刻的心情

院落依旧是那院落，却是少了一人，不大的府邸被打扫的很干净，这几日，闲暇无事之时，苏绣便会将这不大的府邸打扫一遍，她本就擅长这个，年少之时，那个用茅草搭起的小屋，亦是可以打扫的干干净净，如今过了那么多年，这些事，自是更不在话下

距那日前往同乐坊已有数日，许红绫仍是未派人前来告知苏绣，商议潜入离安之事，将手中用以擦拭灰尘的白布，轻轻放下，苏绣推开屋门，缓缓走到了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感受着微微拂过面庞的凉风

这几日便就如此，在府中静待着影侍的通告，可这不大的府邸，却终无第二人来此

或许是，自己有些太急了，苏绣看着门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如此大的谋划，其中要斟酌考量的地方定是有许多，许红绫不可能将一个并不完善的计划呈于自己，若是有影侍来告知自己，自然已是一份稳妥周密的计划，如此想来，便是再快，却也应是要个七八日，而现在，不过才过去了三日

苏绣双眉皱起，有些烦闷的站起身来，而后却是又坐下，再站起，过了会后又再坐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庭院之中，缓缓传来一声叹息，而后，院落门开，一名少女推门而出，凌悦曾对她说过

“若是心烦意乱，那便散散心，许是走着走着，便会暂时忘了那些烦闷事”

苏绣站于院落前，目光看向城北处，最近关于城北门的风言风语很多，但苏绣之前却是无心问之，今日，便就去那儿看看吧，苏绣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平了平心中烦闷，迈开步子，向城北处走去

青州城北，城墙下，无数的木料堆积于此，数百人正于这些木料之间来回穿行，将这些木料搬运至手握凿子锤子，又或是木锯的匠人手中，这些匠人大多是墨何马队之中的匠人，也有许红绫从青州招来此处帮助墨何的匠人，木料经由这些匠人手中，便成为了一个个木质的机关零件，再由人搬运至堆放的地点，按墨何所要求的分类，堆积于城墙下

堆放机关零件的地方，有两名女子，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小白低头看着蹲身于一大堆机关零件的墨何，也不说话，便就是静静地看着墨何，墨何手中拿着根炭，时不时的会在一些个零件之上，重重的划上一道，不久之后，墨何放下手中已被磨掉大半的黑炭，缓缓起身，回头看了眼小白，摇了摇头，小白视线穿过墨何，看向那堆大半都被划了一道黑印的木质零件

“我看起来倒是都觉得挺好的啊…你不满意吗”

墨何眉毛一挑，伸出未拿过炭笔的那只手，轻轻在小白额头上一弹

“去去去，你懂什么，隔行如隔山，你看着都大差不差的，可这机关之术，最重要的一点，便就是精确，差之毫厘，缪以千里，便就是一个零件出了些差错，说不得这箭楼便不能运作”

小白揉了揉额头，随后目光有些委屈的看向墨何

“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墨何闻言眉毛又是一挑，伸手便又是在同一个地方，又是轻轻一弹

“这话哪是能随便说的，万一你遇到生人，便也是那么随口一说，别人便对你有了恶感，心生芥蒂，你该当如何啊”

小白这次未用手再去揉额头，但双目之中的委屈却是更甚

“我看见生人…都不说话的…”

墨何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女，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喊住了不远处的一个刚将手中零件放下的汉子

“大哥呐，喊点人手过来，将这些我划了记号的零件，全给退回去，让那群家伙把这些零件，全部返工！”

那汉子闻言点了点头，喊了句“知道了！墨小姐”后便快步离去，片刻之后带着二十余名汉子来到墨何身前，随后手指那堆零件，看向墨何

“墨小姐呐，这…这不都挺好的呐，怎的又要拿回去返工呐”

墨何看了眼那汉子，随后眉头一皱

“让你去你就去，他娘的一个大男人，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去快去”

“哈哈哈哈哈…”

墨何话说完，那汉子带来的人中，便传出了一阵笑声，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大家也对面前这明眸皓齿的女子有了个认识，别看这墨小姐模样倒是精致，可这说出来的话啊，却是粗糙的很，你要是不小心惹恼了她，这可是得被骂个狗血淋头，还没一句重复的，但尽管如此，众人却还是对这名为墨何并不讨厌，为啥啊？因为这墨小姐豪爽呐，这干一天活，便有整整七十个铜板，且这墨小姐的性情，当真是真性情，你干得好，就夸，你干不好，就骂，绝不含糊

那为首的汉子，倒也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随后挠了挠头发，对身后喊道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干活干活！”

墨何看了眼众人

“你们笑个屁，是男人就麻利点，干活！”

“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墨何说完撇了撇嘴，便没去再看那二十余名汉子，转身向下一出堆放零件的地方走去，这是她第一次要在城墙之上造箭楼，自是不能马虎，不仅仅是要让箭楼能运作，箭楼的耐用程度，磨损，坚固，皆是在其考虑范围之内，现在的这般打造零件，只是第一步，之后，这些木质的零件，还需打磨，暴晒，沥油，上蜡，方才能算是能用，每一个零件，都务必坚固耐用，不差分毫

墨何目光看向场中，百道身影正在穿行，如今才过三日，那些木匠，又或是铁匠，有差错，倒也是情理之中，随着工程的渐渐进行，这些人，便会愈来愈熟练，熟能生巧，进度，自然也是会愈来愈快，万事开头难，过了开头的这道门槛，之后，便会容易许多

墨何想至此处，也是笑了笑，如今却是，终能实现师傅的愿望了，这许红绫还当真靠谱，不仅是直接让自己当天便动工，更是让这城中军士在这周围警戒巡游，不让闲杂人等，便来打扰，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是有些那么大的权力

闲杂人等…墨何双眼忽然一直，随后拍了拍身旁小白的肩头，小白疑惑的看向墨何，却见墨何手指右前方

“小白！小白！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女子！”

小白顺着墨何手指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嗯，是有个女子”

“不是…”

墨何忽然扭头看向小白

“这周围皆有军士戒严巡游，突然冒出个女子！小白你不觉得奇怪吗！”

“啊……”

小白低头沉思，片刻后瞳孔一缩，有些慌乱的看向墨何

“这里不该有女子啊！”

墨何伸手，便在小白额头上一弹，随后无视了其委屈神色，拉着小白向那女子方向走去

“走走走，去问问，突然出现个不认识的人，莫非是有人欲坏我箭楼之事！！”

小白被拽的一个踉跄，本就委屈，踉跄之后却是更加委屈，不过看墨何那紧张神色，确也是不能说什么，又或是，便是即使说了什么，却是没有多大用处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正于青州城北门下缓缓而行的苏绣脚步停下，看向前方，却见两名女子挡在了自己的去路之前，其中一名女子，模样古怪，竟是白发，白眉，而另一名少妇年龄的女子，不知为何，竟是给了苏绣一丝熟悉之感

关于此地之事，苏绣之前也是问了将自己带进来的影侍，自是也知道一些，可却并不详尽，只知要在此处造一个什么巨大的机关，且是许红绫的安排，在这里逛了也有一会，倒是的确如其所说，满地皆是巨大的木质齿轮，与一些模样古怪的木质零件

苏绣对于机关，并不熟悉，大型的机关，也只见过两个——杏儿村那的箭楼与离安的巨大机关城门锁

“喂！问你话儿呢！你吱一声啊！”

思绪忽然被打断，苏绣眉头皱起，便是这嗓音，竟是也有一丝熟悉之感，苏绣皱眉打量着说话的女子，片刻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你，你可是墨姐姐”

“嗯？！”

墨何眨了眨眼，随后扭头看了眼小白，小白一片茫然的视线亦是看向了墨何，墨何将头转回，向前走了两步，随后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看了会后，眼神中依旧是一片疑惑，墨何清咳一声，随后用手指着自己

“我的确是姓墨，你认得我？”

苏绣闻言，六年前的一幕幕忽然如走马灯一般于脑海中划过，当年年少，曾遇墨何，三人一同前去，一个色老头，两个小丫头，未曾想过，数年之后，竟是会再次遇见，苏绣深深的吸了口气，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也是浮出一丝笑意，却是多日未露笑颜了，本是愁容的少女一笑，墨何双目一凝，也对眼前之人有了一丝眼熟之感！墨何忽然双手一拍，指向那柳眉杏目的少女

“你是小苏绣！”

苏绣笑着点了点头

“墨姐姐，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么好看”

“哈哈哈哈哈哈…”

墨何一阵爽朗大笑，顺手摸了摸身旁小白的脑袋

“女大十八变，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要不是你这眉毛和眼睛，我还真认不出你，小时候和个小黑炭似的，如今却是生的如此漂亮了”

墨何说完，笑着看向苏绣身后

“小凌悦和那色老头呐，如今过了应是有六年了吧，那色老头不会是给老死了吧”

“嗯…”

苏绣脸庞的笑意忽然消失，看向墨何，轻轻点了点头，墨何也是笑容一滞

“何老头还真给老死了？！”

苏绣看着面前的墨何，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却是又笑着摇了摇头

“老何没有老死，老何是战死的”

“战死？那老头何时会武艺了！整天游手好闲的！他如何能战死！”

墨何满脸疑惑的看向苏绣，目光中仍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那老头给墨何的感觉便是老色鬼一只，且身子骨硬朗的很，都说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这种老家伙哪是那么容易死的

苏绣深深的看了眼墨何，随后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神采

“墨姐姐，老何全名”

“何默生”

墨何如遭惊雷！

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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