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袁家三人!!皆是战亡!!!我晋军半数将士折于此处!!而他们,却只剩了千余人呐!!千余人!!千余人呐!此时退兵!岂不是前功尽弃!我晋军数万将士的血!岂不是白流!如何能如此!”
“姚劲虎!!不得对老将军无礼!”
“无礼!!怎的就无礼了!!此时退兵!!便就是对下面我晋军的万余军士的鬼魂无礼!!他们来此处,是为了破漠丘,攻离安,灭夏来的!可如今,却在这漠丘城前,面对千余人而退军!!这才是最大的无礼!!”
“呲啦”
一抹银白乎现于这名,名为姚劲虎的年轻将领手里,却见他直接将手中的白刃放在了脖颈之上,锋利的刀口刺破皮肤,鲜血顺着刀身缓缓滴落
“老将军!!!若是此时退兵!!姚劲虎便血溅五步!!”
“放肆!!”
“姚劲虎!你敢!”
“有何不敢!!至少,到了下面!我还能对那些阵亡的将士!对袁家的三名将领,赔个不是!说我姚劲虎!无法说动老将军!让你们的血,白流了!”
“姚劲虎!!真当我不敢杀你!”
“你来啊!!!杀啊!!杀了我啊!!”
“够了!不要吵了”
一道听起来有些疲惫的苍老声音忽然响起于众人耳中,争议声停歇,五名样貌年轻的将领,齐齐看向尹孱溪,尹孱溪目光在眼前五人身上缓缓扫过
姚劲虎,林殊何,张阳,萧梁庆,张书翁,本是有八人的,却有三人死在了战场之上,而此刻,他们遵循军令,集结于此,尹孱溪转过身,目光看向远方,在那里,有着一长条红色的细线,远远看去,如同一道低矮的红色围栏,便就是这道红色,拦住了他尹孱溪的十六万精兵,尹孱溪微微眯起眼眸,看向那道红线的中间处,看不清,但他却知道,那人此刻定是在注视着自己身旁的这支军队
尹孱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向身前的几名青状将领,他们是晋国的新鲜血液,是种子,而自己,却已是老了
“经此一战,回夏都绵阳,我难逃一死,但你们,则无需担心,我会向大王如实禀告,你们在战场之上的表现,你们是晋国的新鲜血液,日后尚有诸多国事需依靠你们,自当得以重用”
周围的气氛忽然凝滞,似是呼吸也慢上了半拍,却独有一人例外,姚劲虎双眼死死瞪着尹孱溪
“如今我晋军尚余数万!而对方兵马余千!老将军便只是将漠丘攻下!也罪不致死!为何要此时退去!老将军分明明白,你此时退兵,以十六万攻六万而大败!回去便是死路一条!我虽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知道,那朝官之上!许多人就等着这时候!待此地战报传回绵阳!那些人便会准备好言辞!在朝堂之上,落井下石!老将军你绝无脱身之法!”
“一身戎马!为何要在此!晚节不保!身败名裂!”
姚劲虎欲说欲激动,面孔涨红!脖颈涨红!便是连眼眶,都红了,他家境清贫寒苦,得以像现在这般,统万人,居高位,一切的起因,皆是因眼前这白发苍苍的老人,六万将士,再攻,可能还会有伤亡,那个仿佛杀不死的恶鬼一般的夏军将领,就像是一个饕餮,你不知道要再往他肚子里丢多少条人命,才能喂饱他的肚子
但这又如何!兵可再招!器可再铸!可良将,可能再得!贵人,可能再得!恩情,可能再得!
尹孱溪默默的看着面前有些情绪失控的姚劲虎,随后双腿一夹马腹,来到了其身旁,而后,重重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待其抬头目光望来之时,伸手指向了身旁
“我像你们这些将领这般大的时候,还只是个卒子,很普通的那种,就和现在这些兄弟一样,为了一个军令,跑断了腿,又或是杀入军阵,浴血而战”
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很平稳
“我那时候认得了许多兄弟,那是真兄弟啊,大家吃着一锅饭,睡着一个营帐,逛窑子,都逛的是一个!可沙场之上的事,又有谁说的清楚呢,说不得今日你死了,明日他死了,后日,我死了”
“他们啊,死的死,卸甲的卸甲,到了我这般年纪,尚在人世的,估摸着大概也就我一个了”
“胜败乃是常事,这次,我本是胜卷在握,奈何那夏国的将领是个大变数,若我执意再攻,或许再付出近万军士的性命,便可攻下漠丘,但这又有何用呢?五万人,能一路打到离安,把那夏国的王,从那椅子给一脚踹下来吗?”
“不能啊,说不定那千人之中,就会有像我年轻时这般的卒子,说不得,再过个几年,我们这败军之中,又会出几个像你们这般的将才呢?”
“慈不掌兵,但我却并非是顾及将士们的性命,若是可以一路直取,莫说一万,便是再死一万,我亦是不足为惜,可现在这般,却是毫无意义,为我一人性命,便把数万将士,往火坑里推,这是愚将,私将,若是这般,那我便也无格统军”
老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目光望向了南面
“此战之后,我晋国,怕是会不太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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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丘城外五里处,数百道身影静静的站于这满地狼烟横尸的战场之中,目光看向东边,那缓缓推去晋军,待得那万人军列渐渐变为了一个小点之后
“碰,碰,碰”
数十个身影,忽然同时倒下,不知是死是活,王虎站于凌悦身后,目光从远方的那个小黑点之上收回,随后,便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一个踉跄,便向地上倒去,却是有一双手掌,忽然伸出,将他拖住,隐隐约约间,在意识消逝之前,王虎似是看到一双狭长的眼眸,却来不及多想,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凌悦手掌拖住王虎,看向身旁
“张和!还活着吗!”
数百身影忽然攒动,随后,有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从人堆之中一瘸一拐的走出
“魁首”
凌悦看着眼前的身影,皱了皱眉
“瘸了?”
张和目光默默的看着凌悦那满背的箭矢,沉默片刻
“命在就好”
凌悦点了点头,他此刻的感觉亦不是很好,满背的箭矢所带来的刺痛,此时神经微微放松,便全部都冲入了脑海之中,让他出现了一丝恍惚,定了定神,凌悦回身在四周环视一圈,而后,将手中已经昏迷了的王虎递予张和
“晋军已退,应是不会再攻,先让将士们,回城中休整,我知大家困顿,其余杂事暂且不顾,先将伤员安置,我于此处再看看有无幸存将士,通知全军将钩爪留于原地,我晚些便会进城”
张和从凌悦手中,将王虎接过,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又看向凌悦后背那露出的一根根箭矢
“魁首,你的伤…”
凌悦看了眼张和,摆了摆手
“无妨”
张和沉默良久,终是也没再说什么,双手抱拳后,便转身离去,随着张和军令的传达,一些尚有气力的军士,开始将地上的伤员背起,而后,近千人开始缓缓的退回城中,没人说话,只有一阵阵的脚步声,胜了,却是惨胜,十不存一,他们太累了,累的连话都没力气说了,他们有很多话想说,却不是现在
凌悦转身,默默的看着众人,走回城中,待全部入城之后,将赤渊插于地上,而后嘴唇抿起,双手伸向后背,五指一握,向外一扯!早些的箭矢轻轻一碰便落下,而之后的箭矢,却是仍插于后背之中,凌悦此时一扯,三角形的箭头便立刻带起来大块的血肉
凌悦嘴唇一白,却并未停下动作,将后背的箭矢一根根的拔出,箭矢一根根的落于地上,而带出的鲜血,却随着一阵灰烟而消失无踪,待后背无箭之时,凌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而后站起身,将赤渊拔起,而后又将之前,军士们留下的勾爪拿起,手持赤渊,另一手握着一捆勾爪,在战场之上,看着地上的一具具身躯,缓步而行
乱箭满地,横尸满地,狼烟满地,军士死相大多凄惨,少手少脚,已是不足为奇,更加狰狞的,比比皆是,一路走来,却是未见半个活人,凌悦脚步忽然停下,却是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在漠丘城中之时,这张面孔曾对着自己吼道
“为何不战!”
可如今,却只见了头颅,而不见了身躯,双目圆瞪,似是死不瞑目,凌悦弯下腰去,放下手中的长枪与勾爪,双手抚过那有些熟悉的面容
但却因满手鲜血,而将血液映在了那面孔的脸庞之上,凌悦手一抖,忽然又将手缩回
双目已闭
凌悦直起腰,将手掌张开,入目皆是红色,再低头看向身下,亦是一片红色,都是血,别人的血,晋军的血,御军的血,却独独没有自己的
重新将赤渊与勾爪拿起,凌悦忽然回身,远眺而去,而后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继续在战场之上缓缓地走着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生老病死,高低贵贱,枯荣之间,可就像,黄粱梦一场
却是不知为何
突然有些,想喝酒了
却是不知为何
突然有些,想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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