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硝烟【1】

上万的军队分为三批集结，其中，人数最多的一支七千多人的队伍盘踞在战场西面的中央，宛如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可能对前方的猎物展开致死的突袭。

“敌方城前守军全部撤回，看样子是准备据守在城内。”

“多少人？”

“大概在一千五百上下。”

“……今天早中晚三次进行劝降，如果不成功，明天早上直接强行攻城。”

“是！”

下达完命令后，这位指挥官紧抿着嘴唇，走到屋外，看着这白雪皑皑的景色以及远处那座不大的城池，雪花零零碎碎地飞落到她的脸颊上后迅速被融化成冰凉的水，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就这样默默地看了近十分钟才回到帐内。

“这场仗，根本……”

低声念叨着，但后面的声音却微若游蝇，连她自己都无法听清。

她轻轻握紧拳头，蓝色的瞳中流露出的既是不解，也是无奈，更是自责。

这场战争的爆发，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夜之间，塔克维斯坦的国王布尔维尼便做了决定，第二天一早宣布决策——对邻国莫比西亚发动战争！

所有人为之哗然！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要对莫比西亚发动战争？要知道，莫比西亚可是他们的附属国啊！他们两国的关系便如同主人和随从，虽然表面上看莫比西亚具有独立的各项外交权力，然而事实上莫比西亚的外交必须要考虑到塔克维斯坦的利益。而且，每年四月，该国都会派使者到塔克维斯坦这边觐见国王并送来贡品。

两个国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为何突然之间就要打起来呢？

对此，布尔维尼的理由很简单——两个月前，他向莫比西亚派遣了使者过去，然而，该使者却在入境三天后失踪了，且在他们一行人专门居住的旅店内发现了与其同行副官的尸体。知道情况后，他便迅速写信过去，要求莫比西亚方彻查此事，可是一个多月以来，不但没有找到凶手，甚至连半封回信都没有。他认为，这是对本国严重的蔑视和不尊重行为！

因此，宣战？！

不，先别说这件事尚未完全明了，有种欲加之罪的意思，即便是事实，也勉强算作是外交事故的范畴，难道仅仅就因为这件事而开战吗？要知道，之前葛杰夫之所以敢对索菲娅做那种事，就是因为他只要不怎么伤害到对方，塔克维斯坦也不会过多为难拉维亚。而这一次虽然说是说有人死亡、有人失踪，可具体何人所为尚不明了，且前后两者身份天差地别。即便是莫比西亚的国力弱于塔克维斯坦，但好歹也是其附属国，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开战呢？

正是因为没人能猜到国王布尔维尼会做出这个决定，所以当他宣布自己的决策后，这个消息便如同一枚重磅炸弹落入政治的深潭中，引起轩然大波。然而，即便后面有多位大臣上书认为此事不妥应从长计议，但却都被布尔维尼驳回。

上午宣布决议后，下午便已经从王都调配将军带兵出发，同时修御诏给艾拉，任命她为总帅，兵力到达后直接出征。艾拉当时在狄尔姆斯特，一个星期后看到诏令后也是大吃一惊。而且，这并非是简单的御召，而是角落印画有启示之杖的御召——专为圣者定制，圣者见此诏，如见国王持杖亲临！

她没有办法。

两天后，布尔维尼为了回应大家的质疑，三十六名战臣召开大会进行表决。然而，在这次大会中，超过三分之二的大臣居然一改前态表示同意！于是，此事也就板上钉钉，无法再改变。

同时，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专门的使者便被派往瓦斯兰，要求瓦斯兰也出兵援助塔克维斯坦。而且，他还专门指明了希望带军的人是契轲尔。当克蕾雅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同样惊了，她完全没搞懂为何突然之间布尔维尼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可是，难道就因为觉得这事不合理而拒绝吗？不可能的！之前拉维亚对瓦斯兰开战之时，塔克维斯坦就积极派兵来援助，且还专门派遣使者前往拉维亚进行调停工作，并为此付出了较大代价。现在事情反过来，难道克蕾雅敢不记人情，一口回绝？

所以，她只得照着对方的意思派兵援助。至于为什么对方指明希望契轲尔前去，布尔维尼的理由很笼统，大概就是通过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很认同对方的能力，而且之前他也和这边的艾拉有过配合经历，相对默契一些……大概就是这类的理由。但无论是克蕾雅还是契轲尔都能看出来布尔维尼的意思绝不仅限于此，可究竟是如何，尚且不清楚。稍微思考过后，契轲尔还是决定亲自过去。但是，他只带兵一千先做意思，暂持观望态度，看看布尔维尼究竟是想干什么。

然而——

当他带兵和已经深入莫比西亚国土的艾拉大军会合时，他才明白自己真是想多了——单单艾拉手下带领人马便有七千，另外两名副将分别驻兵在其南北两面五十公里的地方，各自有三千兵力，也就是一共一万三！

要知道，莫比西亚可不比瓦斯兰、拉维亚这种大国，其国土面积相对要小得多，甚至小于艾卡尼亚加上海上岛屿后的总面积。这个国家南北两方和一些更小的国家与瓦斯兰的一小部分接壤，东面是艾卡尼亚，西面则是塔克维斯坦，且为塔克维斯坦的附属臣国，可以说是四面无强敌，又有塔克维斯坦的庇护，所以国内经济虽然不差，但国防支出并不高——

到目前为止，记录在案的国家正规军队数量也就两万不到，加上可能隐藏的，顶死两万五千左右。反观这边，塔克维斯坦和瓦斯兰的联军数量接近一万五千，别看似乎还有一万的差距，可双方的士兵素质恐怕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这哪里是给对方一个教训？这根本就是想着灭国啊！

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契轲尔未经阻拦便来到了驻军的营帐处，将手下分配好位置后，便在对方士兵的带领下来到艾拉营帐内。

掀开布帘，却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地酒香味儿。

“你……”

他有些惊讶，因为艾拉此时居然烤在炉火前，用铁碗温酒。虽然知道她有时候吃饭会稍微喝两杯，可却从未见过她就这样干喝。

知道有人……不，可能知道是契轲尔来了，她没有转过头，但却将身边的板凳抽出来，示意他坐下。

“你这是怎么了？”

契轲尔有些担心地问道，艾拉看了他一眼，此刻契轲尔才注意到对方脸颊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晕，显然已经一个人喝了好一会儿了。感觉温度够了，她再度将碗里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随意用手擦了擦嘴。

“只是感觉奇怪……我们为什么要来和莫比西亚打？”

是的，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想这件事——

为什么要打？

这根本没有理由啊！

她虽然讨厌战争，但她知道有的时候战争是无法避免的。所以，如果真的需要，那么披上盔甲后，她就不会再迷惘。然而，这一次的宣战实在太过突然和蹊跷。而且，从入境开始打到现在，她的军队如同一柄尖刀刺入敌人的身体，已经深入敌国国土三百多公里。其间，大大小小的战斗大概四五起，可都是己方取得压倒性胜利——正常，毕竟若是莫比西亚拥有足够抵挡塔克维斯坦的力量，那么它又怎么可能是附属国呢？

然而，这样的、由己方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挑起的争斗，能算是战争吗？还是说，是虐杀呢？！

到底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邪恶？！

她心中有着自己答案，然而，君命难违。所以，虽然连战连捷，但她却依旧开心不起来，因此才会在这儿喝闷酒。

本就漂亮的她脸颊再染上淡淡的红晕，本是更平添一抹风韵，然而，契轲尔发现了对方神色中隐藏的那一抹哀伤。

她又倒了一碗酒，温好，然后递给他。

“来，一起啊？”

契轲尔看着这碗粼粼波光的酒液，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稍微喝了小口。

“我知道你的想法，同样的疑问我也有。但现在毕竟是在战争时期，不要喝多了。”

接着如此说道。

……

另一边。

“没想到你之前准备的那些措辞还真的灵验了？塔克维斯坦居然还真的有这样的野心，开始对弱小邻国发动战争？”

艾卡尼亚，房间内，皱着眉头的国王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女人。

“我也觉得奇怪，本来只是随意一说，竟然还成真了。”

女人——也就是安琪，她同样是眉头不展。一向料事如神的她这次也没能看懂布尔维尼的意图。

“塔克维斯坦是强国，我国国力尚且不能和其抗衡。莫比西亚和我们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不论如何，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沉默了一会儿，他如此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略带纠结的光芒。

“但是，我们援助也只能是暗中的，决不能被除了我们和莫比西亚少部分人之外的人知道，否则，就是给了塔克维斯坦把柄。但……”

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但安琪却在片刻后站起来。

“我明白了，我去吧。但是你要明白，即便是我去了，也很难保住莫比西亚。我们接下来的一切打算就要以莫比西亚被灭国为前提了。只是坚持越久，就越有机会得到真相。”

闻言，国王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但他明白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咬紧的牙关终于还是松开，接下来便是一声无奈地叹息。

“那，你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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