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14】

和往常不同，今天一早，便有专门的人来到了牢狱内为艾拉打开牢门，并将她带了出来——

带到已经准备好了的地方。

按照希提金的说法，之所以将游行的地方选在郊区而非城区，就是为了避免复杂情况致使出现的各种意外。郊区地势更开阔，周围很难隐藏人，也就无法设下埋伏，而且，万一出了事撤退也要更加方便。

至于宣传工作……

他并没有直接进行大范围的官方宣传，因为他认为这样做很容易彻底暴露己方的行踪，而且也会给对方过多反应时间。因此，他换了一种宣传方式——派人装作市民的样子，偷偷在与他人的谈话中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这样一来，虽然宣传速度相对慢一些，但是要更加保险。

他所需要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来观看这场游行，而是希望看到这场游行的人能够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让更多都知道——

知道他们有机会，也有能力向伤害他们的人乃至国家复仇！

起初艾拉不清楚他们带走自己是要去干什么，只能是一步步跟着走在后边。其实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吃的就不说了，在这种情况下，每天晚上也不可能睡好。对于剑士来说，掌握即时睡着的本领是一种能力的体现，而她自然也是会的。可是，牢狱中，她却很容易晚上惊醒，出一身冷汗。虽然希提金让她吃的那些药抑制她的精神力和行动能力，但是并不会让她产生犯困的感觉。

长时间处在阴暗的地牢中，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因此，当几分钟后重回地面，接收到了相对强光的刺激后，一股无法忍受的刺痛感瞬间附着上了她的双眼，即便是闭上眼睛，薄薄的眼皮也无法完全阻挡光线的穿透。她下意识地想用双手去挡，然而双手却被限制住了，拷在木板下，无法动弹。

呵，这可真是讽刺啊……身为光之圣者的她，居然也会有一天畏惧光明。

她被带上了一架露天的马车上，周围是硬木架子，而她人则是被锁在架子中间。这一切做完后，前面的人拍了一下马背，马“呼哧”一声，便开始拖着木车缓缓向前。

这是……

看着这一幕，她轻轻晃了晃头——

游行吗？

由于药物的影响，她的身体本来就软弱无力，现在站在马车木板上，沿路颠簸，更是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因此仅仅十多分钟后，她甚至不想再用脖子支撑头部的重量，而是就那样将脑袋瘫软在模板上。磕磕碰碰的，也难免起了一些血印。

而接下来——

事实证明，这一块的民众对于塔克维斯坦的确有着极为怨恨的情绪。即便是希提金没有以官方名义大肆宣扬此次游行活动，却依旧有大量百姓围观上来。刚开始还算正常，毕竟出发的地方正是希提金等人的据点，自然没有对外公布。然而当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后，沿路上的百姓便多了起来——

从零星的五人、十人，到后面的几十人、上百人，随着游行队伍越来越走向人流相对密集的区域，周围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大家都想看看，想看看这个塔克维斯坦所谓的第三圣者到底长什么样？带领军队杀入本国，这个传闻中践踏疆土、蹂躏人民的人莫非是什么长着三头六臂的恶魔？还是身高数米的怪物？

然而，都不是。

当他们真正看到这位“魔鬼”的真容时，不由得都愣住了。莫说恶魔怪物什么的，最起码，这个如此残忍的地方将领不应该至少是以为冷面无情的男性将军吗？但，对方居然是个女人？

这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

“这就是塔克维斯坦此次负责侵略我们国家的总将领——艾法娜提拉·阿波卡维斯！各位可不要被她美丽的外貌所迷惑了！就是她，带领着成千上万的铁骑侵入了我们的疆土，其罪恶作为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见到周围人多了起来，专门负责喊话、给大家介绍的人便开始大声用言语刻画起艾拉这个人来。尽管艾拉这副样子病怏怏的，似乎人畜无害，但因为家破人亡而悲愤的民众显然不会因为这区区的外貌便生起怜悯之心。本就带着或多或少戾气的他们受到了那人激情“演讲”的影响，外加周围逐渐躁动火热的负面氛围，都开始暴露出他们作为人本我的一面来。

“什么狗东西！塔克维斯坦？不过是伪善的国家罢了！”

“就是，我们莫比西亚为何需要被那种国家所钳制？我们早就应该独立了！”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到底是何等残忍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啊！”

“说不定就是靠着她那副姿容上位的，对上谄媚，对下残忍，这不正是这些狗腿子的行径么！”

反正不管对还是不对，此刻人们的负面情绪达到了一种极致。远在遥远东方的塔克维斯坦只能口头上说说，难以触及，因此近在眼前的艾拉便成为了他们发泄的目标。拿起带来的臭鸡蛋、烂菜叶甚至是地上的沙土和石头，人们纷纷将它们握在手里，然后朝着艾拉丢掷——

嚓！砰！喀拉！……

人们很气愤，因此丢的时候只是用尽了力气却未必瞄准。然而，依旧有许多东西还是抛掷到了艾拉的身体上。石头将她的皮肤砸红，几个准确地砸中了她的额头，起了一些肿块；菜叶挂在她染上了灰尘和泥土而变得灰黄的金发上，而那些鸡蛋，砸中了旁边的木框后碎裂，流出了里边黑黄的腥臭液体，或是流，或是溅，大量粘连在艾拉的肌肤上。

当她一开始看到周围人对她的漫骂时，内心有那么一瞬间是感到愤怒的——因为他们说的并非都是事实。然而，当她看到来人中居然还有七八岁、但身边却没有父母陪同的小孩时，这份愤怒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余下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虽然是圣者，虽然是元帅，虽然长到这么大，她经历了许多常人没经历过的事，然而，无论如何，她在骨子里依旧是高贵而高傲的。关在这里受束缚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受到如此的羞辱……可她无法躲避。闭上眼，她忍受着肉体和心灵的疼痛，下意识地想要将头缩低一些，露出美丽的锁骨——

可是没什么用。

其实，到这里来的人们未必都是如此邪恶的、低素质的。然而，在这种氛围下，很难有人再保持相对应的、足够的理智。宛若不知疲惫似的，一公里、两公里、三公里……人们足足跟着游行队伍走了七八公里，期间漫骂声不断，宛若比刀锋更锋锐的利剑直插被关押在囚牢中央的艾拉的心灵。

终于，到了。

这里是的确是郊区，平时来的人不多，但距离城区也不算太远，正常走路速度的话大概也就两个小时的样子。然而，平日里较为荒凉寂静的此处今日却是人声鼎沸。为了给今天这场活动做准备，这里在两天前便已经搭建好了高出周围大概一米的木台。身上的枷锁被卸下，但粗重的麻绳却死死地捆住了艾拉被迫背在后面的手。除此之外，脚上的铁链依旧没有被解开，每走一步，都发出冰冷无情的金属碰撞声，如同此刻聚拢起来引发共鸣的人心。

“啪嗒——咚-咚——咚-”

艾拉被直接推上前，然而她刚刚在马车上带了太久没活动，一直近乎保持着一个姿势的双腿有些发麻，一下子竟未能站稳，脚步虚浮，踉跄几步居然就要跌倒在地上，好在旁边负责监管她的男人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手抓住了她一大把头发——

嘶！

她不禁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如果不是对方抓的这一束头发比较多，恐怕她的那一小块头皮就要直接被撕扯下来……

“诸位，我是希提金·斯姆莱尔，很高兴能在这里和大家见面。”

几十秒过后，希提金也走上了高高的木台，并面带微笑地对大家打招呼。而见到他的到来，下边的民众的嘈杂议论声也渐渐消散。

“我很清楚大家今天聚集在这儿是为了什么，我也很清楚大家此刻或是焦急、或是愤怒的心情。因为，作为莫比西亚国民的一员，我本人也是最近这些众多事件的亲历者。而今天，我正是为了回应大家的期待而来。”

他微笑着慢慢说道，艾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现在的他，和曾经自己面对的那个残忍的男人完全不同。

……

“游行？”

正在清理东西的契轲尔听到米菲娅的话，惊讶的转过身来。

“是的，我刚才在外边听一些人说的。据说被游行的是一位被抓住的塔克维斯坦高级将领，所以我猜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师傅。”

米菲娅静静地诉说着自己的猜测，即便在这个时候，她的表情依旧算不上丰富，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扑克脸。然而，契轲尔却能从对方脸颊和眼角上微微牵动的面部肌肉看出她此刻内心掀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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