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龙与地下城（三）

咕呜呜呜呜————！！

废矿脉深处，被囚禁的黑龙低吼着发出了威胁的声音，显然对我们的到来并不欢迎。

“好久不见了，大家伙。”

我微笑着看向眼前这头被无数锁链束缚的漆黑巨型魔物，稍微打了声招呼。

这头暴走原因不明的漆黑巨龙被囚禁于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了避免它搞出事情来，我让村民们用以前矿脉中遗落的铰链和铁锁封禁住了巨龙的行动，甚至还故意引发了矿洞中的局部塌方，使数吨重的岩石直接压在了它的背脊之上，就算它有着千钧之力，但在此等重压之下也只能动弹不得，只有头和脖子还能在有限程度上进行活动。

而理所应当的，它的龙口也在我的授意之下被缠上了铰链，只在有必要的时候稍微松开铰链，使它发出足以赶跑任何来犯之敌的龙威与龙吼。但随着斯班兰姆建成地的规模越来越大，需要用到它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少了，于是现在便干脆直接锁死，让它彻底变成了一条哑巴龙。

撤走负责监视的守卫之后，希拉朝我出声问道：

“为什么我们要到这里来？你不继续看书了么？”

事实上，她的疑惑也并不是毫无理由的，我之前把自己锁在废矿洞里，敛神屏息，对外宣称自己要闭关练习，其实就只是埋头看了两个星期的书，吃透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而我出关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见这头暴走的龙。

“没问题，书我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也了解了一些有关龙类的常识，这回过来就是打算实践一下。”

“真是大言不惭......这才过了两个星期呢，你能学到多少东西？”

希拉挖苦似地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相信我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改变些什么。

当然，我也懒得和她解释，要知道在我那个世界，学生狗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看书，看教科书、看小说，甚至无聊起来连学校发的生理卫生知识讲座的宣传单都能翻来覆去地研究好久。一来二去，我们便拥有了一目十行外加找重点超快的能力，而雷弗世界艰深的知识我不会去学，各个领域的常识全部加起来也才不过一本书的厚度，两个星期快马加鞭的日夜研读，对我来说算是刚好。

而在这些知识当中，有一条关于龙类的知识十分令我在意：

据说高等龙类拥有和人类精神沟通的能力，虽然它们无法口吐人言，但却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而且还能够将自己的思想直接通过精神传递的方式送入人类的脑海中。诸多冒险者与龙类的沟通记录也证明了这一情报的准确性。

而我，现在就需要和这头龙构建起精神联系，它为何会陷入暴走，又为何会难杀不死，这些事情都非常令我在意。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那就尽管告诉我吧。”

我向前两步，和黑龙对上了视线。

“江灵！你在做什么？！别靠那头龙太近！小心它用下巴砸烂你！”

希拉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并怒斥了我一通。

“好啦好啦，我知道......不过，看起来它的确是没有想要交流的欲望呢。”

黑龙的竖瞳中充满了敌意，似乎巴不得立刻挣脱铰链的束缚，然后将我一口吞下，除此以外，我无法感受到任何其他的感情。

“嘛......我本来也没觉得这事情会这么简单就是了。”

说罢，我撕开了包裹着龙蛋的亚麻布绑带，将这枚蛋展示在了黑龙的面前。

吼————————！！

不出我所料，在它看见这枚龙蛋的那一刻，它竭尽全力地发出了疯狂的嘶吼声，并同时开始疯狂地挣扎了起来，龙首不停地撞击着岩壁和地面，闹出了如同地震般的动静。

但这毫无作用，等它终于理解到自己的挣扎毫无意义了以后，便力竭似地安静了下来，而此时它的眼中也终于出现了愤怒和敌意以外的情感——

那是求乞。

“很好......看来我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面谈吧——希拉，拿着这个，等会我让你打开你再打开”

说罢，我将一枚魔法卷轴丢给了希拉。

“这是什么？”

“净化魔法卷轴而已，我得给自己加重保险。”

“呃？......虽然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但我会做好的。”

“嗯，拜托了。”

将所有准备工作完成了以后，我重新抬起头，与黑龙对视。

魔法常识：眼睛是精神力传递的窗口，任何精神魔法都需要眼睛的参与，双目对视同时也是精神链接所必须的仪式。

我看见，黑龙那赤色的瞳孔中开始散发出阵阵绿色的光芒，以波动的形式向四周振散而去，当其经过我的眼球时，柔和的绿光突然在我的脑海中升起，形成了一幅幅连续不断的画面。

但还没等我开始理解这些画面的含义，一抹黑色便在绿光之中蔓延了开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切......果然会有黑雾来捣乱么？也就是说这件事果然和奈亚有关......希拉！”

我向希拉发出了指令。

“好！”

希拉将存储有净化魔法释放式的羊皮卷轴一展而开，在这瞬间，强烈的白色光芒从卷轴表面爆射而出，马上便沐浴了整个矿洞。

我脑海中的黑色与黑龙身体表面的黑色开始在这一时刻褪去，如同雾气散去后的森林，黑色的覆盖之下，是绿油油的、如同翡翠般的绿色。

光芒覆盖了我的视线，也浸没了我的脑海，当意识再次回归以后，我惊恐地发现四周已经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而我的脚下没有地面，只有令人心悸的黑渊。

“难道说......失败了吗？”

我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

毕竟是受了黑雾影响的龙，天知道它有没有从黑雾中学会什么精神攻击魔法，我的选择本就是一场豪赌，是毫无前例可循的、试图与被黑雾影响的魔物进行直接交流的首次尝试，就算因此而失去性命也毫不奇怪。

虽然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也的确是挺让人郁闷的。

“并非如此......勇士，你成功了。”

就在我的心情跌落至谷底之时，一道充满母性的温柔声音让我重拾了希望。

“什么？是谁在说话？”

我惊讶出声，十分警惕地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的存在。

“勇士......我在这里，就在您的面前。”

这回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才终于找到了说话之物的正体。

那是一缕绿色的火苗，娇弱而似乎随时将熄，无尽虚空之内，只有我和它存在于此，尚有生气。

“你......是龙是鬼？”

我注视着眼前正在跳动的绿色火苗，不由得发问道。

“勇士......我是这具身体仅剩的一缕龙魂，由于您的净化魔法使黑雾退去了一瞬，我才得以将破碎的神魂重塑，以这样的姿态展示在您面前。”

绿色的火苗微微跃动着，将讯息直接导入到了我的意识之中。

“那我现在是在......？”

“您在我已经被黑雾侵蚀了的意识空间之中，但请不要担心，似乎由于您的意识具有某种特殊的性质，周围的黑雾都不敢接近您，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您与我现在很安全......”

也就是说我现在并不是以实体存在于这个地方吗？想想也对，毕竟人怎么可能以肉体站在虚空之上，只有灵魂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也就是说......你就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咯？”

我出声询问道。

“您可以这样理解，但其实并不准确，我原本的意识早就已经被黑雾蚕食殆尽了，如今在您面前的我只不过是龙魂意识的残留而已......我无法操纵这具身体，只够与您交谈。”

“那就行了。虽然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但我只问你最关键的：你为什么会暴走？”

“暴走......？如果您说的是‘狂乱化’，那我可以告诉您，这是路西法尔散播狂气的结果。”

“狂气？”听罢，我微微一愣。

“这是我们龙族内部的叫法，狂气是一种会让生物陷入疯狂的物质，灵智越低的生命越容易受到狂气的影响。”

“哈？难道魔物活动变得活跃不是魔王统一魔物界造成的吗？”

根据我先前的调查，魔物行动开始变得活跃的时间恰好与魔物界统一的时间相吻合，所以我也像大多数人那样，相信魔物行动开始变得活跃是魔王指示的结果。

“并不是这样的，魔族和所谓魔物的关系并不似你们人类所想的那么亲密，虽然魔物的确是从魔族的溢出力量中所诞生的，但魔族之王并没有指挥魔物行动的能力，狂乱化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双面恶魔领主路西法尔在全世界散布狂气，改变了这个世界空气成分的结果。”

“是么......？但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了：你说灵智越低的生命越容易受到狂气的影响，这我能理解，但你作为灵智极高、甚至能同我精神对话的龙类，又怎么会‘狂乱化’得那么彻底？”

“这是因为我被人类暗算了......不久以前，我像往常一样在捕猎完成后返回了自己的巢穴，却被一群穿着相同铠甲的人类强者给埋伏了，它们制服了我，然后给我注入了一种漆黑的液体，这种液体能够与我的血液以及魔力融合，我根本无力阻止它进入我的大脑，它撕碎了我的意识，在我的意识空间中填满了黑色的雾气，我变得再也无法阻止狂气的侵蚀，于是开始了‘狂乱化’。”

“听起来......似乎你认为有一部分人族和魔族达成了某种合作，而你们这些‘狂乱者’也是他们恶行的受害者之一。”

我仔细分析了它的意见。

“正是如此，先前我就偶然撞见了双面魔族和人类骑士在我的领地内进行交易的场面，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们才会盯上我......”

真是扑朔迷离......不过这样一来，有很多事情就解释的通了，比方说，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魔族也丝毫没有要入侵雷弗帝国的迹象，如果它们的目的就是要通过人类内部的叛徒瓦解帝国的防御的话，那么这一切就再自然不过了。

不过，费尽心机让魔物来背这个锅，以此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有必要吗？那魔族和叛徒到底在谋划着什么？那些叛徒又想从魔族的手中得到什么？

“感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那么，有什么我能够帮你的吗？”

既然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那么也不能亏待了情报的提供人，而且据我估计，这头龙应该有着自己最后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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