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没有说错,他的妻子,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两百年前,千亦玉冠红衣,打马从巷口经过。迎亲的队伍蜿蜒如长龙,火红片,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就站在百谷巷口,傻傻看着他趾高气扬的从我面前经过,除了眼神相触间,他有些狼狈之外,没什么异常。
我从未想过,他会娶亲,更未想过,他将娶之人,不是我。
那是镇南王的女儿,听说是京城第一美女,模样标志得不像话。
心突然空了一块,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看到那焦黑的银杏树一样。
脑子闪过无数念头,乱哄哄的,直到大红花轿经过我面前时,我才有稍微的清醒。
悄悄隐于人后,我右手捏诀,一身鹅黄色夹袄立马变成了素白缟衣,原本空空的手里多了块无名牌位。
清了清嗓音,我放声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哭得迎亲的队伍不得不停下。
我死命地眨巴着眼睛,却硬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可我依旧放声哭着。
喜事碰丧事,是莫大的不吉利。依着他们人间的规矩,喜事必须重置,此次无效。
而我要的,就是重置的间隙,我要好好问问千亦,他为什么娶妻?为什么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个宅子里?
可事与愿违。
“啪!”
清脆的巴掌止住了我的哭声,我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那是谁?千亦?
不,千亦不会这么冷漠地看着我,更不会对我冷言冷语,我的千亦永远是温柔善良的。
可,我的千亦呢?
“放肆!”眼前之人厉声说,“本官娶妻,容不得你在此喧闹!”说完,扬手,似又要落下一巴掌。
我呆呆地瞧着那熟悉的面孔,心里百转千回。
从当初的火烧寨子,到后来的疏离,再到现在的娶亲,一切仿佛像穿了线的珠子,有迹可循。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权势地位罢了。
千亦,你告诉我,是什么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花花世界滚滚红尘竟有这般魔力?
还是,我所认识的,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你?
看着缓慢落下的手掌,我忘了反抗。那是我的千亦啊,我呵护了十年,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的人, 我怎么可能伤他?
“千亦。”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握住了他的手,“算了,这位姑娘已经够伤心了,何苦为难她?难不成你也相信百姓那些不吉之说?亲事,还是要继续的。”
接着,她转向我,柔柔问:“姑娘所哭何人?”
我细细打量着她,在那双不懂人间疾苦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我的倒影:红肿的面容,凌乱的发丝,没了往日的器张,活脱脱就是一怨妇。
再看千亦,这个把我一手变成这般模样的人,突然笑了笑,我哑着嗓音开口:“我哭的,是我的夫君,就在刚刚,他去世了。”
瞥见千亦瞬间煞白的脸,我转身,不留一丝眷恋,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宅子。
想我陌青,虽为虫子,修炼成妖,活了几百年,比那小兔崽子大了几轮,最后却栽在了他的手里,不仅丢了当初的自己,还丢了——心。
呵,真是可笑。
这件事终究这么作罢。
浑浑噩噩地回到宅子里,坐在银杏树下的石凳上,脑袋一片空白。
一切都已成定局,千亦娶妻了,他,不要我了。
我想回家, 纵然银杏树已经没了,我还是想回到那里,仿佛只有那里,才能填补空了的心,才能让缺了一角的心不那么疼。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打定主意后,我若无其事起身,掸了掸衣服,准备收拾离开。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踉踉跄跄。胳膊被人拽住,紧接着落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怀抱,只是满身的酒气掩盖了他身上银杏树的清香。
我一动不动地任他搂着,心里诧异到了极点,良久,我侧头问:“怎么了?”
今夜不是他洞房花烛夜吗?
千亦将脸埋在我的脖子里,我难受得扭了扭头,他孩子般傻傻笑开:“小陌,别走,我害怕……”
那一瞬,我在他身上又看到了十年前的千亦,弱弱地,小声地说他害怕。
鼻头一酸,有什么东西夺眶而象再出,我反握住他的手,“ 乖,不怕,我在这里,我来保护你。 ”
直到第二天,我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镇南王意图谋反,株连九族。
而那罪证,就是由镇南王的新女婿千亦呈上去的。念千亦为得罪证,忍辱负重,遂免其株连之罪,功大于过,提升为镇南王,成为史上第一个外姓王爷。
一时间,千亦风光无限,而他也再无所顾忌,大大方方地住进了百谷巷里的宅子,和我住在了一起。
每日,看着他黑不见底的双瞳,那未达眼底的笑意,我真想像小时候那般,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个为他披上凤冠霞帔的姑娘,问他费尽心机到底想要些什么。
终究我没有问出口,因为我害怕,怕他说了,无论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都会帮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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