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虽然伤口距痊愈还早的很,但至少血止住了,也结了痂,稍微活动一下已经没什么问题。
仍在隐隐作痛,但降到了可勉强承受的范围。
至少昨天晚上,终于能稍微睡上两个小时了。
趴在牢房,没有任何事情可消磨时间,又不敢做太大的动作,以免伤口崩开。
只能无聊地度过白天,默默瞧着日头从在气窗口出现,又在窗口消失。
那是这里唯一连向外界的通道了。
昂首仰望时也发现了窗子一些异常。
钢筋是预埋其中的,但做的似乎并不好,窗下是一整块倾斜的青石,用泥沙与石灰的混合浆和旁边的石块粘连,但那块大青石似乎放置时受了磕碰,中间有一道较深的纵向裂隙。
纵然如此依旧坚不可摧。
即便裂开了那样长、几乎通贯石体的缝隙,仍不是人力所能摧毁的。
更不必提连爬都爬不上去。
别在这儿费工夫了,多想些有用的吧。
如此空耗着心神,直至夕阳西下,窗外渐渐成了漆黑一片。
查恩斯回来了,明天我也该重新上工,还是在工地上想想办法比较好。
他每一日都是同样的姿态,直奔那堆干草,不做任何多余动作,一头栽在上面,很少离开。
他昂着脖子,望向气窗外的星空。
我因疼痛而难以入眠,对方也不入睡,每隔三十分钟就动一动身子,视线的方向却未曾改变。
查恩斯始终仰望着,不知思量什么。
老伯和我相同,深知哥布林们所谓的“鼓励”根本是镜花水月,只是欺骗奴隶们卖力工作的诱饵罢了,何况年老体衰的他连望都望不到,在这苦寒之地从来没什么希望。
只有绝望,令那些人不愿承认、宁可自欺欺人的绝望。
我们两个不知为何而僵持着,谁都不开口,却又谁都不肯入眠。
直至半夜,他突然说了话:
“如果换作我被鞭笞,你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问着这不着边际的问题。
寂静的午夜只有鼾声,时值深秋,虫鸣也消失不见,他的话语变得格外明晰。
“不管怎样,让我替您受过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老伯看模样在五十岁上下,恐怕挨不了七鞭子。
“不,我只用三天就能痊愈,真正意义上的痊愈,活动自如。”
他这样说着,还在咧嘴嘲笑,似乎笑话我的不自量力。
“为什么?”
“行刑者与我相识,就算下手也不会用太大力气,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你和哥布林是朋友?”
那令我吃了一惊。
哥布林们凶残成性,是令我们不得自由的元凶,平日鞭杖相加,俘虏对他们若非敬畏就是愤恨,怎么还有做朋友的。
“蠢货。”
老伯向来如此,稍不如意就要骂人。
“我从没把他当朋友,但在这种地方为了活下去什么人都要结交,什么办法都得试。”
“……”
虽然这手段教人不舒服,但他说的没错。
查恩斯是个老人,只能用这种方式自保,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那无可厚非。
“你曾经说过——”
对方突然压低声音。
“想逃出去吧。”
为什么又讲起这个。
我点了点头。
当然是想逃走的,而且无论如何都要逃走,为了母亲,也为了风之国。
“你是联邦的骑士,也应该发下过保卫国家和人民的誓言。”
他的话似乎构想已久了,我一做出回应便立即提出新问题。
“是的。”
“说到这儿,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伊诺克·菲尔德,叫我伊诺克就好。”
“那——伊诺克,我这里有个秘密,或许能让我们逃出生天的秘密。”
从这里逃走?
听闻这话,心像遭了重重一锤。
那简直是做梦都在想的。
只要能逃出这个集中营,什么我都愿意做。
“请您说吧,我一定守口如瓶。”
心脏加速跳动,伤口的疼痛甚至都因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而减轻三分。
老伯点了点头,又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随即从那坨干草堆上站起,俯身,捧走那团腐败发馊、甚至板结成一整块的草堆,其下的东西才真正显露。
怪不得从不肯移开,原来身下还有这样的秘密。
那是一个洞。
只能容纳一人勉强钻进去的、狭隘漆黑的洞。
“这是…?”
对方没顾我的疑问,而是走到铁门前,透过瞭望口观察了一圈外面的状况。
“这会儿看守也都睡着了。”
确认没有危险后,他率先走到那洞穴旁趴下,蚯蚓一样钻进了洞穴。
随后传出声音。
“你也跟过来。”
显然,那是为越狱所挖的隧道。
有了希望当然值得一试,洞口对我来说有些狭窄,但还不至于无法容身。
跟他钻了进去。
眼前一片漆黑。
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依稀月光顺着缝隙投射而来。
但对眼下的我来说有光源或许比没有更加糟糕。
通道太窄,窄到连头都抬不起来,身躯只能一点点地蠕动前进,狭小幽闭的环境令我心慌,倍感不安。
但还不至于无法行动。
缓缓前进着,每分钟只能勉强移动两英尺,但不消一刻钟,前方那双脚便从视野中消失。
不久,前方传来了燧石击打的声响。
随即是干草燃烧的味道,最终变成了稳定的光源,火光摇曳,映出人影,应当是点燃了蜡烛。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相对宽阔的空间。
说是宽阔,实际也只能容下三人并肩而立而已。
爬到出口,查恩斯先生拉着我的手,将我拽了出来。
我打量着这狭小土室,不由得惊叹。
“这些都是您一个人做的?”
“嗯。”
他应了一声,走到最前方,摸着土壁上的一块凸起。
“六个月前我被带到这里,从那之后就一直在做这个,好在咱们所在的牢房有一块铺地的青石并不厚重,我将它起了出来,顺着那个空隙一直挖到现在的程度。”
“所用的工具呢?”
“一开始是木棍,后来搞到了把铁勺。”
只凭那种简陋的道具就能做到这般地步,着实令人难以置信,这需要极大的耐心与毅力,还要具备抵挡绝望与担惊受怕的极强心理素质。
“挖出的土又送去了哪里?”
“把裤腿扎紧后塞进裤子,将腰绳和袖口扎紧后塞进衣服,用这种方法每天带出去一点,到干活的地方就放下。”
“实际上,在你来的这几天,才是我睡的最安稳的几天。”
他扭头,望向我。
“前三个月每天我只敢睡两个小时,剩余的时间全部用于挖掘,还要担心是否会被看守发现。”
“那现在又为什么敢相信我?”
“你向我证明了自己,伊诺克。”
“你向我证明了自己的确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
原来如此。
愣了片刻,才明白这话中含义,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几天前那回或许根本不是他的失手,而是试探,即便我没有站出来他也不会受多大的伤,那是为检验人心做的牺牲。
“但我做的太少了,不足以令你完全相信才对。”
“的确是这样,但我已经没时间等。”
“你知道吗,十五天之后,就会更换牢房。”
“换牢房?”
“正是如此,为了应对奴隶的愈发增加,新搭建的囚牢将会在十五后完工,届时我可能会被换掉房间,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所以才如此紧迫吗,甚至没有绝对的把握就要拉我入伙。
“你到了这里,我一旦继续挖掘就会暴露,又不知你的底细,才不敢贸然行动。”
“除此之外,我也的确需要一个帮手。”
他指向正对洞穴的那面土壁。
“这里之所以挖出一个空间,就是为了放些必需的工具,此处只有半截木棒和自制的木铲,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只凭我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凿通,但如果我们两个一起挖,一定能在三天内掘通这条隧道。”
亢奋吗,激动吗,感慨吗?
我当然亢奋,但没想机会来的是如此之快,又如此突然。
本以为至少也要三两个月才能摸清这座奴隶营的状况,又要用半年才能有个相对可行的方案,没想到竟还有从天而降的馅饼。
隧道早有前人掘好,自己只需付出一点点努力就能重获自由,这是怎样的幸运?
好运到难以置信,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是是真的。
但好处来的太快,也令我感到不安惶恐。
“怎样,小伙子,你意下如何?”
当然不可能反对,这是我回到风之国最大的希望。
“我一定帮忙!”
“要这么说,我们两个就算上了贼船,绝不能反悔。”
他凑过来,目光死死擒住我的眼眸说到。
“我明白了。”
“那就拿起这个。”
他弯腰,将那把半截铁镐交到我的手上。
“从现在就开始干活,蜡烛存货还有很多,都是一个月前从烧陶坊里顺来的,燃尽三根蜡烛就停手,把土装好,然后出去装作睡觉,知道了吗。”
“知道。”
奋力点了点头,马上着手开始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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