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现状

昨晚露缤安排了房间供伊诺克休息，今天一早便将他召到狮渡城的总督办公室中。

此刻她褪去一身戎装，换上轻巧俏丽的长裙，这才终于与少年印象中那个丰满可爱的女孩重合了。

眼下她正与伊诺克单独会谈。

“话说回来，萝妮小姐到哪里去了？”

露缤在坎贝尔伯爵处就已经看穿了萝妮的真实身份，彼时二人形影不离，现在她却不见踪影。

“她……卷入了一场权利斗争，到现在也下落不明。”

“一般的斗争可伤不到龙族。”

“龙族？”

少年十分惊讶，萝妮的身份何时暴露的，她怎么从来没和自己说起过。

“怎么了，我这双眼睛也不一般呢，该不会以为能瞒得过我吧。”

“……”

少年着实没想到这点，但现在纠结它也没有意义。

“是家族争斗，总之我们被分开了，虽然不能确定，但她恐怕凶多吉少。”

说到这儿，伊诺克不禁神色黯淡。

“……抱歉。”

露缤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对方说的很模糊，悲伤的情绪却是千真万确，说明他并不想详谈。

于是，露缤也没有多问。

“但你既然成为骑士，又来到狮渡城，我的身份也曝光了，接下来应该了解一下当前状况。”

风之国的王女直奔主题，如今兵临城下，守城力量却十分薄弱，她不知还能坚持到几时，来一人算一个，只要不是平民，她就不打算放跑。

“三个月前，魔族的部队攻破风之国最外围防线，接下来势如破竹，直逼狮渡城下，这是风之国边境的最后一条防线，全体将士奋勇抵抗，总算是勉强守城成功。”

“但我们深知这是风之国、也是联邦在正面战场上最后的防线之一，魔族不会轻易放弃，而狮渡城失守，那么在它背后，风之国五分之一的国土都将沦陷。”

这座城的战略地位竟如此重要，老伯可没和少年说过这个。

“所以我们没有退路，尽管魔族大军屡攻不下，却也消耗了我们大量的兵力，主力部队被魔族的另一支大军牵制，此地长久以来得不到资源补充，守城部队也仅剩五千人，正在这生死关口，魔族们不知怎的开辟了落日峡谷的另一条路线，那里有诸多小国作为缓冲国，又与魔族势力相隔甚远，因此联邦的首脑们认为这里不必部署太多兵力，背后的城防体系也相对薄弱，但魔族多年来苦心经营，暗渡陈仓，又买通了黎明之国的王室，兵不血刃地打开一道缺口，趁联邦来不及反应一路偷袭得手，他们在那条线路上动用兵力远比在正面战场较量更加合适，因此将多半作为先锋的食人巨魔征调到另一战场，这边仅部署足够围城的哥布林部队。”

“因落日峡谷处的防线岌岌可危，主力部队又赶忙回防，没有多余兵力巩固狮渡城的防线，不过这儿如今的军情也的确没有那边紧急，至少僵持三五个月还是做得到的。”

露缤摇头，叹了口气。

“即便如此，城外还是有一万五千左右的哥布林，远高于我们的数量，但好在狮渡城固若金汤，想拿下也没那么容易，他们的进攻并不频繁，策略是以逸待劳，强力而准确地找准时机攻城，对方有完备的补给线，我方却只能消耗储备粮，如此长久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过好在我们的粮食储备和水源还算充足，或许仍能撑半年，至于之后是否有援军，就谁都说不准了。”

伊诺克算是大致了解了城中状况，但——

“露缤……”

少年言止于此，他意识到自己的称呼出了问题。

“不，露比娜殿下——”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伊诺克对于露缤就是祖国的王女殿下这一事实仍有些难以接受。

“不必客气，仍叫我露缤就好。”

对方莞尔一笑，似乎是为了减轻少年的心理负担。

“您既然贵为王女，又怎么会跑到前线的战场上呢？”

“这只是因为我并非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而已，希望能凭本事获得功绩，得到父王和国家的认可。”

实际上却不仅如此。

露比娜十分争强好胜，还有更深层、更重要的原由，但那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现在也不到说的时候。

“三个月前战事将开，我为激励士气代替父亲来到前线督战，谁知这一来就被困在了这儿，再也出不去。”

“那此前的‘突袭’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一场战役中城门几乎要被攻破，我不幸被俘，前天午夜一支部队杀入敌营将我救出，却遭到哥布林的惨烈围剿，我和一名部下躲在林中一整夜，他为保护我，与我互换盔甲并吸引追兵，我则趁机向隧道逃走，途中却被四只哥布林发现，之后的你都知道了。”

“您不是魔法师来的，为何会如此狼狈？”

“嚯……”

露缤沉吟片刻。

“我还以为维罗妮卡小姐已经告诉过你了。”

“告诉我什么？”

“我所用的并非真正的魔法，限制颇多，如果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对你说明。”

所谓的“时机成熟”，实际是“可以信任”才对吧。

伊诺克听明白话中含义，不再多问。

“昨晚我已经命人把那条逃生用的隧道以碎石和石灰浆封死。”

“为什么？”

“那条隧道在士兵中人人皆知，眼下城里又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暂时物资充足，无人生事，但万一真到坚守不下去的时刻，但凡有一线生机，大家就会想方设法地往外逃，万一有条隧道通往城外的消息在民众中流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要是这样还不如彻底将它抹消。”

“可这么一来谁都逃不了了，包括你我在内。”

“是的。”

她轻叹着，神色坚毅，不可动摇。

“狮渡城绝不能失守，现在我们只剩死守这一条路可走，如是才能团结一心，抱誓死决心，自断后路。”

的确，只有置之死地，众人才能死心塌地往一处想，但凡有任何途径可换来一线生机，多数人便会朝着偷偷溜走的路子使劲了。

这与俘虏营中罗兰所做的是同一道理。

原以为露缤只是个有些本事的魔法师和窃贼——又或者像萝妮所说，是以魔法辅助战斗的剑士。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更是愿为祖国奉献一切、甚至生命的王女殿下。

少年肃然起敬。

当初行窃恐怕也有着其它目的，今后或许要寻个时机问明白。

继而上下打量，这是总督的府邸兼办公室，却不见总督本人。

“说了这么久，请问总督大人现在在哪里？”

伊诺克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那是老伯的嘱托，既然暂时回不了家，也只能先办这件。

“他在一个月前病死了，这一个月来由我暂代总督之职。”

“病死？”

不，仔细想想，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当初老伯就说过，狮渡城现任的总督阁下就是因年老体衰才要卸任。

“既然如此……”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份包裹，两张羊皮纸，夹着一块铁制的证明牌。

“请您看看这些吧。”

他上前，将那些东西递给对方。

露缤将它打开，逐条字句读下去，神色愈发惊异。

看完推荐信，她抬起头来。

“这是父亲册封狮渡城新总督的委任状，怎么会在你这儿？”

露缤知道，新委任的总督是巴赫·阿德勒先生，他是父亲的故交，在都城任枢机大臣多年，兢兢业业，父亲对他也十分信任，纳谏如流。

这几个月来不见新总督报到，怎么推荐信在伊诺克这里。

少年不做回答，而是说——

“请看完另外两张吧。”

露缤低下头去，翻看另一张羊皮纸。

其上说明了阿德勒从不幸被俘到不久人世的状况，并拜托老总督对伊诺克多加照顾，另一张则是给国王的信，说明伊诺克是可以信任的人才，希望能把新总督的职位转交与他。

阿德勒对伊诺克可谓十分信任了，如果是他的推荐信，相信父亲也一定会采纳。

露缤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少年。

“这上面所记载的都是事实？”

“那是阿德勒先生的笔迹，还有他的总督身份牌。”

的确，虽然露缤对新总督的字迹并不熟悉，但那张牌子却是千真万确的。

那么，自己应该信任这个在当地全无根基的少年吗，要将狮渡城的事务全权交予他负责吗？

露缤知道父亲或许会同意，但就她个人而言，还是不敢完全信任伊诺克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算有了这些证明，在得到父王的正式委任前，你依然得不到总督身份。”

“这我明白。”

少年理解露缤的想法。

“我只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我需要将这些东西交给总督和国王，并履行这份责任。”

听他这样说，王女殿下沉吟许久。

“虽然不能草率委派新总督，不过凭你的骑士身份和阿德勒老先生的推荐信，依然可以让你做个临时的总督候选，协助我处理一部分城内事务。”

露缤将羊皮纸和令牌收好，交还少年。

一来为了试探他是否真的有那份能力，二来便于随时监督对方。

“如果终有一日围城之困破解，我会将推荐信交给父王，如果他同意，那我也无话可说。”

这很合理，少年点了点头。

“总之——虽然眼下处境颇为困顿，但还不至于绝望，毕竟粮食与水都算充足，坚持几个月是没问题的。”

露缤故作轻松，少年看得出来。

她微笑着起身，走到伊诺克身边。

“那么作为新上任的临时总督，先和我了解一下这座城的状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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