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得随意,一路走过好多地方,领略了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晓星尘一般是哪儿有怪事便去哪儿夜猎,阿箐胆子大,不管对象是什么,她也从来不怕。
都说蜀道艰难险阻,难以翻越。
可那只是针对普通人罢了。
晓星尘听着风声御剑翻山,阿箐兴奋地大喊大叫,得意忘形地手舞足蹈,差点从剑上掉下来。晓星尘手快,堪堪拉住了她。他们越过了重重山脉,来到了蜀东之处。
整个蜀地地势凹陷,被重重叠叠的山包围着,像一只大盆子。
虽崇山峻岭,往里走,却是一片又一片的平原。鸟语花香,空气清新,住的人更是十分少。
可惜这一切,只有阿箐看得到。
她贪婪地呼吸着这里不染尘世烟火的气息,一路上一会儿上树摘桃子,一会儿又下地捉蚂蚱。弄得晓星尘十分无奈,不得不停下来等着她,防止她走丢。
而晚上的景象更是美丽,萤火虫漫山遍野飞舞,在璀璨银河下尽情地发着光,或朦胧或清晰的夜晚,都在吸引她的眼球。只是碍于野兽此起彼伏的吼叫,她只得十分乖觉地跟着晓星尘,一步不敢离开。
而晓星尘却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似乎他离某个地方,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一天,两人正走在一条平坦的长路上。阿箐看得出来,虽有人修路,但却长期无人管理,导致这道路两旁长满了齐腰的杂草。
午后的天气有些沉闷,将人心中的烦躁全堵在了胸口。
要下暴雨了。
阿箐忽然“啊”了一声。
晓星尘:怎么了?
晓星尘刚问完便明白了。
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命运真是爱捉弄人,在他愿放下一切去护那人时,偏要给他打击让他清醒;而当他认命不再反抗只求躲避时,却将奄奄一息的他送至他的面前,是存心不想让他好过吗?
要改变命运其实很简单,只要让所有的可能,都在今日被抹掉。
沉沉云色下,霜华冰白的剑刃泛着令人发抖的寒光。
阿箐本来看到那丛生的杂草中躺着的半死不活的黑色人影,觉得十分麻烦,不想让晓星尘知道,正欲找些理由搪塞,却见他像是若有所觉般走到那人面前,抽出被白布层层裹住的剑。
一把冰白的看起来很名贵的长剑。
难道道长认识他?
阿箐小声道
阿箐:如果这是道长的仇人,那我帮你一竿子夺死他算了。
说完正欲举杆,晓星尘却制止了她。
晓星尘:阿箐。
晓星尘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
晓星尘:你看得见对吧?
阿箐:啊?
阿箐这下彻底呆了,自己装瞎这么多年从没被发现过,晓星尘明明也看不见,却居然发现了吗?
不可能。
阿箐立刻镇定下来,也许只是试探她而已。绝对不能暴露,暴露了,就再也不能跟着他了。
她正想胡乱糊弄过去,却听晓星尘又道
晓星尘:你帮我看看,这人左手是不是没有小指?
听他话中既无责怪,也无质问,反是十分淡然地叫她帮忙。阿箐心中奇怪,却也没多想。反正只要不赶她走就好啦。
阿箐:好。
想到自己可以不用再装瞎子,还能待在道长身边,阿箐心情十分明朗,朝那人走去。
越靠近,血腥味便越浓,充斥在这个让人呼吸不畅的空气里,令人作呕。
阿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此她没赶走太近,在能看清之后便立刻退了回去。
阿箐:道长,他左手好像的确只有四根手指。
晓星尘长叹一口气,果然是薛洋吗?
前世他不知此人身份,稀里糊涂将其救起,却因此害了义城诸人。
而如今,他知道。
可这两难的境地又再次摆在他的眼前。
只要他默然走过,亦或霜华一剑刺下,那个人……那个人就会死。
救,还是不救?
是死,还是生?
轰!
一道惊雷划破暗沉的天。
天空就像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从里面倾泻而出,噼里啪啦乱成一团。
阿箐:道长!
阿箐的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气氛。
阿箐:下大雨了,我们去找地方避避吧。
晓星尘:好。
晓星尘如游魂一般跟着他,步伐机械,仿佛被吓傻了。
雨势更加密集,风声夹杂着雷声,越下越大,仿佛有要洗净天地之一。
受这样重的伤在这样的暴雨中待一夜,明天,便已然是具尸体了吧。晓星尘想。
想着想着,脚步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便停了下来。阿箐跑出老远见着晓星尘呆立不动,恨恨地跺了跺脚,又朝他跑去。
天色沉极了,雨水连绵不绝,阿箐都快看不清楚那个白衣身影。走到面前,看着他覆着白绫的脸
阿箐:道长,你……
晓星尘:嘘……
晓星尘伸出食指
晓星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阿箐:哪有什么声音啊道长,我们走吧。
阿箐试图拉他走。
晓星尘却僵立不动,他的确是听到声音了的。
薛洋:还给我……还给我……
丛丛杂草间,薛洋周身都被大雨打湿,混着鲜血流淌在周围。他紧闭着眼,似陷入了梦魇,嘴唇开合,无意识地重复这三个字。
声音破碎而沙哑,困顿而绝望。晓星尘不觉想起十年前在那片湖边,那个孩子绝望嘶哑地哭喊。
晓星尘恍惚回想起,那时濒死的他听到的悲戚的呼唤声。
薛洋: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近乎哀求的呜咽声,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不禁潸然泪下,都会不禁感叹,也会一起祈求,求上天把那东西还给他。
冰冷的雨一滴滴落在晓星尘的脸上,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薛洋:还给我,把它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眼前奄奄一息的人也不知陷入了个何等的梦魇,竟也有力气喊叫。
只是不知,他说的是“它”,“她”,还是“他”呢?
阿箐:道长,把什么还给他啊?
阿箐想着反正两个人都淋得湿透了,也干脆蹲下来,看着那个奇怪的人。
晓星尘也蹲下来,怔怔地看着薛洋。
他想起那时安宁又平静的感觉,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轻轻守在他的身边。
“你所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只有用心感受,方才能感知到存在。”
抱山散人的话突然响起。
那是他感受到的是心跳,而如今……
砰砰砰……
强烈的跳动声捧着一个人全部的真心诚意,一颗血淋淋的真心放在他的面前。
睁开眼,却只有倾盆大雨和不知何时黑下来的天,那个人的心跳,快要停止了啊……
所以他听到的声音,是哪儿来的?
唯心真实。
一道闪电划过黑暗,也打通了晓星尘的神思。
那是他心的声音,过去是薛洋带动着共频跳动,如今对方的微弱了下去,剩下的,只有他了。
为什么他不去相信那个他曾亲手救下的孩子呢?纵使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他,所有的骂声都朝着他,纵使他名声不好,纵使他乖张行事。
可眼前的人不是那个恶鬼薛洋,是他曾叮嘱过的,曾放心不下的阿洋啊……
为什么不能跟从心底最深的意识,去相信他?
人非草木,自是有情,遇到了,命盘便已紧紧缠绕在一起,便是木石,也要教他开窍。
阿箐端详半天也没端出朵花儿来,不由纳闷蒙着眼的晓星尘为什么可以看那么久。雨看起来已经快停了,他们也淋得差不多了。阿箐转过头,却见晓星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正准备俯下|身,去把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人抱起来。
阿箐:道长!
阿箐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差点一脚插进泥泞里出不来。
她正想帮忙,却见气都快没的人突然恶狠狠打开了晓星尘的手
薛洋:走开!
然后吐出一口血,咳嗽两声后又不动了。
晓星尘被拍开了也不恼,他靠近薛洋满是乱发和血污的耳边,尽量悄声道
晓星尘:阿洋,是我,松开手。
心中混战好久,最终还是他获胜了。
他想好了,这次的赌注,只有他自己了。输了,横竖不过一条命罢了。
逃避再多,面对的时候,他还是选择相信,相信,他的心,相信,那个孩子。
他像过去强制薛洋休息时一样,将手放到他腰间一捏。不知薛洋是没有力气了,还是因着晓星尘刚刚熟悉的语气放松了警惕,僵硬的手瞬间软了下来,任晓星尘把他背到背上。
晓星尘毫不在意薛洋满身的血污和泥水,让他在自己背上躺的更舒服了,便抬步超前走去。
被迫抱着沉重的霜华和拂尘的阿箐惊得下巴都掉了,刚刚那么温柔的人是道长吗?他不是上一刻都准备杀了那个人吗?怎么下一刻就把他背起来了?
想到晓星尘宽阔温暖的背脊,阿箐忍不住扁扁嘴
阿箐:道长都没背过我几次呢……
大雨过后,夜空明亮得如同蓝宝石一般,亮亮的星子稀稀拉拉挂在天上,万物仿佛都活过来了似的,草丛水洼间便响起轻快的合奏曲。空气清新而湿润,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阿箐在后面东看西看,渐渐也就落了一段距离。
晓星尘背着薛洋走得极慢,害怕颠到他身上的伤口。
薛洋:……&#……
晓星尘听到薛洋迷糊的声音,却没有听清楚。
晓星尘: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薛洋却明显并没有听进去,他不停地念叨着什么,重复着什么。
晓星尘屏息静听,终于在这不算安静的夜晚,一片此起彼伏的鸣叫声中,分辨出了薛洋念叨的内容。
薛洋: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抱元守……一……剑灵合一…………生生不息……
晓星尘愣了愣。
薛洋:我……我都记得…………可,你为什么还是要丢下我……
背后的人仿佛难过极了,连声音也翁得一塌糊涂。
晓星尘下意识回答
晓星尘:我在这儿,我不会丢下你了,不会了……
背后之人似乎听了进去,终于不再念叨了。
薛洋:这可是你说的……
薛洋喃喃道。慢慢便没有声音了。
晓星尘:薛洋?阿洋?
晓星尘不知后面的人是何种情况,应是愿望圆满,便放松下来彻底昏了过去。薛洋受着那么重的伤,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晓星尘不敢想。
晓星尘:阿洋……对不起。
玩够了的阿箐发现自己落单了,雨后的风格外冷,吹得她寒毛竖起来一层。她抱紧了霜华剑,两腿飞快跑起来,边跑边喊
阿箐:道长,等等我啊!
寒星闪烁,淡淡的薄雾中渐渐显现出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字: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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