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风情,这样空山灵雨后的气息,他们二人从未在过往的凰远山身上发现过,但今日不知道是花的装饰,还是晨起的惺忪迷离。
此时的凰清歌落在他们的眼中,恰若冰雕玉成,水灵灵的仿若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莲花。
她的美丽,竟然跟梅秋池谪仙出尘不相上下,皆是皎皎青竹雪兰般的富贵王孙,婉柔风流秀雅,高贵脱尘。
是他们过去未曾发现吗?
九王爷南宫绝微挑的眼角,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那颤动的浓黑长睫毛下,一道快若闪电的异常光芒飞逝过去。
稍刻,依旧是懒散的迷离笑意,浅浅地浮动在他桃红色的薄唇上。
“煜儿,时辰不早了,该去教场练习剑法了。”他此言落下,凰清歌眼神愕然。
呃——
他这是——
打算放她一马了吗?
“九皇叔说得是,凰爱卿,花也欣赏了,诗也赋过了,凰爱卿也该回凤州处理公务了。”
南宫煜对着凰清歌笑了笑,这笑容中含着几分善意。
九王爷南宫绝却眼角一挑,狡黠的光芒流于烟波之上。
“煜儿,恐怕凰大人最近这段日子要呆在京都了。”
“九皇叔的意思是想调凰爱卿到京都为官吗?”
南宫煜天真地眨着眼睛,他勾着南宫绝的手臂,语气稚嫩。
凰清歌闻听他们叔侄二人的对话,心中忽而一沉。
该死的南宫绝,他究竟想将她如何处置呢?她不解他善变若女人,刚刚还打算放她一马,现在难道后悔了吗?
还是——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放她一马,只是她自己如此认为罢了。
南宫绝飘了一眼凰清歌眼波惊起的神态,他桃红色的薄唇竟扯动一抹失笑的流光。
低头,他凝视着南宫煜,单凤眼中波光流转,似有某种东西蕴藏着。
“虎啸国的使者马上就要到京都了,他们与我朝缔约盟书,约定世代友好相处。这种时候,梅大人是固然不可缺少的,而凰大人吗?煜儿不觉得有凰大人相陪贵客,会令宴会倍加出彩吗?”
南宫煜露出可爱的一对虎牙,他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迎着南宫绝的单凤眼。
一道会意的笑光交汇在他们相撞的视线里。
“对哦,煜儿差点忘记了呢。梅爱卿的月光寒箫,加上凰爱卿的春雷,那真是琴瑟合喜,难得一闻的,相信虎啸国的使者听过两位大人合奏的曲子,定然会赞誉有加的。”
南宫煜转头笑看凰清歌。
“凰爱卿,你说呢?”
凰清歌一愣,却是当即回应,不敢怠慢。
“皇上谬赞了,微臣诚惶诚恐,实不敢当。”
她听闻过春雷之名,春雷,“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独称雄。”
传世古琴,以唐琴为最珍贵之神器。
唐琴之中,以雷公琴为最。
蜀中九雷中,以雷威成就最大。
而雷威一生所斫之琴中,又以“春雷”为最。
所以,在古琴神品中,“春雷”实是最最珍贵的无价之宝,为天下第一品。
她心中暗惊,想不到凰远山竟然是一个操琴高手,还拥有一把绝世好琴,不过眼下,就算她有春雷在手,她也不会弹奏啊。
那九王爷南宫绝跟皇上南宫煜为何要她在宴会上跟梅秋池联手弹奏?
莫非——
他们二人看出她的破绽了?所以才会决心一试!
凰清歌心中焦虑,面上却不敢稍露分毫,只是官袖下的手指,微微地拽紧了。
皇上南宫煜却是负手而笑,神情怡然自得。
“爱卿谦虚了。”他拍着凰清歌的肩膀,眼中是期待的光彩。
“到时候招待虎啸国使者的宴会之上,就有劳凰爱卿了。这段日子,凰爱卿也不必在凤州跟京都之间往返奔波,就地居住在九皇叔的府邸好了,等到宴会结束,凰爱卿再返回凤州处理公务便是。”
这个——
凰清歌犹豫着,她呆在定王府的时间越久,她出问题的机会也就越大。
“微臣怎敢叨扰九王爷,微臣还是找一处客栈住下便是了。”凰清歌躬身推辞着。
九王爷南宫绝却缓步过来,轻揽她的肩膀,他薄唇轻扬,笑意流泻。
“凰大人不必推辞,你我同朝为官,理当亲善如同一家,共为朝廷尽力。”
他绯红的衣袖在空中微微扬起。“来人!”
“属下在。”门外疾步而来的恰是王府管家骆青山。
“清扫兰鸯阁,安排凰大人入住。”南宫绝轻柔地吩咐道。
管家骆青山先是一愣,而后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骆青山躬身退了出去,南宫绝这才牵起南宫煜的手,笑得格外耀眼。
“煜儿,现在我们可以去教场练习剑法了。”
他拉着南宫煜心情愉快地走出了临风阁。
“恭送皇上,恭送九王爷。”凰清歌暗自戒备着,看来以后的日子她更要小心谨慎了。
那少年帝君却在临出门的瞬间回头,给她一记似笑非笑的眼神。
凰清歌蓦然眉宇皱起,她感觉她身陷在一个无法预知的陷阱中了。
无论是少年帝君也好,还是九王爷南宫绝,他们都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应付得多。
不过眼下凰清歌别无选择,她只能听从九王爷南宫绝的安排,入住兰鸯阁。
这兰鸯阁地属定王府中央位置,同南宫绝的住所定王阁并列倚靠,凰清歌发现这一点之后,她好看的双眉皱得更紧了。
这个南宫绝是想就近监督她的一举一动吗?
她游离不定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兰鸯阁前方的小花园上,落在那飞扬起舞在丛林间的月季花,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凰大人,这兰鸯阁原本是过世的老王妃居所,摆设比较素淡清雅,你看看还满意不?如果需要添加什么东西,请对在下直言,在下一定会尽力满足大人的需要。”
骆青山指着兰鸯阁内的布置询问凰清歌的意见。
凰清歌陷入在沉思中,一时恍惚,失了神。
“大人——”身侧的唐七见她失神,在旁小声地提醒着。
“王府管家正等候大人的回应。”
凰清歌倏然回神,她对着面前的骆青山淡淡笑道:“这样便可以了,下官很满意。管家若是有其他事情要忙,便去忙吧,这里有唐七伺候,不用再劳烦骆管家了。”
“也好,那么大人在此好好安歇,在下告退了。若有需要,大人传唤一声在下便可。晌午时分,在下会派人过来请大人到客堂用餐的。”骆青山话毕,他便大步离开了兰鸯阁。
凰清歌看着骆青山走出了她的视线内,她才松了一口气,颓然地落坐梨花木椅上。
“唐七,这次来定王府,我们能不能全身而退,全凭我们的造化了。”凰清歌长叹一声。
“大人的意思——”
自从认识凰清歌以来,唐七是第一次看到她脸上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来,不由地令他担忧起来。
“招待使臣宴会上,我这双手,是根本无法弹奏春雷琴的。”
凰清歌盯着自己一双光滑细腻的纤纤玉手,觉得有时候完整未必是一件幸事。
而倘若残缺的话——
一旦残缺二字穿过她的脑海,她刹那如梦初醒,眼角眉梢,显露舒心的笑容。
“大人,不可!”唐七惊呼凰清歌的决定,他阻拦道。
凰清歌笑了笑。
“你放心,我没那么愚蠢。现在如此行事,便有故意之嫌,相信九王爷跟皇上都会起疑心的。”
“那么大人准备怎么办?”唐七追问道。
“靠过来。”凰清歌朝着唐七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靠近。
她靠在他的耳根处,轻轻地咬着几句话。
那唐七听罢,露出惊愕的表情来。
“大人,这个……行得通吗?”
凰清歌自信地笑了笑。
“当然行得通。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那东风,自然要有特别的法子才能求其登门而来。”
然凰清歌没有料到的是,在她吩咐唐七散播谣言的三天之后,定王府一如往常的沉寂,连一丝丝的涟漪都不曾泛动。
这让凰清歌很是懊恼,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根据她手中获知的情报来看,九王爷南宫绝有一正妃,二侧妃,还有十几房的妾室,她们之间的相处并不融洽,时常争风吃醋。
平日里,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一件新首饰、一件新绸缎等等都会闹得鸡犬不宁。
只因为她们个个出自名门,身后靠山都旗鼓相当,在朝堂之上,娘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是军营中有实权的将军,便是朝堂上握有实权的大臣。
而九王爷南宫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他并不会插手她们之间的争斗,只要她们不曾闹出人命来,南宫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们去闹。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凰清歌的计谋该奏效才是,她们应该上兰鸯阁来大闹一番,然后一不小心伤到了她,那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可是,她所认定的,认定事件发展趋向跟她预料之中的不会相差甚远,最终导致的结果却是有天壤之别。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计谋失败了。
她想不通,也猜不透,她失败的原因在哪个环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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