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爹呢?宇儿好饿……”一个简陋的草棚木屋内,一个面色苍白,瘦小饥黄的小男孩对着他的母亲泪眼巴巴地说道,男孩只有六岁,然而却没有了孩童的天真,有的只是死前的哀鸣。
“宇儿,你爹爹下地去了,等会就回。宇儿饿了是吗?先忍一下哦!等娘出去找点吃的给宇儿吃!”涧西县和中原大地其他地方一样,已经连续五个月不见一滴雨了。徐家世代为农,有自己的土地,所以没干旱之前也是不愁吃穿。然而干旱导致了他家三十多亩田地全部绝收,本来家里的余粮勉强还可以撑过旱灾,然而可恨的是涧西县令柳树岩却以互帮互助为名,强征了他家绝大多数的余粮,而且这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徐家已在十天前无粮可吃,三合院的祖房也卖了,本该百两银子的房子卖给镇里的周员外只有十两银子,前几天给徐宇治病,十两银子也是在徐家待了一夜而已。徐氏的丈夫已经在两天前饿死了,徐氏也没有告诉她的儿子徐宇,这已经是她今天第十次对徐宇说谎了。她要让徐宇有活下去的信心,所以在徐宇面前,她从来没有表现出过痛苦和悲伤。
“娘,宇儿不要吃树皮了,宇儿要吃米饭!”徐宇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树皮了,一想到树皮的干涩,臭苦徐宇就一阵反胃。虽然他已经六岁了,然而生在小康之家的他哪里知道,如今的涧西连树皮都快被扒光了。
“诶诶,娘给你找去!”徐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去了家门,她已经三天未进食了,就连寻来的树皮也都给徐宇吃了,平日里连水都要省着喝。当徐氏刚走出家门不远,只见她两眼一暗就倒在路上,无论她多么坚强,最终还是被身体上的枯竭打败了。
“徐家娘子!徐家娘子!你怎么了?”在外寻树皮回来的路人看到倒在地上的徐氏就纷纷叫道。
“嗨,又饿死一个了!老天啊!下点雨吧!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吧!”一位老者叹了口气,跪倒在地,仰着头大声哭喊道。头磕破了,血染红了大地,然而老天并不会因此流泪。这不仅仅是一个老人的哀号,也是一个时代最无助的哀号。
开元二十二年五月,因中原大旱,河南道洛阳府涧西县三百民众冲抢县衙粮仓,县令柳树岩当场被乱民杀死,半天时间,乱民哄抢一时,这是一场小小的,没有被记载的骚乱。
可是这只是一个开始,他就像一粒小小的石子,但它却被抛进了滚烫的油锅,激起的油把大唐腹地汤得体无完肤。
涧西城南
这里距离县城大约有30多里路,是涧西县周围的一个小镇,虽然县城发生了暴乱,然而这里却依然平静如水,不仅如此,在这样饥荒的年代,这里依然保持着夜不拾遗,无盗无匪,能有这样全归功于驻扎在这里的200府兵。镇上的人都知道,是张巡把他们从火里救了出来,一年前,那些府兵无恶不作,欺男霸女,人人共愤。然而张巡来了以后,那些府兵就像死了一样,极少有出兵营的,就算有出来的也是买卖公平,不打不压。至于张巡用什么办法制服了一个兵痞子就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所知道的了。
这时,一声马叫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只见一人身着灰绿色官服,腰间挂着一把宽刃弯刀,一骑飞尘直扑宁德镇旁的折冲府下府宁德标尉营。来人正是发生民乱的涧西县衙役。
“报!”一声长嚎打破了标尉军营的宁静。已过戌时,军营里的士兵早已下帐休息,只有十几个士兵来回巡逻。
“何事?”那一声长嚎不到一分钟就被传达到了帅营,张巡虽是文官出身,然而经过一年多军营里冰与火的锤炼,铸就了他一身古铜色肌肤,一双凌励的眼睛像是可以洞察人心,加之三十上下的年龄带来的威严,让人忍不住伏首称臣,不敢直视。
“禀告大人,县城发生民乱!县令大人要大人速速领兵救援!不得有误!”此人正是先前驱马而来的涧西衙役。
“什么?民乱?说清楚点,有多少人,谁领头?现在县城怎么样了?”虽然涧西县发生民乱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然而作为驻扎其境内的府兵,张巡显然没有想到涧西会发生民乱,顿时一阵慌乱,猛的站起来,拉着站着的衙役急忙问道。
“这……回大人,属下不知,属下奉县令大人之命出来时,县衙已经被乱民占领!”那衙役被张巡的气势吓得冷汗直冒,说话时身体能颤不已。
“这么说民乱不是今天的事了?”张巡脸色突然阴了下来,他知道涧西县令柳树岩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而且十足是个贪官污吏,这民乱可是天大的事,唐朝有条不成为的规定,一般地方发生民乱,不管原因为何,主官都要问罪,轻着革职,重着杀头,还有些抄家灭族的。既然乱民都已经攻占县衙了,那可就不是今天发生的了。
“回大人!三日前城北已有动乱!”那衙役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而且柳树岩之前过于慌乱,也没有做什么交代,他就如实按自己知道的禀报。其实他不知道,在他出城门的那一刻,柳树岩已经被杀了,县城也已经全部落入乱民手中。或许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活了下来。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能成为中唐赫赫有名的将军,张巡必然有着沉稳的性格,此时虽然他只有三十上下,然而却早已具备大将的沉着冷静。
“这……那大人什么时候发兵?”
“哼!本官自有打算!你休要多要!下去!”
“是!属下告退!”
那衙役走后,张巡在营帐中来回跺步,一会儿他突然猛停了下来,紧紧盯着挂在墙壁上十分简陋的洛阳布局图,眼里闪过一阵忧虑。
“副将!”张巡大喊道,这就是军令。
“属下到!参见将军!”仿佛就在一瞬间的事,一个魁梧高大,臂宽手长,身着灰色磷光铠甲的男子就出现在了帅营里。只见他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腰杆笔直,双眼直视前方,不卑不亢,大将风范显露无疑。
“你速去斥候营领10人,立刻前往县衙,把县衙的情况给我摸清楚!记住,有关县令和乱民的所有一切!”说着看向一旁的沙漏,继续道:“现在是戌时一刻,亥时本将军在城外等你!”
“属下领命!”军令如山!
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早知道张巡的营地距离县城可是有30多里,而且张巡这个早已被上级忽视的校尉营只有一匹马啊!这短短的时间不仅要行军30里,而且还要从混乱不堪的县城打探情报,其难度可想而知。可是副将孙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一口答应了,这不仅仅是军令所迫,更是源于孙程对手下的自信。
这就是张巡的兵!!!
“张哲!”副将孙程刚出帅营,张巡又大喊一声。立马一个威武之势不下孙程的男子就出现在了帅营里。
“属下在!”
“吹号!集合!”说完张巡大步迈出营帐,这将是他人生的第一战!
“是!”
“呜呜,呜呜~~~~~”一声号角再次打破刚陷入宁静的军营。仿佛在分秒间,个个兵营唰的一声全动了起来。
“柳子,柳子快醒醒,集合了集合了!”
宁德标尉营是个折冲府下府管下的团级标尉营,只有200士兵,共2旅4队20火。陈书和陈柳正是在200人中的一员,他们两都是同一个村出来了,都是世袭军身。
“诶呦!我的吗!怎么不早点叫醒我!要是我迟到了,我要了你的命!”
“别废话了!快点!半刻钟已经过去一半了!”
“妈呀!妈呀!等等我!”
要是一年前,陈柳的话肯定会是:叫你的狗屁,老子还没睡够!想去集合你就去,别打扰老子,今晚老子还要去宠幸老子的清红呢!
同步发生在涧西的骚乱事件苏思远并不知道,他和李瑛,王维等人茶楼分别之后,苏思远,崔圆,于旭三人走在依然繁华的洛阳大街上。
“二哥,你真的有方法?”于旭还是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天灾大旱,脸上得困惑从茶楼一直带到了现在。正当于旭满怀期待苏思远得回答的时候,苏思远冒出了一句雷死人的话:“还没有!”
“啊!那你怎么敢答应李瑶啊!而且还以七天为期!”于旭惊叫道。还未等苏思远回答,只见大街上一阵骚乱,大街两侧的商贩纷纷向后挪摊位,不一会井然有序的大街就鸡飞狗跳,菜叶乱飞。就在这个时候,大街两侧围上了两队身着银光铠甲,手持长枪宽刀的士兵。
“好威严的气势!”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代全副武装的士兵,苏思远心里一阵惊呼。戎马沙场,这是每一个热血男儿的梦想,苏思远也不例外,在前世他就是一个铁杆军事迷,经常幻想自己冲锋杀敌。如今来到了古代,看着这些威风凛凛的士兵,苏思远目光更加急切了起来,似乎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为国开疆辟土!就在苏思远沉浸与幻想之中,一声长啸从不远处传来:“让开!让开!寿王撵驾!百姓恭迎!”
“寿王李瑁……”看着前面渐近的马车,苏思远在心里默念道。对于李瑁的历史苏思远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寿王李瑁,玄宗十七子,母武慧妃,开元二十二年娶中国四大美女之一的杨玉环,而仅过三年,杨玉环就被玄宗夺去。对于这个被父夺妻的柔弱王爷,苏思远还是很同情的。
正当苏思远注视着向前驶来的寿王马车时,旁边的于旭轻拍了拍苏思远的肩膀,低声说道:“二哥,快看,洛阳府伊也来了,看来这寿王架子够大的!”
于旭话刚落下,就见 一身套深绯绣文官袍,上面径一寸的小朵花中年男子跑到了寿王舆撵前抱拳躬身道:“下官洛阳府少伊崔寒率洛阳府众官恭迎寿王殿下!”
“崔大人无需多礼,如今天下大旱,百姓困苦,一切礼仪皆免!”三匹骏马的马车内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猴脸小嘴,脸上配有一双核桃小眼,鼻梁右侧还长有一颗大大的黑痣。只见他一脸微笑的对马车里的人奉承道:“下官遵命,王爷仁慈啊!圣上遣王爷来使洛阳,真乃我洛阳百姓之福啊!”就在崔寒说话的时候,挂在马车车门处的金黄色帏帘徐徐掀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朱底金黄五蟒五爪龙袍 ,头上还带着七珠朱冠,此人正是寿王李瑁。而在寿王后面还跟着一个俊秀的公子哥,那深邃的眼眸就像看穿人心的探针,那泰定自然的气质让苏思远忍不住一赞,真乃人中俊杰也。
“皇上听闻中原大旱,急民之疾苦,特派太子与本王巡视中原,以期解民之忧苦。本王临危受命,焉敢有负皇恩,有负百姓!崔大人,回府吧!切莫在此扰民搅市!回府向本王汇报洛阳旱情。”李瑁走到了大街上,把自己准备很久的说辞在百姓面前秀了一会,然后又回到了马车。
“回府!”随着崔寒一声大叫,整个迎接队伍缓缓的离开。
随着寿王车队的离开,大街立马恢复了先前了热闹。
“老天有眼,终于盼来给好官了!”一位买菜的妇女说道。
李瑁那作秀的小计量怎么会骗得了苏思远的眼睛,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妇女赞誉的声音,苏思远没有多加思考就说到:“大娘,话可别说得那么早,说不定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不过话刚说出来苏思远就后悔了,只见那位为人没有好脸色的瞪着苏思远,似乎是苏思远毁了她生存的希望一样。那妇人骂道:“是不是我们都饿死了你才甘心啊!”
“大娘……这……”百口难辩,看着远去的妇人,苏思远突然觉得此时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百姓需要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二弟,算了,让百姓们有个盼头吧!”崔圆明白百姓的期盼,对苏思远说道。
“大哥,二哥难道这寿王也是个……”于旭疑惑的问道,然而话又只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接着又听他叹道:“嗨,大哥二哥,我一天一夜未归,我娘应该担心死了,小弟我先行走了哦!”
“嗯!”苏思远和苏思远同声应到。
“回去吧!别让你娘太担心!”崔圆最后还叮嘱了句。同时他也牵挂起了家中患病的老母。
“大哥,你也该回去了,伯母有病在身,你也别让他太担心了”看着于旭远去的背影,苏思远开口说道。
“那……二弟你呢!”经苏思远这么一说,崔圆想回家的心更加急切了,但是他又担心苏思远,真诚的问道。
苏思远摸了摸一旁灰黑的墙体,轻笑一声,缓缓说道:“呵呵,我一个无家之人,四海为家!”
“二弟!”听道苏思远自哀自悼的语气,崔圆叫了一声,刚想开口说话,又闻苏思远道:“大哥,回去吧!别担心我,开玩笑的,等会我去看看有什么方法取水治旱,晚上我还是回武祠。”表情轻松、坦然,没有一丝自卑堕落之色。
“那我先走了,有事要来找我!”看到苏思远的表情,崔圆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抱拳躬身道。
“嗨,家……我的家在哪呢……?”两个兄弟都离去回家了,苏思远突然觉得无比空虚,一种从未有过的、让人伤感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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