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隔天午后，两抬小轿就立即把安陵容与方淳意从紫奥城接来送进了太平宫陪伴沈眉庄安胎。

　　事实证明，沈眉庄说得对。安陵容个性谨小慎微、温顺静默，很快就得了皇帝的喜爱，侍寝半月后，已由选侍晋了美人。

　　我带着甄嬛给的贺礼去拜访安陵容。安陵容虽非她亲自引荐，但她还是吃醋了，因此只派了我代表宜芙馆去看安陵容。

　　安陵容面色很好，笑着叫我

安陵容：天气热，浣碧姑娘留下来喝杯凉茶罢。

我也确实是在外头热到了，闻言并不推辞，谢过安陵容，就坐下饮了足足一壶凉茶，看得安陵容没忍住笑，噗嗤一声乐了。

　　我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拢了。安陵容回忆道

安陵容：我当初在客栈被老板缠住，是浣碧姑娘替我摆平，把我接到容华姐姐府上，刚入宫时，也是浣碧姑娘细心，记得我不爱喝六安茶，特意换了香片。你定有你的难处，却处处周到，从不埋怨，陵容自愧不如。

我越发不好意思，刚要说话，安陵容继续道

安陵容：前阵子我父亲入狱，我一个人在宫中，第一次体会到那样深刻的无助，那时我想，若浣碧姑娘在，一定能好生安慰我。

她笑笑，眼含泪光

安陵容：真是奇怪，甄姐姐、眉姐姐都对我很好，我却第一时间想到了你。虽然后来皇上重审了案件，但浣碧姑娘，如今我心里，已经把你当作友人看待了。

我听着听着，眼泪也不自觉流了下来，想起两世遭遇，心中五味杂陈，把脸埋到手掌里，呜呜咽咽了起来。陵容上前拍拍我的背，自己也撑不住落了泪，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一场。

浣碧：是我的不是，触动了你的伤心事。

我见她哭花的妆，破涕为笑

浣碧：快别哭了。

陵容擦干眼泪，点点头。我突然想起一事，忙问她

浣碧：安小主，我记得你说过会唱歌，可曾在这儿唱过？

陵容想了想，道

安陵容：这倒没有，不过一些民间小曲儿罢了，上不了台面的。

我松了一口气

浣碧：那就好。如此一来，偶尔在私底下哼唱两句，说不定皇上还能觉得新鲜，可千万别……

像上一世那样

浣碧：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没得轻贱了自己。

陵容虽不知我此话何意，但见我表情严肃，语气认真，点头应道

安陵容：姑娘此话，陵容铭记在心。

安陵容：是夜，宫中举行夜宴，我随甄嬛前往。纸醉金迷之中，坐在对面的陵容眉眼精致，一身轻飘飘的荔枝红纱裙，系着石青的宫绦，身姿婀娜，斟满酒上前奉与皇帝。 　　 　　皇帝含笑接过一饮而尽。华妃冷冷一笑，恬贵人微笑道

恬嫔：安美人殷勤，咱们做姐姐的倒是疏忽了。实在感愧。

陵容红了脸色不语，忙告退了下去。

皇帝向恬贵人道

皇帝：将你面前的果子取来给朕。

恬贵人一喜，柔顺道

恬嫔：是

又浅笑道

恬嫔：皇上也有，怎的非要臣妾的？

皇帝微哂

皇帝：朕瞧你有果也不顾着吃果子反爱说话，不若拿了你的果子给朕，免得白白放着了。

恬贵人面红耳赤，勉强笑道

恬嫔：皇上最爱与臣妾说笑。

说罢讪讪不敢再多嘴

甄嬛脸色不甚好看，借更衣之名，悄悄带着我退了出来。

　　月色朦胧，夏末微凉，走到桐花台底下，甄嬛对我道

甄嬛：你就在此处等我。

我应了一声，就见她独自一人步上高台。

　　我静静在原地徘徊，看到角落处开着一种小白花，便拿了一朵在手里观赏把玩。

　　过了一会儿，甄嬛走下台阶，看见我手中的花，幽幽叹道

甄嬛：浣碧，这花名叫夕颜，虽美，但你还是不要带走了罢。

见我面带不解，甄嬛面带忧郁，缓缓道

甄嬛：人云此花卑贱，只开墙角，悄然含英，黄昏盛开，翌朝零落，无人欣赏。

我看着手中纤弱的小花，笑道

浣碧：是吗？奴婢倒觉得这花，极有生命力，又极为骄傲。

甄嬛不语，我便继续道

浣碧：这夕颜花，定是拼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在墙角这样的地方生根发芽，开出花儿来。有这样旺盛的生命力，可见它对这繁华世间，尚有憧憬，怀抱希望。

身后响起一把熟悉的嗓音

玄清：那骄傲二字又作何解何解？

周玄清怎么也在？我吓了一跳，看甄嬛的表情，明白过来，方才她在桐花台上，一定是偶遇了这出来乱跑的清河王，两人想必很是交流了一番。

　　我对着玄清行了一礼，不说话，拿眼睛去看甄嬛。她对我点点头，我才继续说道

浣碧：这夕颜花骄傲，乃是因为它知道自己甚美，是以并不需要旁人赞美，自个儿也能开得快活。

玄清沉默片刻，俊秀的面容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笑容，看着我道

玄清：姑娘眼明心亮，如此一来，是清过于小家子气了。

我斟酌着措辞，说了几句不敢当之类的话，甄嬛想起时候不早，也就带着我回了席上。

　　晚些时候，我回到宜芙馆，把怀中藏着的那朵夕颜用水冲洗干净，悄悄夹到了我在看的一卷书中。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宴上，皇帝向甄嬛道

皇帝：什么事出去了这样久？

甄嬛：臣妾不胜酒力，出去透了透风。

甄嬛微笑

甄嬛：臣妾看见一种叫夕颜的花，一时贪看住了。

皇帝茫然

皇帝：夕颜？那是什么花？庭院中紫薇开得甚好，朕已命人搬了几盆去你的宜芙馆。唔，是紫薇盛放的时节了呢。

甄嬛于是欠身谢恩

曹婕妤含笑道

襄贵嫔：皇上对容华很好呢。

甄嬛淡然一笑

甄嬛：皇上对六宫一视同仁，对姐姐也很好啊。

曹婕妤婉转目视皇帝，目似含情脉脉

襄贵嫔：皇上雨露均沾，后宫上至皇后下至臣妾同被恩泽。

曹婕妤向皇帝举杯，先饮助兴，赢得满堂喝彩

她取手绢轻拭唇角，忽而有宫女神色慌张走至她身旁，低声耳语几句。曹婕妤脸色一变，起身匆忙告辞。皇帝止住她问

皇帝：什么事这样惊惶？

她勉强微笑

襄贵嫔：侍女来报说温仪又吐奶了。

皇帝面色掠过焦急

皇帝：太医来瞧过吗？

襄贵嫔：是。

襄贵嫔：说是温仪胎里带的弱症，加上时气溽热才会这样。

说着眼角微现泪光

襄贵嫔：原本已经见好，不知今日为何反复。

皇帝听完已起身向外出去。曹婕妤与皇后、华妃匆匆跟在身后奔了出去。只余众人在当地，旋即也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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