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乐章（1）

开学了，这令我很苦恼。

我不讨厌大学生活，但也谈不上喜欢，可我相信，这一次开学，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次。

因为我知道，暑假结束了，开学意味着，我的安魂曲要接近完成了，而这也意味着，夜沫歆的生命已经更加接近终点了。

忙碌的学校生活让我们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彼此了，平时有时间也只是手机发发消息，聊聊天，可要说见面，感觉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虽然快要死了，可我听说她还在继续上学，我知道，是有这种人，到死前的一刻都维持着自己日常的生活，作为一个貌似还能活上几十年的人，我没有办法对这种价值观做出评判，如果硬要我换位思考，我可能会觉得，如果是自己，一定会做一些更……随性的事情。

就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有学业，所以见面才困难，但更困难的是，除了学业以外，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这天下了课后，我搭乘地铁来到了琴行，老师已经等在了那里。一个小时的课程实在是要命了，可能是精神上压力太大，腰酸腿疼的，一个简单的段落重复拉了不知道几遍。

虽然老师没有表现出嫌弃的样子，大概也是什么样的学生都见多了，但我还是觉得，他从心里瞧不起我，这是一种自我意识过剩吗，可能是吧，但我也没办法，虽然理性上下了决心，可感性上，还是没有任何改进。

自从那次从海边回来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参加这次的小提琴比赛了。

至于原因，其实闹了半天，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我有义务这样做，而这种想法毫无疑问是来自于夜沫歆的，她让我感受到了嫉妒，感受到了惭愧，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哪怕是丢人也好，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在琴行报了课，开始进行复健练习，为之后的比赛做准备。

离比赛开始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然老师那边说我没问题，但自知之明，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日子已经是数着过了，无论是夜沫歆的事情还是我的事情，让我觉得，好像是我快死到临头了似的。

那天夜里，当我完成了练琴的任务后，倒在了床上，自然而然地翻起了和她的聊天记录，这才让我发现，和她聊天已经是前天的事情了。

不，我没有恋爱。

这种紧张感快要耗干我全部的精力了，与其说像是恋爱，不如说像是考试倒计时的感觉。

我想要做些什么，我拼命想要做些什么。夜沫歆是个好女孩，她值得让人们为她做些什么，我参加比赛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减缓自己的罪恶感，可这还不够，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地做些什么。

写安魂曲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每次写新的部分我都会沉浸在其中，思考着她的性格，和她相处的时光，她的一切，然后才思泉涌写下了和谐的音符。但是当一个段落结束后，我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后……

那种强烈的空虚感和窒息感是难以言表的，彷如折磨着她的病魔同时也在诛我的心。

我知道，自己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这样下去是会垮掉的，精神是会萎靡的，会彻底迷失在自我意识的迷宫之中。

那些聊天记录我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遍了，可就是没有一点头绪，钟表有节奏的移动声催眠着我的意识，当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就点开了她的头像，进入到了个人信息的页面。

她的用户名是叫“棉花糖星人”，个性签名是“兔子好软呀”，都让人觉得意义不明，可是看下去，更让人意义不明的地方是……

“年龄97岁……生于1923年……什么玩意……”

看到这我疲惫地尬笑了几声，是有这样的人呢，不喜欢暴露自己的生日，随便填了一个，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只是……

“说起来，她今天多大了啊……”

仔细想想才发现，我好像连她的年龄还不知道，生日什么的也没有问过。

想到这里我关掉了个人信息页面，在对话栏中输入了这样一句话。

『话说你多大了啊』

输入完成后，当我刚想点击发送，手指却僵住了。

”……“

犹豫了几秒钟，我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内容，熟练地关掉了对话界面，滑动着好友列表，点开了另一个人的对话框。

『在吗』

我随手发了一句。

过了不到十秒钟的工夫，对方便回了消息。

『嗯哼？』

『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

『什么？』

『你知道夜沫歆的生日吗？』

发过去后我顿时变得清醒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盯着手机。

这个人是钟凌珊，之前参加漫展之后加了她的好友，但是也没有太聊过，刚开始聊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像是音乐什么的，但后来也就没有太聊什么东西了。

她之前回消息一直很快，可是我问了这个问题后，却过了三十秒都没有动静，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唐突了，心里开始紧张了起来。

不过还没等我喘一口大气，对方就发来了消息。

『问这个干什么？』

很可惜，她没有直接回答我。

『就稍微问一下。』

『为什么不直接问沫歆？』

啧，这可让我怎么说，钟凌珊还不知道夜沫歆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我可以问她，但最好还是不要问她』

『诶~』

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的调侃。

『什么啊』

『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关心一下朋友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这也太唐突了点吧，突然就问沫歆的生日，是想做点什么吗？』

这家伙果然和夜沫歆不是一个类型的，对这些事情看的都很明白。

『说算也算，说不算也不算，毕竟连日子都不知道，我还没有那么闲』

如果这家伙就是打算调侃我，半天还不说，我也就不想继续追问了，这没什么意思。

『说的也是呢，告诉你也无所谓，不过时间还早着呢，沫歆的生日在十二月份，你想做什么也没有用』

糟糕了……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十二月份吗，那她今年多大啊』

『诶？！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你是本人吗』

这还真是直击灵魂的发问……我闭上眼睛对着夜沫歆和钟凌珊同时默默道了个歉。

『她之前说过，我忘了，是……20？』

『差不多吧，今年20』

今年二十岁……这岂不是说，夜沫歆现在才十九岁？！

这还没到十二月呢，到了十二月，过完了生日，夜沫歆才算是迈过了今年的门槛到了二十岁。

这也就是说，她连二十岁都没有活到……就要……

『所以如果你想准备什么的话，现在还太早了哦』

我没有回答钟凌珊的这句话，她帮了我，我应该说声谢谢，可是我现在却怎么也没有这个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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