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航船，前进！（3）

在船上度过了聊天、喝葡萄酒、听各种各样的民谣以及享受日光浴的第一天之后，泰蕾莎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轻松了许多……在赤焰山上清修的十五年里，她都从来没有像这样拿着一张椅子毫无目的、全身放松地躺着。这种舒适程度和在米登堡的旅店里洗澡的时候差不多……

白天在甲板上的时候，她曾经问吟游诗人，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诗人哈哈大笑，表示她要是真的继承了一两座小城堡，不用过几个月，就会对这样什么事情也不做的生活感到厌烦。

“您一定会追求刺激的。”诗人说，“当然，为了防止您可能出现的无聊，我可以送您一本诗集，是我和两位朋友合写的。里面有许多内容都是我们这些年来四处游历的见闻……啊，如果您不喜欢印刷版的话，我这里还有手写版。”

“没事没事，我不讨厌印刷书。油墨的香味也挺好闻的。”

“呃……我一直以为赤焰大神的信众们都反对‘魔鬼的机器’。”吟游诗人说，“看来您对这些小物件比较宽容。”

当时泰蕾莎就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了两面可携带的小旗子。一面是红黑色的魔王旗帜，一面是米登堡传统的蓝白哀悼旗。她把小旗子插在桌子上，没有多说什么。

“您……您这样真的不会被逐出家族吗？卢森堡领地可是几百年来都紧跟着教宗大人的步伐……”

泰蕾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这次去卢森堡的家族领地，只是去处理一些东西。该拿走的就拿走，该销毁的销毁……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都有些什么。事情都办完之后，我也不会停留在那里……我会到四处去走走。虽然没有最终决定要去哪些地方，但肯定不会长时间地停留。”

“……如果您对民谣音乐有兴趣的话，可以到古特兰贸易都市来。我们经常在那里表演。”

“好，我会记住的。正好我有一位刚刚认识的朋友也会去那里读书……”泰蕾莎不由得想起了海伦娜，“那里真的是一个如此美妙的地方吗？”

“美妙不美妙，我倒是不知道。但去了的人都想住在那里，这一点我很清楚。”吟游诗人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最近大家给古特兰起了个绰号，叫‘世界渴望之城’。”

……

夜晚的威瑟河，就像铺满了东方的丝绸，丝绸上还缀着无数的珍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船长说，这其实是河里的夜光水草与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以前大多数渔民家庭的生活条件还不像现在这么好，买不起蜡烛；他们就会从河水上捞一些夜光水草，摆放在家里的柜子和桌子上，这样就能给漆黑的房间里增加些光亮。

初春清凉的风从河上吹来，带着河岸边不知名野花的芳香。泰蕾莎喝完了最后一杯带着香甜气息的葡萄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按照船长要求的那样关上并锁好了所有的门窗，然后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早早地照耀在了威瑟河上。不过客房并没有朝向外边的窗户，所以对于泰蕾莎来说，就算是一觉睡到中午也是很可能的事情。

“晚上喝的那种酒，酒劲有点大……像以前赤焰山上祭祀用的酒。”泰蕾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客房门口的那份早餐拿了进来。那是在门旁边的一个小格子，外边的服务生不用打开门就可以把三餐放进来，而里面的客人也可以把各种餐余垃圾放在里面。

这个格子的上方，有一个提前施加了几种传音和扩音魔法的小铜管。客人有需要、或者船长有紧急通知的时候，便可以通过这根连接着房间、船长室和服务室的铜管进行沟通。

按照规定，从今天开始，旅客便不可以在行船过程中擅自走出房间了。由于米登堡的巡河队不会再向前巡视，大河两岸的劫匪又十分猖獗，所以甲板上现在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按照船长所说，船员们会把防火沙袋堆起来，魔法师们也会开始布置灭火、除烟、防御护盾等等十几种魔法阵。

泰蕾莎把早餐盒子拿了过来，发现盒子下面居然还刻着一个很小的魔导回路，并镶着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魔法水晶。有了这个术式，可以保证里面的菜一直保持温热。和米登堡的自助餐厅餐架上的那个术式很像，但又有略微不同，似乎是更加小型化和密集化了。餐盒侧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MA3100型，古特兰制造。”

里面的菜品和昨天又有些不同。一块夹着乳酪的面包，一个煎鸡蛋，装满了一整个格子的水果沙拉，甚至还有用魔法约束成一个个小球状的牛奶球，便于顾客们一口一个，不用把整个盒子拿起来喝。泰蕾莎感觉这东西的设计者真是个天才……就算只是个魔法师学徒，也是天才般的学徒。

不过吃完早餐之后，船上生活就显得有些无趣了，大概只能靠阅读杂志和书籍打发时间。泰蕾莎并没有去碰房间书架上的那些书籍，而是从包里拿出一本《天体运行论》，心想，终于有时间来看看这些禁书里都写的什么了……

据夜市上的老板们说，许多年前古特兰的市场上就已经有这本书了。而且，在如今米登堡的市场上，这书也有大量的印刷版。这样说来，这书应该曾经被人带出过那个洞穴，后来又被放了回来……或者说，有人到达过那个洞穴，然后把这本书的内容抄了下来。当然，也包括那本关于印刷机的书籍。不然的话，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古特兰仿佛一夜之间就学会了印刷机的技术。毕竟在这两本禁书刚刚写成的年代，北境还没有任何一个城市敢违逆教廷的旨意，也没有任何一个城市敢收留禁书的作者。

至于这个人是谁……从时间上来看，前圣女娜塔莉亚的概率最大。她是在那个洞穴里留下痕迹的最后一个人。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泰蕾莎心想。

五六十年前，在那思想还没有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离开教宗大人控制的时代，禁书的作者们只能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文明的世界，到那极北的冰原上去寻找根本不存在的魔王以寻求庇佑，然后写完那些根本不可能在文明的世界里出版的著作。

十七年前，叛离教廷的前圣女娜塔莉亚也这么做了……她也没有找到魔王，只找到了一大堆禁书作者们的智慧结晶。只不过，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把自己的思想写成无人观看的书籍的作者们不同，娜塔莉亚不知用什么手段让一整座城市接受了这些教廷明令禁止的东西。也许是口头的说服，也许是暴力的说服……不管怎么样，古特兰成了第一座信奉魔王的城市，以及整个北境叛逆思潮的策源地。

从结果上来说，十个禁书作者的作用也顶不上一个实干派的娜塔莉亚……

不过，时机也很重要。十多年前，正好是教宗大人向东发起远征军、不断地加税抽丁，搞得北境民不聊生的时候吧。

如此这般地畅想着，泰蕾莎打开了那本书，看见了作者哥白尼亲手手写的扉页。由于魔法禁制的保护，这些书页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时间冲刷，所有的文字都还可以清晰辨认。那字迹歪歪扭扭，在泛黄的纸页上如同爬行的蚂蚁一般。可是一行行字母里面透露出来的力量，却仿佛穿越了时空。

那上面写着：赠予所有不愿意屈服于虚假事物和信条的人们。我爱赤焰，可我更爱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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