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再回旦何镇

大地仿佛暴走一般震颤，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断层从头顶落下，熊倩祎撑着魔法盾保护大家，好在有个经常走蛇洞的蛇神，大家很快就逃出了横断岭。但是大家还没有停下脚步，仿佛身后有个饥饿的猛兽，只要自己慢下来就会被一口吞掉似的。

终于，陡坡变坦途，大家才放心地停下来喘口气，回看身后，横断岭中间断开一天裂隙，仿佛被一把大刀拦腰切断似的。

这时候，童绍唯的指缝里隐隐透出墨绿的光芒，她抬起手，是猴珏在发光，只见它在童绍唯的手中分开，一个透过她的掌心，流入血脉，一点点塑成了她的新身体，而另一个，在她手中一点点变红变长，成了一把血红的三叉长枪。

“我……我是不是活了？”童绍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突然抬起头，“快让我默默你们！”

偏巧陆东阳离她最近，于是他就觉得一个重重的力量扑到自己肚子上，然后整个人都被紧紧地抱了起来。

当然，此情此景，文晶晶也不能闲着，撞了成天笑一下，然后俏皮地把脸蛋凑过来：“要亲亲！”

“呐！”成天笑答应一声，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借着清晨的微光能看到一块粉红的吻痕，但很快就消散了。

“控制一下，控制一下！”陆东阳拍拍童绍唯的胳膊示意她放开，童羽则直接把她拽了过来，然后对大家说道：“现在有个很现实的问题。”

“啥问题？”熊倩祎和林梦梦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们在外面晃悠多久了？旷了几天的课了？”

“这个——”成天笑一时语塞，不过他这两个字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哥，你忘了我么？”陆东阳笑着说，“我就觉得咱们出来不一定能很快回去，已经在学校里留了幻影。”

“那家里咋办？你二姨见我没回家，不得疯了啊？”成天笑一句话把陆东阳的笑容拉了下去。

“息怒息怒。”蛇神上前拍了拍成天笑，“我之前派了几个天使变做你们的样子，只是事情一多忘了告诉你们。”

“嗯？”成天笑听了眼睛一亮，“如此甚好！”

现在文晶晶和熊倩祎中间的林梦梦一听立刻喜出望外，挽起她们的胳膊：“那我们快回去吧！”

按理说熊倩祎和文晶晶都会把胳膊夹松一些，让林梦梦更轻松地把手臂跨进来，可是林梦梦明显感觉师娘文晶晶这边阻力更大，仿佛不愿意让她跨进来似的。

“怎么了，师娘？”她莫名地问道。

一听林梦梦叫师娘，成天笑反应比谁都快，忙低下头，同时下意识地抬起右手轻轻托着文晶晶的脸蛋儿。

“怎么了？”

“天笑……”文晶晶仰面看着他，眼角轻轻淌过一条泪痕，“其实你们根本不用担心会被爸妈打或者骂，因为这种感觉，有的人即使想要，也要不来。”

听了这话，成天笑心里咯噔一下翻了个底朝天，忙把她搂进怀里，几个徒弟见状都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师娘，可是被成天笑摆摆手拦住了。文晶晶也不是多么柔弱的女孩，数十万年来，两次失去自己的父母亲，这样的打击都没有让她的心志垮塌。其实她清楚的知道，支撑着自己的，并不是什么复仇大业，也不是什么神职法则，而是此时此刻正抱着自己的成天笑，那个历经六十万年的轮回都没有忘记丝毫的斯图雅特。

“我……我没事了。”文晶晶把头抬起一点，强弩之末般用力抽搭了一下，面庞上顺着她的呼吸稍稍腾起轻微的白色的热气。

…… ……

正如蛇神所说，他们不紧不慢地抵达学校时候已经是晚自习时间了，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坐在教室里无所事事地翻看课本，看得出，这几个替身天使被学校生活恶心的够呛。

数学老师坐在讲桌前专心致志地写着教案，蛇神一闪身附上了老师的身，然后起身走到文晶晶面前，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文晶晶诧异地抬起头，只见老师的瞳孔里偷偷地泛出一丝澄澈的红光。

“嗯？”文晶晶歪着脑袋，似乎不明白老师的意思，老师没多说什么，招招手示意她出来。接着，他有走到童绍唯面前，后边的童羽、林梦梦四个也注意到了，老师对他们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都跟出来。

出了教室，见到文晶晶、成天笑、熊倩祎、林梦梦、童羽和童绍唯正站在门口，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金光一闪，变回天使的模样，轻轻鞠了一躬化作金光消失了。

“快进去吧。”数学老师那熟悉的浑厚的鼻音立刻回荡在安静的楼道里。

等他们都坐好之后，老师也坐回讲桌前，随后，一个肉眼看不到的白衣身影从老师背后站起来，从容地走了出去，只留下莫名其妙的老师和暗自发笑的同学们。

…… ……

夕阳已落，月亮如往常一样升起，夜空也如往常一般明亮，冬天就这样一点点过去了，童绍唯一直住在文晶晶家，但是只要有时间就会回家看一眼爸爸妈妈，刚开始的几天他们几乎整日整夜都在以泪洗面，有时候夜里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个噩梦惊醒过来，便又哭泣不止，隔三差五地还会有警察和记者到家里来问点什么，但后来事情不那么炙手可热了，也就少有人来拜访了，童绍唯知道自己是难过的，而且一定是难过到心如刀绞，可是这玉石之身，完全体会不到那种心痛，也根本流不出半滴泪来。她就每天回去看一看，毕竟自己现在的命运彻底融入这场轮回至今的神魔之争了，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要面对自己的第二次死亡，与其让父母得而复失，不如就这样静静地不出现，等战争过了，如果自己还活着，再回来好好陪着他们一直到老。

时间长河漫漫无端，不知其始，不知其末，大多数人都只能享有不足百年的一滴，可纵使生而万年，与百年相比又有什么呢，只要有结束的那一天，便不过是这时间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滴，时间不止，太阳不会因为任何谁的长眠而不再升起，太多事情追悔莫及，童绍唯走在回到师娘家的路上，还在想自己活着的最后几天是如何与妈妈顶嘴，她曾设想接下来该如何承认自己的错误，可是眨眼间便阴阳两隔，还好自己还能活过来，如果赢了这场神魔之争，自己还有机会，而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从哪里偷得这样的机会？而师娘呢？至少自己还有机会看着爸爸妈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师娘什么机会都没有，她只能看着妈妈留下的双刃婆娑地发呆。童绍唯曾见到过，有一天自己起夜，隐约听到客厅里有啜泣声传来，她打开灯，就看到师娘正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波涛双刃安静地躺在茶几上。童绍唯很清楚地看到师娘文晶晶的眼睛红彤彤肿着。

“师娘，你不能这样。”童绍唯坐到她身边。

“没事，我懂，可我不这样又能怎样？”文晶晶苦笑着回答她，“我会尽力克制自己的悲伤，但总要有个属于我的时间和空间，让我去释放它。”

文晶晶索性抽了张纸巾擦净泪水。见童绍唯不吱声，便又开口道：“有时候我很羡慕那些可以不顾一切地哭喊嚎啕的人，他们可以喊哑嗓子哭瞎眼睛，可以昏在当场，那么尽情，为最爱的人最后的付出，最撕心裂肺的呼唤。”说到这，泪水顺着还未风干的脸颊扑簌簌地滑落下来，一股接一股，“可我办不到，我只能一天又一天的思念，一天又一天的怀念，一天又一天地做着最无法实现的白日梦——天笑之所以敢用生命保护我，就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真正失去一个最爱的人，该有多么痛苦。”

文晶晶清了清嗓子，稍显严肃地说：“小唯……”这是文晶晶对童绍唯的称呼，童绍唯听到后一下提起心来，面色凝重地看着文晶晶，文晶晶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看到天笑时候是什么感觉么？”

“什么感觉啊？”

“你设想一下，你的爸爸妈妈去过看到你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怎样？”文晶晶笑了笑，“我也一样，所以那个瞬间冲淡了失去父母的感觉，可是慢慢的还是会想起他们，该流的泪，终究还是要流干的。”

童绍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保持着晴朗的天气，只有二月份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从天刚蒙蒙亮一直下到后半夜，从开始的时候只有零星的雪花到后来的片片鹅毛，天笑睡前看了一眼窗外，那时雪花已经大到成块了，剐蹭到玻璃上可以清楚地听到摩擦的声音，外面球形的路灯映出雪花飘落的轨迹，以及灯杆下高高隆起的积雪。

不等成天笑问，耳畔先传来了文晶晶的声音：“天笑，你看这雪，没什么事吧？”

“应该没啥事。”成天笑的回答并不是底气十足，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多想，可是现在，他可不敢保证这大雪背后藏着什么不可知的超自然力量。

“你确定么？”文晶晶听出他心里没底，便又问了一句。

“童绍唯在你那么？”成天笑岔开话题问了句别的。

“在呢，她正洗漱呢，我等她洗完了我再去。”

“哦——”成天笑稍稍拉长声音琢磨了一下，“你们两个人今天晚上互相照应点，一有事情就喊我，我一个传送门就开过去。”

“那你现在就来呗。”文晶晶语气突变，充满了挑逗的味道，“正好我今天还想搓搓背，小唯劲小，搓不干净。”

“啥？”成天笑听了下巴差点掉地上，“你这话说的我这……”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我这小心脏——你等会，等我爸妈睡稳当了的，今儿个看我怎么调教调教你这个坏丫头！”

…… ……

二月的寒假很快就过去了，成天笑依然在父母的压力下挨过了这一假，好在学校有补课，开学时间稍微早几天，让他能早些脱离家的樊笼。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堕神也没有什么动静，蛇神则一直呆在熊神的图书馆里翻古籍，他也曾试图从那些看似是“契约”的纸张上找出些文章，顺便看看能不能翻到与猪神、鹤神和烛灵有关的东西，现在蛇神也无法确定猪神和鹤神到底谁有问题，但是烛灵肯定是没问题的，天国对烛灵有再生之德，这种情况下，倘若烛灵是人类，那么对她而言或许只不过是影响声誉罢了，但烛灵是鬼神，是冥王，这种背叛很可能让她神形俱焚，灰飞烟灭。至于鹤神和猪神，从当初的倾世之战来看，都是高风亮节的圣神，可现在，猪神真假不辨，鹤神也善恶难分，着实让蛇神很伤脑筋。不过猪神和鹤神全都随着耐瑞阿古城的毁灭而一同湮没，所谓真假善恶，也没什么继续追究的意义了。

蛇神揉揉太阳穴，不去想些烧脑的问题。他凭空抓出一个翠绿的酒壶，仰起头狠狠喝了一大口，然后略带颓意地在桌前的一摞书上坐下来，胳膊不自然地搭在桌边，一本他翻过的随手放在桌边的褐色皮封的书“扑啦”一声掉在了地上，蛇神用余光盯着那本书，撅着嘴扬着酒壶咕咚咕咚连喝三口，这本书便让他觉得有点陌生了。

蛇神皱紧眉头，将酒壶放在一旁，但没有放稳，酒壶晃晃悠悠倒在了地上，一滴酒从壶口弹出来落在地上，酒香立刻挥发出来，但又很快消散了，显然，前后四口，蛇神就干了这一斤酒。

他把那本褐色皮封的书翻开，随便停在一页，有的东西真的就是越想找就越找不到，而在不经意间——就在这一页最中间的位置，赫然写着“汜澜城，人面蛛魔之穴，被遗忘的上古之神”——难道，那蜘蛛的巢穴就在汜澜城里？此时蛇神刚刚迷糊上来的酒劲瞬间就被压了下去，激灵一下坐起来，一句句向前溯读，他做梦也想不到，关于蓝腹巨蛛的故事，竟然就在这本不起眼的小书里，而且险些就被自己忽略了。不过书上并没有说巨蛛到底是哪个神，却讲到了巨蛛的巢穴——就在汜澜城东北角，那里被施了障眼法，看似平整的角落，已经被开出一个深坑，坑中一角筑着一条深不可测的地洞，洞内通道错综复杂形同蚁穴。

看到这，蛇神便按捺不住了，从桌上废纸中撕下一角，写上自己的去向留给成天笑，随后起身要走，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仿佛几百只蚂蚱在地板上跳似的，他猛地冲出门外，双手绿光大放，整个图书馆都被他照得通体发绿，还好图书馆里没有人，不然肯定要被这突然的一绿给吓个半死。

可是不仅没有人，什么都没有，蛇神警惕地察看了一下四周，的确什么都没有，看来真的是自己神经太紧张，也有可能是喝的有点多，听错了。

蛇神转过身把门锁好，化作一条小白蛇，朝着汜澜城的方向潜入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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