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主人起床结完工资后,东方远忆就离开了。这份工作本就是短工,只是因为主人家给的工资比较高一点,所以才选择在这里工作。但为了这份工作,他已经半个多月没能听到小彩和他说“早上好啊”了,现在攒够了钱,也没必要继续留恋了。
虽然和小少爷互动的时光很有意思,但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此时分道扬镳,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也许还是有点留恋吧,毕竟在这住了半个多月了。虽然活依然重得累死人,但好歹还是留下了一点好回忆。
摇摇头不去多想更多,东方远忆深吸了一口气,从侧门踏出了府邸。
但在他踏出侧门的一瞬间,他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不巧的是东方远忆对视线这种东西就是敏感。从发现无法觉醒权能开始,人们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就越来越险恶。出于自保的本能,东方远忆对他人的视线变得特别关注。
在这之中,恶意和杀意是东方远忆最关注也是最敏锐的项目。
当初就是凭借本能感知到这家主人家对无权能的自己没有明显恶意,也愿意给多些钱,所以东方远忆才留了下来当了短工。
而现在,这股视线中的恶意,带着令人心悸的血腥味刺痛了东方远忆的脑袋。
他匆匆地低下头,避开那个方向。
但在他低下头的瞬间,他还是看到了那视线的来源。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黑色手套的男人,正在不远处酒馆的阴凉处喝酒。
虽然旁边的酒碗高得吓人,但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一碗一碗往肚子里倒。
活脱脱就是一副酒鬼模样。
但是东方远忆不信,不敢信。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当那个男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久违地嗅到了八岁那年的气息。
那是——罪族滴血的魔刃上,吸饱血液的味道。
当年的罪族,手上至少有两条人命。
而这个男人身上的血腥味,何止是当年的百倍千倍。
那是用尸山血海堆出来的恐怖,血的腥臭缠绕着微弱的罪族气息,共同构筑出令人发疯的异臭。
东方远忆眼中一瞬间染上血红,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就匆匆地背过身去,近乎亡命地逃离了现场。
男人的眼中微微地闪过了一丝冷光,但下一秒,他又瞟了一眼眼前堂皇的府邸,扯出了一个不屑又残忍的笑容。
其实男人的视线不是针对东方远忆的,而是针对他身后的这座府邸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方远忆只是遭受了池鱼之殃。
“不过既然这小鬼注意到了我,那后边找个机会把他也做了吧……”
心里一瞬间转过数种杀死可怜猎物的方法后,他喝干了碗里的最后一滴酒,狠狠地把碗砸在桌子上,放开声音吼道。
“小二,结账!”
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堆曾沾着鲜血的银币后,男人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该送你上路了,小子……”
在心中冷漠地低语着,男人带上了一个黑色带血色条纹的怪异面具,瞬间从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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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咳咳!哈……哈……”
东方远忆不要命般的奔跑着,被搅动的空气在他身边形成了一股气流,吹得路边的女孩子裙摆阵阵飘飞,身后羞恼的叫声和口哨声混杂着在风中摔碎。
但被当成流氓的东方远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的肺在剧烈的喘息中剧烈发痛,喉咙被春日微寒的空气割过,只能痛苦地发出“嗬嗬”的声音,即使这样,他也不敢停下脚步。
他不会认错,男人身上的那股气息,是罪族特有的气息。带着柴木烧出来的焦味,硫磺石般刺鼻的烟味,沼泽般污浊的霉味,还有异型那种异样的腥臭。在八岁那个血色的夜晚里,他就把这种气味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他永远记得,那只罪族挥舞着利刃切碎他至爱的人时的场景,也永远记得,那种煎骨灼心的愤怒,正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愤怒,支撑他一次又一次地捡起掉落在地的木剑。
但是,他明白,自己很弱,弱得可怜,别说杀了那个罪族了,就连拔剑相对,他可能都没有资格。
毕竟,以他感受到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浓重血腥味推算,那个男人手上少说也有以百计的人命。
能收百人人头的存在,怎么可能没有两手强力的权能?
以他这不成熟的剑,没有权能的身躯,怎么可能与之对峙?
所以他逃了,像只丧家之犬,连背后的剑都不敢**,甚至都不敢再与之对视,就这样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可恶……可恶啊!”东方远忆眼中含着泪水,疯狂地奔跑着。
他不想报仇吗?他想,太想了,但他明白自己有多弱小,知道凭着这股冲动去报仇有多鲁莽,又有多危险。
更重要的是,他怕死。
对,他怕死。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个很怕死的人,他已经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对死亡的恐惧和认识都拔升到了极致,那种血液冻结的感觉,至今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生死面前,他一直维持的坚强产生了裂痕,他只能抱头鼠窜,颤抖的双手甚至都无法控制,更何谈握紧熟悉的剑柄。
“为什么我……那么懦弱,那么弱小?”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也痛恨自己逃跑的行为。
但是,不管他怎样愤恨,没有权能的残酷现实,还是那么无情地拦在他的面前。
“哈……哈……咳呜,咳咳咳……痛痛痛……!”
也许是害怕男人追上来吧,东方远忆跑了足足半个镇子才冷静下来。当他反应过来时,他腿登时一软,左脚拌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咳咳……呸呸呸——”
东方远忆吐掉嘴里的泥土,但挥之不去的是苦涩。剧痛还在肺里灼烧,尘土混在空气里切割着喉咙,让他止不住流泪。
正当他喘息时,一个惊讶的声音从他头上传来。
“哟,这不是东方小子吗?这是怎么了,摔得满脸是泥。”
东方远忆讶异地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饱经沧桑的脸。
“大叔……”
“哎,怎么回事,这怎么还哭了?不知道我们男人有泪不轻弹啊,你这小子!”
满身肌肉的大叔伸手一把把东方远忆从地上拉了起来,粗暴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东方远忆咽下一口闷气,抓住了大叔的臂膀。
“出事了……大叔,出大事了!有罪族伪装成人类混进城里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城西乔家宅邸附近,我打完工从偏门出来,和他撞了眼神!”
大叔的表情登时变了,但很快又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赏了东方远忆一个爆栗。
“你这小子,净瞎说!城里有源圣院布下的隔绝结界,普通的罪族怎么可能进来?你小子摔了个狗啃泥怕丢人就直说,别拿这些虚的忽悠大叔。”
说着,大叔的手还在东方远忆的头上搓了几下,又敲了敲他的脑袋。
但东方远忆注意到了,大叔的手在微微颤抖。
“大叔……你知道的,我八岁那年没有了家,爸爸妈妈都死在我的面前,对罪族的气息,我死都不可能记错,你可以笑我,但唯有这一点,我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
东方远忆死死地盯着大叔的眼睛,指甲都因为过于用力微微陷入了大叔坚实的手臂里。
大叔沉默了。
他是这个镇子上最好的铁匠,打铁二十几年,让他练就了一身壮实的肌肉。不光打铁,就是要打架,他那一柄重锤挥舞起来也是虎虎生风,绝不惧人。但这样的他,也在七年前那场灾难中失去了他最好的徒弟,连带着辛苦打拼了十几年的铺子也毁在了罪族的魔爪下。
东方远忆这个人,他了解,很朴实的一个小伙子,虽然很穷,但肯卖力气,也很好学。在他铺子里当学徒工的时候,别人都嚷嚷着去喝酒,他还在琢磨着怎么下锤。除了身子实在不够壮之外,其他的部分大叔还是很欣赏的。
而且,在零零碎碎来这里打了几次工后,大叔还发现东方远忆有一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鼻子特别灵。灵到什么地步呢?只要把打好的胚子往他跟前一放,他立刻就能告诉你成色怎么样。而且凭借二十几年的老本行经验,大叔一眼就能看出,东方远忆说的分毫不差。
也是这个原因,东方远忆在大叔的铺子里一向干不长。不过后来大叔也不犯傻叫他去检验那些徒弟的作品了,改叫他去检验拿来的矿石。把矿石往他跟前一搁,这石头够不够劲就明明白白了。
所以,当东方远忆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信了一半了。但他实在不敢相信,源圣院布下的结界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让罪族进来了,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说这个镇子哪个角落都可能有罪族?
大叔抹了一把冷汗,抓住东方远忆的肩膀严肃地说。
“小子,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敢肯定那是罪族吗?”
“我向通天塔发誓,我所说的没有一句虚言。”
在得到东方远忆发下的毒誓后,大叔马不停蹄地带着他赶向了小镇的御源卫分部,把这个情报禀告了当值的长官。
“什么?你说有罪族潜入镇里了?怎么可能!源圣院的大人们布下的结界是万无一失的,罪族在通过关卡的时候就会暴露,不可能能进来的!”
御源卫的当值长官铁青着脸,拍着桌子怒吼。
“长官,这一切都是这位小兄弟亲眼所见,我秦某人敢为其担保,他也愿向通天塔发誓,所言绝对句句属实。”
大叔涨红了脸,指着某个方向据理力争。
“通天塔……”长官愣了愣,转头看向一旁的东方远忆,“小子,你敢向通天塔发誓?”
东方远忆一步跨出,对着长官行了一礼。
“大人,我自小被罪族灭了家门,对罪族的气息不敢遗忘。通天塔在上,若我虚报,愿源神降下天劫,将我灭杀成灰。”
长官的脸抽了抽,通天塔之誓是整个大陆最高等级、最有束缚力的誓言,出于对通天塔的崇拜,没有人敢对通天塔有所不敬,以通天塔为名发出的誓约,没有人敢轻易违背,否则会遭到大陆最强的组织——源圣院的追杀。
长官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瞪了一眼东方远忆。
“小子,我提醒你一句,乔家算是这地儿的大家了,不是你个没权能的毛头小子能惹的。如果是开玩笑的现在还能改口,要是等到到了地儿再怂,那你这条小命可能都不够交代的。”
长官这一下也是有私心的,这么没头没脑地登门,要是真有事还好,但要是是这小子乱说话,那他也担不住上边的怪罪。
但东方远忆面不改色,坚持道。
“如有虚瞒,愿以死谢罪!”
长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挥手点了一支队伍,一起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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