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市游记（2）

2.

两个人先坐公交车坐了50几分钟，到了第11环区，然后改乘地铁，两个多小时后在第8环区下车了。虽然第12环区不是没有买衣服的地方，不过那大多数是一些劣质品，甚至是天堂四区的居民扔下的生活垃圾，未经处理直接就摆出来卖。原鹤最终狠了狠心，把自己上个月给店里送买卖挣得的钱其中一大半取出来装进包里。伊莲娜作为中央研究所研究员的女儿，相对来说也算是有钱有势家庭的大小姐，原鹤不忍心让她一开始就在吃穿用度方面和以前有太大落差。

5、6、7、8四个环区虽然被称为“炼狱”，但城市建设和人们衣食住行方面也至少是普通的现代大城市的水平，和一副贫民窟模样的第十二环区有着天壤之别。睡衣和内衣没有花费他们太多时间，原鹤觉得内衣面料够好质量过关就行，伊莲娜也不挑不拣，很快就自己选了几套价格适中的内衣。不过外穿的衣服原鹤倒是想帮伊莲娜挑几件好的，他领着伊莲娜逛了几家店门外挂着法文或者意大利文标牌（反正原鹤认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文字）的服装店。在衣架之中穿梭时，原鹤当然也仔细挑选着哪些衣服适合伊莲娜。像他这种死宅直男也能看出这些衣服大多品质优异，面料很好，也很有设计感，只是标签上的价格也总是让原鹤心惊胆战。

不过伊莲娜总是鼓着脸摇头，然后和原鹤走出来。

“你到底喜欢哪种衣服嘛？”原鹤喝着才买的冰镇矿泉水，有些丧气地蹲在街边的屋檐下。烈日当空，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烧起来了。

“现在穿的这种。”伊莲娜伸直双臂，向原鹤展示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那是从头到脚的一身耐克运动装，应该是今夏最新款，原鹤有时路过“炼狱”区的购物广场，在购物中心楼身的巨大广告牌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款式。

“弄了半天你喜欢运动装，”原鹤抓抓头，“我还以为你穿身上这套只是为了扮装男孩子扮得像些。”

“我基本只有运动装，很方便，很好搭配。”伊莲娜说，“老爸没什么时间陪我仔细选衣服，每次也都是买运动服。”

“早知道就不带你来这边了，11环区就有好多运动专卖。”原鹤站起来，招呼伊莲娜跟上，“我没留意过这附近有没有卖运动装的，只能走走找找看了。”

两个人各提一瓶冰镇矿泉水在人行道上走。天气实在太热，虽然撑着伞，原鹤也怀疑自己有些油的头发会烧起来，他拿着冰镇矿泉水瓶一直摩挲自己头顶，多少避免自己头上起火。

“说起来为什么这里叫‘炼狱’呀？”伊莲娜四处张望，“我觉得这里的城市建设得也很好呀。”

“本来也只是民间的叫法，庇护所中立都市政府只划分过12个环区，官方并没有‘天堂四区’、‘炼狱四区’这种叫法。这种划分方式源于诗人但丁在《神曲》里对世界的划分，也许是哪个中二少年把《神曲》里的典故移接到现实中了。”

“不过，其实很贴切的。也许你以后某一天就会意识到为什么这样的现代化都市也被称作‘炼狱’。”原鹤最后总结道。

两个人冒着烈日走过很远，直到繁华的购物街区已经快消失在视野里。他们从绿树成荫的街心公园穿过，原鹤忽而顶着烈日微微抬头。

“那儿好像有一个。”他眯着眼睛指向转角处一栋有些破旧的楼房。他有些近视，不戴眼镜的话其实都有些看不清楚店招牌，只是有个穿着浅绿色羽毛球T恤的年轻男生一直站在门口，似是在招徕顾客。两个人走上前去，穿羽毛球T恤的男生立刻把两人拦住：

“先生、先生，运动品牌折扣店，不进来看一下吗？”他比原鹤还要矮一点，五官有亚洲人柔和的特征，皮肤却极为黝黑，原鹤心猜他应该是个东南亚人；他一头烫过的黑发挑染了几根暗黄色，很有一种不良少年的气息。

“我、我不选衣服。”原鹤说，“给这个小女生买几套。”

“她？”那个年轻的导购张大了嘴，表情有些夸张，“帮她选吗？”

原鹤在内心吐槽，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不适合导购这份工作。不过伊莲娜倒是很礼貌的笑了笑：“谢谢，不用帮忙，我自己选就行了。”

原鹤心有惊讶，伊莲娜颇有礼貌的谈吐让他大感意外，这几天的相处里他倒是一直觉得伊莲娜的礼数不甚周到，称呼他时经常就把“变态”这种不好听的话挂在嘴边，不过想想看他自己也是这么自称的，似乎不能有什么怨言。

伊莲娜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原鹤坐在更衣室外面的皮凳上，使劲用手掌扇风。店里闷热又昏暗，还有一些穿浅绿色衣服的导购带着零星的客户，往来穿梭。

“好热啊，你们不开空调的吗？”原鹤被热得实在有些受不了。

“生意不好，老板说中央空调开不起了。”黝黑肤色的导购用衣服抹去额头的汗。他为了烫染发型头发留得太长，汗水顺着额发不停流下。

原鹤环视一圈，这里是个集中的品牌折扣店，卖的基本是一些中国或者日韩的二线运动品牌，款式都很旧，衣服码号也不全，当然，价格相对也更对原鹤的胃口，一件T恤大几十就能买到。起初原鹤有些担心这些并不高端的品牌和过时的样式不入伊莲娜的法眼，不过看到她不停进出更衣室，试得很开心的样子，原鹤也不再说什么。

“决定了，就这些！”等了大概30分钟（原鹤已经觉得实在有些慢了），伊莲娜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套衣服，身上也穿着一套。她身上穿得是一套偏休闲的衣服，上身白色T恤上印着一个卡通的笑脸，下身则是一条印着牛仔纹路的布制热裤。

原鹤总觉得店里的温度似乎又高了些，心率好像也不太稳了。那条热裤长度只有膝盖上方25厘米，女孩白皙匀称的大腿都露出来。

“裤子，短了，去换一条。”原鹤直言不讳地指着伊莲娜的腿。

“不要，那么热。”伊莲娜摇头。

“哪儿有那么热？”原鹤说，“腿对温度本身就没那么敏感，面料薄就行了，你看我，这个天也还穿长裤，还能防被蚊子咬。”

“直男癌。”伊莲娜愤愤地斜视原鹤，接着她又叫住了那个领他们进门的导购，“你觉得这裤子短吗？”

“不短，不短。”导购一脸认真地摇头，挑染的黄毛在他头顶蹦跳，“现在年轻女孩都这么穿的。”

“听到没有，直男癌。”伊莲娜又转向原鹤。

“我说短了就是短了，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第十二环区里可是心怀不轨的变态聚集的地方！”

“最变态的就是你了吧，我有什么好怕的！”伊莲娜反唇相讥，不过她把声音压得很低，门外人声和蝉鸣都很嘈杂，几步开外的导购也听不见。

他们互相争吵两句，原鹤最终拗她不过，还是准备付钱了，心里则想着有时间再找个地方买两条七分裤硬塞给她穿。

他掏出钱包，数出三张百元纸钞。每次这么做时，他都不禁有些怀念“侵蚀”爆发之前，在国内用“支X宝”和“微X”轻松付钱的日子。他把钱递给导购，导购摆摆手，领着他走到一个柜台的位置。柜台里有一个中年女性，似乎是在柜台这里才能付账。她扫完条码，原鹤看了一眼总价，递钱过去。

他给出钱的一瞬间，忽觉身旁的空气变得燥热而厚重，似乎有沸腾的浊油混到空气中，让人的心肺都被赌注。

无数次训练留下的条件反射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原鹤手肘一撑翻过柜台，拉着中年女售货员一齐卧倒。下一刻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闷响，厚木柜台被猛击一下，发出剧烈地颤动，紧接着惊恐的尖叫充斥整个店铺。

“快走！”原鹤把售货员使劲推向货架深处，接着用手上长伞的伞柄柄砸烂柜台后面的应急按钮，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响彻整个街区。

他站起来，直视眼前的“人”。

那里原本站着那个待客僵硬的东南亚导购，但他几乎已经“炸开”了，他全身几乎都燃着火焰，脸上黝黑的肌肤迅速碳化被风吹走，只余下森森白骨；他头顶的位置长出两根长而弯曲的角，像山羊，又像恶魔。

“我是‘无常’D+级执行员原鹤，鹅卵石街心公园附近的奥特莱斯折扣店爆发‘梦魇’，数目为1，等级不明，我会拖住它，请相关单位启动应急预案疏散人群，重复一遍，请立即启动应急预案疏散人群。”

原鹤掏出手机，面前的梦魇还在四处张望，似是还在熟悉环境，原鹤趁此机会利用专用信道向附近的警备人员广播了这里的情况。

“原鹤！”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原鹤侧身，惊恐地看到伊莲娜躲在衣架后面，拼命朝他伸出手，“过来，快过来！”

“快走啊伊莲娜！”原鹤低吼，“逃出这里，去外面跟着工作人员应急疏散！”

“对啊，走啊！你和我一起！”

“该死，我是驱魔人，我必须上！”

斜刺里劲风扑面，梦魇如豹子般扑杀过来，原鹤堪堪闪过，但恐惧的寒意已经填满他的脊髓。

太快了，这绝不是他一个人能单独应付的东西。

“原鹤！”

“你快走，你傻站在这儿我死得更快！”

这句话让伊莲娜杵在原地愣了半秒。但她还是没逃，反而搬起一根铝合金晾衣杆朝梦魇砸过去。梦魇挥手挡开晾衣杆，杆子摔在十步开外。

“伊莲娜！”

“我不想，我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死在我面前！”伊莲娜朝原鹤吼回去。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男孩子般的英气，果断而决绝。

梦魇转了转脖子，转身朝向伊莲娜。

“我哪儿有那么容易死？别咒我！”

原鹤左手抓住自己长伞的伞布，右手扣动伞柄上的一个机括，忽而把伞柄“拽”了出来。

被拽出的伞柄处竟然连接着一柄阔刃长剑，中世纪风格的骑士重剑，剑光如水。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原鹤低声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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