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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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司机勒布开着车绕到第二环区偏北的位置。这里比起仿佛未来都市一般的南面显得朴素一些，住宅区依然修的很高，房子外观却比较旧了，路上的车也从动辄法拉利保时捷降到了丰田奥迪这一档。路线图标示的位置在一块工地附近，工地正在施工，方圆几里都是尘沙漫天。勒布把车开到仓库后面，那里有一个水泥搅拌机，正好把车藏到搅拌机后面。

他们下车，高大的男人身着牧师一般的白色长袍，站在仓库门口。

圣彼得正在用手机浏览“庇护所每日新闻”网站。原鹤一大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罗非、罗非怎么样了，圣彼得先生？”他大声问。

“没事，死不了，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断了根肋骨比较麻烦，可能要静养好久。”圣彼得说。他抬头看了几个人一眼，把手机拿给几个人看。

“哈哈哈，这下你们出名了。”圣彼得爽朗地大笑。手机上原鹤和勒布的照片被放在首页幻灯的位置——眼下，他们两个人已被全城通缉。

“等等，为什么通缉我不通缉她？”原鹤指向陆悠晴。

“陆悠晴到底是他们自己人，圣堂调查局何苦自己砸招牌？”圣彼得说。

“我靠，我的照片是他们从哪儿翻出来的？”勒布看到通缉令照片里的自己一脸雀斑，发型鸡窝，还戴了副黑框小圆眼镜，“好丑！”

“这样挺好的，别人看到你也认不出你是通缉令上这个人。”陆悠晴说。

“我不能在这儿逗留太久，虽说我是军队的人，但也是你的剑术老师，圣堂调查局就算不明目张胆的地提审我，也会暗地留意我的动向。”圣彼得说，“我给你们准备了四部手机，绝对不会受圣堂调查局监视的。”

他一人发了一个黑色的按键手机，手机上还有突出的天线，重的像块板砖。

“就这？”勒布嚷嚷，“你们都在和圣堂调查局作对了，不应该发点iPhone之类的高端货吗？”

“这个不容易被追踪，比iPhone安全些。科技有时不可信，年轻人，因为你的对手也可能掌握科技。”

“米利亚·格列维奇的日记复印件。”圣彼得又把一个文件袋塞到陆悠晴手上，“你们还有什么需求吗？有的话就告诉我，我尽量帮你们解决。”

“‘侵蚀次声波’。”原鹤说，“您听过这个词吗。”

“没有。”

“可能是研究所的某个未公开的研究内容，米利亚·格列维奇生前研究过这个东西。我们曾请求巴勃罗所长给我们发一份介绍这个详细文件，可眼下我们被通缉，估计他也不会发了。”

“我可以尽可能想办法帮你们把相关资料弄到手，有消息了就联系你们。”圣彼得说。

“谢谢。”原鹤说，“另外还有一事相求，关于伊莲娜——”他用很认真的口吻接着说，“对方可能会冲着伊莲娜来，少了罗非后我们的战力已经不够了。所以请把伊莲娜带走，保护起来，圣彼得长官。”

“这个不难，能从我手里抢人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圣彼得哈哈大笑，“尽管交给我，我保证她周全。”

原鹤长出一口气，像卸下了身上的重担。

“那你跟着他吧，伊莲娜。等我们把所有的事情搞定，再来接你。”原鹤温和地说。

伊莲娜用手攥着自己长发的发梢，沉默地和原鹤对视了几秒。她转向了圣彼得，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圣彼得长官；但是——我还是想跟着原鹤他们行动。”伊莲娜说。

“伊莲娜！”原鹤大声说，“你知不知道跟着我们会有多危险！”

“不要为我做决定！不要！”伊莲娜情绪忽而失控，嗓音里带着哭声，眼角努力噙住泪，“我说过我要亲手查出父亲被杀的真相！”

“你想被那些心狠的恶人抓住吗？”原鹤也失控地咆哮，“凶手为了得到某个秘密，可以先拷打，再杀死你的父亲，他也可以这样对你！”

“原鹤！”陆悠晴意识到原鹤说话又没过脑子，厉声叫住他。但原鹤却转过头，朝陆悠晴怒目而视，“你也想害死她？”

“你冷静一点，原鹤，这是小姑娘自己的意愿，我们也不能强行改变。”圣彼得说，“别把情况想得太困难，敌人穷凶极恶也罢在圣堂调查局有内应也罢，这里到底治安还算不错，敌人不会轻易搞什么太大的动作暴露自己。与其生小姑娘的气，不如思考一下接下来的打算？”

原鹤花了几秒平复心情。“罗非。罗非肯定知道些什么，约什·塔克很可能不是凶手却又知道什么内情，而打伤罗非并杀死约什·塔克那个人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他尽量平静地说。

“你好像已经认定罗非是清白的了。”圣彼得有些讶异，“就算罗非不是主动伤人，如果是约什·塔克研究员因为什么事先动手，又被罗非误杀，也是有可能的啊。”

“那可是罗非呀，圣彼得长官。”原鹤不自觉地提高声音，“他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我知道了。真是令人艳羡的友谊。”圣彼得微笑，“罗非的住院病房是第二市立医院16楼9号单人病房，病房外估计24小时都有圣堂调查局专员守着。”

“我们知道了，谢谢。”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走吧，在下要回去了，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要被圣堂调查局的鹰犬们怀疑——对了，小姑娘——”他忽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伊莲娜。

“什么事，圣——圣彼得长官？”伊莲娜努力抬起头，仰视这个两米多的高大男人。

“我和你不熟，请原谅我多个嘴。你为了你父亲来到这里，已是极大的勇敢，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剧变；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也请不要畏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畏惧。‘你们当刚强壮胆，不要害怕，也不要畏惧他们，因为耶和华你的神和你同去。他必不撇下你，也不丢弃你。’”

伊莲娜仿佛愣了几秒钟，然后才沙哑着嗓子回答：“谢谢，圣彼得先生。”

四个人并肩往回走，勒布似乎仍然对这个板砖手机很不满意，一手拎着天线，一晃一晃地往前走。

“年轻人，别小看那个手机了！”圣彼得大叫，勒布转身看他：“什么！”

“我说那个科技水平不如iPhone，那是骗你的。其实只要连续按三下星号键，再连按三下井号键，就能把它变成一颗微型炸弹，威力足以把半径10米内的东西都炸的稀碎！”

勒布一惊，抓天线的手没抓稳，手机滑落到地上。另外三人愣了一下，立刻四散飞奔开来，然后像地鼠一样抱着头蜷曲在地上。

四个人在废弃仓库里躲了一会儿，他们试图研究一下米利亚的日记，可平常的日记都还会像流水账一样写上一两笔，1月17日那天的日记却偏偏只有一句话：

“我窥视到天堂，却看见地狱。”

这句话他们自然没研究出个所以然。等到了夜幕降临，他们才驱车上路。

圣彼得给四人换了一辆并不起眼的福特小轿车，还是由勒布开着。这个车技彪悍的出租车司机吹着口哨，心情似乎不差。他本就是各种飙车电影的忠实观众，《侠盗猎车手》系列游戏的死忠玩家；今天的经历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似乎感觉自己成为了游戏里的主角。在他眼里，他们一行人就是一伙与警察斗智斗勇的侠盗，所以他死心塌地地帮原鹤他们开着车，毫不介意陆悠晴一小时前还用枪指着他的头，也不介意他们现在在和以手段铁腕闻名的圣堂调查局作对。

他们朝着第二市立医院直奔过去。这是一个极为无谋的决策，圣堂调查局完全可以设卡拦截他们，但眼下他们没有其余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到入夜再行动总是有道理的，至少若真的有人设卡拦截，他们还有希望借着夜色溜走。

车上的氛围有些微妙。陆悠晴坐在副驾驶，原鹤和伊莲娜坐在后座上，两个人背对背，都扭头看着两侧的窗外。这辆不起眼的车此时寸步难行，车流好像比早上还要拥堵，灯光连成了片，高楼上挂着花花绿绿地霓虹灯招牌。透过夜店透明的橱窗，能看到年轻人在五颜六色的射灯闪烁间疯狂地扭动身体；吧台上一个红紫头发的男人正在往旁边女伴的饮料里抖落一包异样的粉末，窗边两个人抽着水烟吞云吐雾；巨大的LED显示屏上，衣着暴露的小麦肤色美女挑逗地扭动自己的腰胯，原鹤刚开始还以为是操作大屏幕的人误放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电影，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是夜店自己拍的宣传自家陪酒女郎的广告片。

原鹤内心一阵心悸。恍惚间他觉得无论有没有吸血鬼先祖复活的危机，这个世界其实都没有变，有钱人还是有钱人，可以住在天堂区；穷人就还是穷人，过得甚至比以前更差；第十二环区的人卖儿鬻女，沿街乞食，过得好点的也不过做点小生意，或是在罐头一般的代工厂里每日工作14小时；而天堂区的富人后裔们天天就像这样醉生梦死，纸醉金迷。

天堂区与地狱区的差距似乎比天堂和地狱的差别来得更大。

原鹤意识到自己想了和目前任务无关的事情。他收住思绪，转身看向伊莲娜的方向。伊莲娜也没看窗外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椅子靠背。

他又焦躁起来，内心埋怨伊莲娜和圣彼得，他依然觉得让伊莲娜跟着圣彼得是更好的做法，让伊莲娜跟着他们行动无疑使他们完成目标的难度倍增，他不懂圣彼得为什么轻易就依了伊莲娜有些幼稚的想法。

两个人互生闷气一路都没说话，原鹤觉得自己还是该先道歉了，事已至此，他们是一个团队了，团队成员间不能有裂痕才行。

“伊莲娜？”他小心地问，心跳加速；他本就不擅长和女生讲话，和女生道歉这种事对他来说更是极高难度的试炼，此刻他是以大局为重，鼓足了勇气的。伊莲娜恍惚地转向原鹤，倒也不似还在生气。

“什么事？”伊莲娜回应，声音飘渺，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抱歉……”原鹤咬着牙，逼自己背出刚刚想好的道歉说辞，“是我的错，之前不该朝你大喊大叫。”

“……没关系，我也……道歉，太任性了……”

伊莲娜很快就接受了道歉，倒让原鹤长出一口气，这次道歉比他想象地要轻松些。他放松地靠在车窗上，想小憩片刻，他是个有午睡习惯的人，今天没有睡成，而今天发生的一切又让他极为疲惫。

当他的意识快坠入梦乡时，身边忽而传来一丝细微的颤音，原鹤睁眼，看到伊莲娜伏在前座的椅背上，捂着嘴哭泣。

“伊莲娜？”原鹤惊醒过来，勒布还在没心没肺地哼着烂俗小调开着车，前座的陆悠晴也靠在车窗上睡过去了，似乎只有他注意到了伊莲娜在哭。

“你怎么了？”他小心地戳了戳伊莲娜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