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安晓鹏，我有件事得找你商量。”之前看电影时低头玩手机的曾子峰突然问起我话来。

“什么事？”

我和曾子峰路过一中大门水池前的孔夫子雕像，踏上宽阔的步梯，两边的花坛向上面延伸。周围各年级的学生们拎着大包小包返校，结伴同行之中还有说有笑。

“那个，徐慕艺术节来一中的事，怎么看？”

此时曾子峰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他之前是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昨天在QQ上他也和我讨论几番，但想想在电影院的时候，徐慕的神情可不像是开玩笑，感觉她是下定决心了。

那时我回应徐慕一句“有困难就来找我”，不知道曾子峰是怎样看待。

“应该只是后面的汇演，不会这五天都在的吧。”

“我怕她会忍不住跑出来，你也清楚--”

“曾子峰。”我打断了他的发言，“徐慕不是那样冲动的人。”

说话的声音被我抬高，强调着自己的结论。徐慕是怎样的，其实曾子峰自身也比我要清楚得多。那年初中的艺术节过后，徐慕都是隔三差五来找他再来找我，这意思是明摆着的呢。

见到曾子峰略显无奈的样子，我随即转移话题，以免这个并不愉快的气氛持续下去。

对于徐慕的事情我没有确切的把握，校外人员的定位一直很模糊，多数情况下好像除了家长就是约架的人，又有谁是为了参加艺术节？

徐慕的这种想法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天空上的团团白云在风中慵懒地爬动，夕阳把校园各处染红打上暖艳的色调。学生在宿舍与教学楼之间走动。不同声音充斥着这里：万向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人群的嘻笑声，塑料口袋的褶皱声……

我和曾子峰到各自的寝室里放好行李后，我说：“我去教室了。”

曾子峰瞅我一眼后便回到自己手头上的事情，“那我等下去食堂。”

他打算去食堂吃饭，而我则是直接往教学楼。

路上我想着徐慕将以怎样的方式进入一中，无论哪一种都无法摆脱校外人员的标签，一中对这种人群管控严格，能够勉强接受的也就只是学生家长了。

对了……

从宿舍到教学楼间的闲庭信步中，我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左知弦。同样那里也有件烦心事。

昨天中午，我与一个叫左知弦的女生一起见证了一款去年的游戏《永生塔》的序章剧情。我无法想象这款能在游戏圈子里掀起一定浪潮的独立游戏，竟然出自于初三学生之手，而那个人就在我的旁边操纵着游戏角色，现在她已经是高二学生。

游戏采用虚幻系列的引擎，剧情表现因奇特而广为争论。这一切均由眼前的短发女生完成。

--可谓是世间之天才。

如此一个在人们眼里接近天才的人物竟然向我提出了团队邀请，邀请我同她一起去开发续作。

我该怎样选择？

自然……高攀不起。

这是当时我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词。于是我选择转身走人。或许这样当场的逃避让左知弦失望至极，但我还能怎样呢？

说不定也根本没有伤害她什么。

大概脑子一直在集中思考，我感觉现在走路的步子有点儿飘，似乎是个微醉的人摇摇晃晃行走。书包肩带压得我肩膀发出酸痛的悲鸣，我用大拇指撑起一点高度，让肩膀放松一下。

就教学楼下附近，我晃眼看见一个面熟的人，她带着一副银色细框眼镜，身材瘦高，手上提有一个不认识标志的小包。

这时，我听见有人叫我名字，闻声看见她向我挥手。

“安晓鹏。”她向我打声招呼，眼睛里似乎透露着些许失望，“你还记得昨天那个女生不？”

“记得。”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口。在她说话时，过去的事情。因为并不久远，我立马反应了过来。

于是我说出那个女生的名字：

“左知弦……”

但声音和语气总感觉带有歉意，像是在告诉她，我心里对那女生的想法。

--天才……无论谁……都是我遥不可及的对象。

“叶弦……”又来了，又是和那次一样。叶弦在走廊上，我见到她却无从一处开口。刚叫出了名字，她也看向了这边，但我无法说出口。明明心里有很多疑问，有很多想说的话。

“不……”我不再面对她，说着转身朝向教学楼里的楼梯。我想逃避，逃避那些事情，“没什么，我上去了……”

声音是压着嗓子发出，低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听见这句话估计叶弦也能理解我吧。看到我的举动，应该不会再追上来找我了吧。

--叶弦，你是理解我的吧。

◇ ◇ ◇

只要到了节日，人们的情绪便会高涨。明明已经是晚自习上课的时间，班上的同学们似乎没有放下吵闹。也可能是艺术节的原因，即使吵闹，甚至迟到，老师都不太在意。一切包裹在节日的喜庆当中。

因为某些缘故被称为尖脑壳的班长上讲台宣布接下来进行五天的艺术节相关事宜：

“明天开始就是艺术节了，我们高二和高三年级都要进行班级展示，到时候全班好好发挥，把我们九班最有风采的一面给全校人看。下面就由体育委员交代之后的时间安排。”

随后体育委员在黑板上写下相关日程安排，并交代注意事项。同学们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悦当中，显得有些吵闹而没去太多关注黑板上的安排。

期间语文老师潘婷婷要叫上几个同学出去谈话：

“辩论赛的，参加辩论赛的四个同学出来下，有事情给你们交代。”

出去的有我和一个室友，还有另外两个女生。我们在走廊的长椅上坐成一排，老师坐另一边。这天晚上阴云密布，寒风刺骨。老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单子，向我们说起了辩论赛的安排和规则。

“……总之就是第一个人来开题和做第一轮小结，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负责一对一与对方提问回答，第四个人做最后的总结，自由答辩都可以上。听懂了吗？”

四人点头。

“那好，你们上晚自习去吧……哦，对了，安晓鹏留下来一下。”

我正准备起身和那三人一起回去，忽然老师叫住了我，她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安晓鹏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类活动吧，紧张不？”

“有点儿。”

“噢，那你得做好准备哩，临场时才能发挥好点。婷姐知道你很喜欢写小说，在表达能力方面应该要比其他同学强一点，关键是放平心态，重在参与。对了，你现在还写小说的吧。”

“还在。”

“嗯……这个呢是很好的习惯，现在有很多人都不具备这样的意识，你要继续保持，到了大学后会给你放飞自我的平台。”

“是啊，而且我还有参加一个征文比赛，就在明年七月。”

“比赛……要参加，不能放弃。也不能落下学习。如果你有什么心里话想说的就尽管和婷姐说，婷姐会把你当作弟弟一样看待……好了，快回教室去吧。”

“嗯，好。”

一回到教室就有人上来问我，潘婷婷老师在外面讲了什么，我随意给敷衍过去。

实际上我脑袋里想的是辩论赛和艺术节的事情。可能明天会遇见左知弦，到时候我要找她道个歉，为昨天我的失态陪个不是。

（不要害怕犯错，因为你只有犯过错才会有比上次更为清晰的判断。晓，重要的是学会思考。）

第二天一早当校园广播传起铃声，教学楼各处都发出轰鸣的脚步声。

顿时间五颜六色的方阵人群纷纷奔向宽大的足球场。各年级各班列队站好后，照惯例有校长发表讲话--第三届红枫一中体育科技文化艺术周正式开幕。

讲话完毕，播放音乐，进行活动开幕式，之后便是班级展示。

班级展示先由高三开始，从第一个班入场后，同学们便一拥而上抢夺最佳观看位置。我站在人群之外远离涌上的学生，四处看看能否找到左知弦。

艺术节期间不少学生均换上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服装，形色各异，有穿日式校服的，有穿动物睡衣和角色扮演的……眼花缭乱的景象使我无法一时间看见左知弦的身影。

我稍离开自己班级的所在地，扩大寻找范围。可能她的班级离这里更远？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她是哪个班，胡乱扫描的，估计很难找到她啊。

“左知弦，这边这边，有空位。”

从不熟悉的声音里听到“左知弦”三个字，我迅速地朝声音方向望去，看见两个穿着日式高中校服的女生拉着同样衣着的左知弦，她们从我的附近穿过另一边。

期间暗栗与亮栗对上视线，亮栗的光泽忽然闪烁，但仅是一瞬又暗淡下去。左知弦把头扭向高三的表演，渐行渐远的背影与人群融为一体。

那一瞬间，暗栗与亮栗交汇。仅是一瞬，昙花一现。从左知弦眼睛里我好像看见了诧异、失望，随之便是逃避。

是否是因为昨天我的拒绝，还是什么其他做的不对的地方。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

我回到班级所在的范围，趁着点缝隙漫无目地看高三的班级展示。我确实见到了左知弦，她也看到了我，似乎昨天的事情让我们之间有所隔阂。

心中不安无法消散，正慢慢弥散。

高三展示结束后便是高二了。因为我所在的班级号数拍在前，所以上场自然也要快一些。我们在舞台的一侧列队，随之音乐响起，我们通过一段不长的路抵达舞台正中央。

播放另一段音乐，同学开始舞动自己的四肢，而我同另外十多个人站在后面一起拿气球。时候到了我们便松开手，气球缓缓升空，散开。

就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同气球一起飘上天空，远去。

几分钟后我们列队离场，有同学在队伍你高声发表感慨引来一片嬉笑。退场之后班级方阵自觉地向四处各个散去。

我向着舞台边的人群，兴许能看见左知弦她们班的展示。等到后来结果却是当最后一个班上场，仍旧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之前那两个拉着她的女生倒是看见了。

回去吧，我这样告诉自己。

班级展示结束，学校领导再次宣布运动会的开幕，随后各个班级回到自己的班级营地。在营地里体育委员报告接下来的赛程安排，并带运动员检录。

我没有运动比赛也没有参加志愿活动，唯一的辩论赛还是明天下午开始。现在我能做的估计就只是在营地用手机（艺术节特别允许携带智能机）刷刷微博动态。

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余光见到屏幕外不远有东西挡着，像是女生的裙摆。

抬头一看。左知弦正凝视着我。我瞟眼四周，貌似没人看向这里。

“安晓鹏，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安排吧？”

“是啊，怎么了。”

“活动室。”左知弦转身向路边，“继续昨天的剧情。”

“好……”我几乎是没有思考地答应她，后来点发现好像是不经意间答应。不过我多少想借此机会正经地为昨天的事情道个歉。

我把手机锁屏放回兜里，见我答应，左知弦也没怎么表态，好像转身前微笑了一下。

这时我注意到一件事。比起平常穿宽大显臃肿的校服，此刻穿着日式校服的左知弦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特别迷人。

大小适中的衬衫和米黄色毛线背心，再配膝盖以上又不短的黑色百褶裙和不及膝盖的长筒袜。有别于之前的样子，现在的她比起曾经，更有女生的感觉，而女性标致的曲线也被勾勒出来。

为什么，左知弦还会回来找我呢？

一路来我们没有说话，虽然感觉气氛显得尴尬，但又莫名轻松。我猜想左知弦一定在心里想些什么，只是没说出来，我也一样。

可当她熟练地取出、打开电脑，屏幕上出现黑底白字的英文--FOREVER OF TOWN。

这时候，一切都无须多言和举止，表情也视而不见。左知弦把鼠标给我。这次由我操纵角色，她观看。

那么，让我们开始游戏吧！

◇ ◇ ◇

电脑屏幕的逐渐变黑，上面淡入淡出一道绿色炫光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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