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马篇2 良驹之离槽

老厂长的历史课还在上着。扪参从来没有上过学，但他并不讨厌听讲。出于对绿叶的关心，他想了解更多有关千里一族的事情。

“顾名思义，无武化就是要消灭千里一族的战斗力，不是说把能战斗的人杀光，而是要抹消掉一切能衍生战斗力的可能。斯坦人接管伏枥城后第一时间，就将城内最大的图书馆‘银青阁’烧毁了。那里原本收藏着上万本研究魔法的书籍，是千里一族拥有强大战力的理论基础，这一点斯坦人心知肚明。当然，他们只是烧掉银青阁这一象征性的建筑，那些书籍他们纳为己有，现在许多斯坦军官都会用千里一族的术，这个你应该知道的。”

“嗯，以前出任务的时候见过，桑葚大叔说他们用的不是斯坦自己的术。”扪参说。

“不仅限千里一族，三大国在瓜分今夜辰后都暗中收集了我们星人的魔术集，用以强化军队战力。不过无论是哪个家族，都不会将自己最强大的术式写在书上，所以他们偷师学成的大都只是些平常的术式，当然也完全够用了。

“除了焚烧书馆窃取书册，斯坦人还逮捕了一批授术教师，除了禁止术式的教授，还逼迫他们写出千里一族更高级术式的教典。

“上述两个方针还不算残忍，最泯灭人性的是进行婴儿筛选。小子，你的感知能力可以说是世上少有的精英级别，你可以探测他人魔力的具体纯度，甚至能和其他人进行细致对比。但要感知一个人魔力的大概强度，不少人都能做到，斯坦军中当然有这样的人才，他们在军方新建的妇产科医院中工作，对每一个新生儿都进行潜在魔力的感测，一旦出现天赋异禀的婴儿就会动手术关闭他们的魔力槽，使之无法催动。因此，在大陆战争结束后出世的千里族人几乎都无法使用魔力。”

“几乎？也就是说还是有例外？”

“因为老一辈的人还没有死绝，他们不可能接受凛凛威风的骐骥之子们沦为被阉 割了魔力的病马。顽固的老头们进行了叛逆的对抗。千里一族有成人礼的习俗，无论男女，十八周岁当天都要接受家族长辈的祝福。成人礼就是老一辈们反抗的方式，之一。

“斯坦人对婴儿们动的手术其实是一种封印术，并非将魔力从人体内抽出，而是将身体里的魔力栓关住，使人无法催动魔力。千里一族最擅长封印术了，斯坦人这点伎俩在他们面前不过班门弄斧。很快，有一批潜力很大的年轻人被释放了魔力，老头们私下授技，准备尽可能地恢复族人的战斗力。

“但斯坦人也不是傻子，事情很快败露，一大批老前辈被逮捕并处死，最开始那些解开封印的年轻人也基本全部被杀，但仍有少数人逃出了伏枥城。只不过，通过成人礼解封的方式最终失败了。

“斯坦方面在成人礼事件后加强了对千里族人的监督，每个月都强制他们体检，目的就在于监察他们的魔力状况。同时，对所剩无几的老一代人陆续加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妄图彻底抹灭这个危险氏族潜在的威胁。但人生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很快，千里迢出现了。”

“这个人我好像认识，”扪参突然插话，“名字有印象”

“你见过他？”老厂长狞笑。

“首领起义前，我在面见首领时和千里迢见过面，看着像是个普通大叔。”

“普通？他可牛逼大发了。老夫问你，你在感知千里绿叶魔力时，是一下子就感知到了吗？”

“没有，第一次见面我就开始搜索他的内在魔力了，当时几乎什么都没找到。是他生病这几天才隐约发现有很强的魔力。”

“也不是我夸你，你的感知力在世上可是最顶尖之一了，连你都得花这么久才能感知到，别人呢？每一个千里族人离开骐骥平原都需要通过最严格的体检，但凡有强大魔力的人都出不来，那么为什么千里绿叶就到这雨伞州来了？”

“体检没检出来呗。”

“那为什么没检出来？甚至连你都得难察觉？”

扪参陷入沉默，他也对绿叶那明明很惊人却极其隐蔽的魔力感到不解：

“为什么？”

“哼，这可是个世纪阴谋啊，知道这事的人，恐怕不超过十人。但老夫可以告诉你。原因就是千里迢，他对骐骥平原的水土施加了封印术。

“迢出生时斯坦人已经占领了骐骥平原，而他正是最初通过成人礼被释放出魔力的那批青年人之一。可以说成人礼计划是成功的，因为收获了一个千里迢。

“成人礼计划败露时，迢的封印刚初解开，他几乎什么都没学到，那些授术的老头子就被杀了。但迢却意外地自己掌握了控制魔力的能力，他有办法将体内魔力压缩到几乎为零，因此即使是之后反复接受体检，也未曾被识破他的魔力已经恢复的事实。

“迢在二十岁时离开故乡，当然也通过了出境体检。他表面上是为了务工离乡，其实主要目的是找寻散落各地的千里氏秘术册，以寻求拯救全族的方法。显然他找到了。三十岁那年，他回到家乡，在十年一度的千里一族族典游行中，他负责一路洒水——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暗地里给故乡施加了封印术，一种针对千里氏独特魔力纹理的抑制性封印。

“每个人魔力纹理都不同，但血缘相近者，魔力纹理也会相对类似，同一个家庭的人相似度极高，同一个氏族的人则或多或少有微渺的共同性。迢的封印术的载体是水土与空气，并有很长的持续性，同时只对千里一族特有的魔力纹理奏效。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并拥有这种魔力纹理的人，魔力会被抑制到几乎完全不可感知的程度，即使日后在不知不觉中斯坦的下的封印无效了，也无法通过复检察觉。”

“可是，如果突然间新生儿都生来无魔力，斯坦人不会觉得奇怪吗？”扪参发问。

“所以刚才说了，只对拥有特定魔力纹理的新生儿有效。同族者或多或少有共同性，但这个共同性实在很小很小，迢特设的针对性也只对一小部分人有效。因此新生儿中，带有魔力问世者才是多数，生来魔力不可见者只是个别。比例大概是三十分之一，每三十个新生儿中只有一个会受到迢的术的影响。但几十年下来，受益者足有近千人。

“千里绿叶就是。之所以后来你终于感知到他的魔力，大概就是因为他病了，身体太过虚弱封印也随之减弱所致。但即使如此，你也是很久才发现他的魔力吧？连你都这么难发觉，更别说那些给千里族人做体检的斯坦庸医了。”

“原来如此……”扪参像是解开一道数学题，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过，当我听说那个千里小伙名叫绿叶时，我想到的是另一个人名：千里蓝叶。大概就是绿叶的哥哥吧。”

“蓝叶？”

“千里蓝叶并没有受到迢的术的影响。他出生时斯坦人就检验出其体内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斯坦方面却没有选择给他下封印，而是领回军营抚养，意在将他改造成斯坦人。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多么愚蠢的举动。

“那孩子确实天赋异禀，十岁的时候在军中测练已无人能敌。斯坦人既高兴又担忧，因为蓝叶逐渐长大，他已是意识到自己不是斯坦人的事实。十四岁时他向领养他的殖民地总督戴维斯提出想见亲生父母要求。戴维斯十分恐慌，他拒绝了蓝叶的要求，谁料到蓝叶竟破天荒地自己离开了军营，到伏枥城里寻找父母。

“然而在找到父母之前，他意识到伏枥城的族人并不欢迎自己。在刚毅的千里族人眼里，被驯化的马不再是马，而是走狗。蓝叶遭受到袭击，但天性善良的他并没那么反击，而是沉默以对。他并未找到父母，戴维斯先找到了他，并带他回了军营。有趣的是，回去当晚，军营失火了，谷仓被烧成灰烬，上百名斯坦兵被杀死。而千里蓝叶从此消失了。”

一蓑烟扔掉烟蒂，重新坐到办公桌上。

“我们组织一直在找寻他的踪迹，他正是我们需要的杰出战力，但很遗憾，至今不知他的下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蓝叶受到了千里迢的挑拨，袭击军营正是蓝叶一人所为。”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就能做到那种事情吗？”扪参感到不可思议。

“千里迢和老夫说过那个孩子，他觉得千里蓝叶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武者。连大师级的术士都有如此高评价，那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

“这个蓝叶和绿叶，你确定是兄弟吗？除了名字有相似点外还有什么像是的证据吗？”扪参重新将话题转回绿叶身上，“绿叶的资料我看过……”

“父亲是木匠，母亲是家庭主妇，有两个姐姐，没有兄弟。真是这样吗？不，他有个没写入户册的哥哥，那个哥哥刚出生就被别人掳走了，就是千里蓝叶。证据？千里绿叶一家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家原本还有个孩子，户册上不存在的另一个男孩子。你的情报意识不行啊，纸上之文多是空文，不可尽信。”

面对老厂长略带讥笑的教导，扪参感到十分可气。

“即便蓝叶和绿叶毫无关系……不对，应该说即便有关又如何？老夫看中的是那小鬼的潜在能力，而不是他是谁的儿子或弟弟。刚才讲那么多不过是想告诉你千里族人是多么特殊的群体，他们简直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杀手一族。”

一蓑烟再次走到扪参跟前，很滑稽地踮起脚。他将脸贴近躺在长沙发上的扪参，露出可憎的阴恻恻的笑：

“告诉你，这千里绿叶老夫要了！”

扪参像是脑门挨了一棒，感觉眼前一阵晕眩。他知道，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实话实说将会毁了绿叶平凡的一生。这一刻他已是罪人，但在酿成大祸之前，他决定尝试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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