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和文鸢在南宫姑娘安排的院子安稳的静养了几日,文鸢脖子上的勒痕只余下淡淡的痕迹,灵儿却未好全,好几处结痂还没脱落,这是杨弘泄恨所致。
这日,天气转晴,风清气爽。
南宫姑娘差人带话,叫她们莫负这大好风光,到凉亭小叙。
灵儿两人到时,南宫姑娘已独酌了一杯。她今天穿了一身朴素的紫色衣裳,秀发轻挽,神情恬淡。
她们走上台阶,上前施礼。
“多谢姑娘仗义出手,文鸢和灵儿方能化险为夷,逃出生天。”文鸢激动地说,“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侍剑已成为过去,不论是对灵儿还是其他人,她只有文鸢这一个姓名。至于灵儿的本名,她还不能直接对他人道出,要让有心人听到了,戾太子孤女浪迹江湖,将是何等惊天秘闻?江湖和朝堂也将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但影响最大的却是灵儿自己,要知道,自始至终,灵儿帝姬的名号都未曾剥夺,封邑的收入也被用来修建、维护实为空置的帝姬陵。
假借灵儿的名号招摇撞骗事小,地方官吏很轻易便能戳穿骗子,可若有人以灵儿的名义招纳赵愆太子旧部,那后果将不堪设想,甚至于天下大乱!
种种可怕的后果,文鸢不敢去想。她能做的,唯有尽自己微薄之力,守护好灵儿,绝不能让人觊觎伤害灵儿……
“快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南宫姑娘连忙伸出双手扶她们起来,并邀她们入座,一一叫道,“文姑娘,赵姑娘。我这几天处理了一些事务,没能去看望你们,几日天气晴朗,便邀你们出来,数日不见,你们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如此甚好。”
“托姑娘的福。”两人异口同声道,她们对南宫姑娘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一位侍女把酒撤下,另一位侍女给她们倒上热茶。
“你们不必拘礼。”南宫姑娘将茶盖拿起放到桌上,好将茶摊凉,然后抬起眼帘看着灵儿说,“当日,我跟赵姑娘说过,我是受人之托,前去营救你们的。”
灵儿点了点头。
“不错,你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你们都认识的,”南宫姑娘说,“楼梦月。”
“……她?”
灵儿不禁和文鸢相视一眼,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睛里皆浮现讶异。但很快两人都释然了,楼梦月请人营救她们,虽有些意外,却合情合理。在昌都,灵儿本来无亲无故,杀人案证据确凿,没有人站出来替她和文鸢辩护。瑶琴怜惜她们,可是,她一个身陷青楼的弱女子,前去天牢探视她们、送些吃的,就已然仁至义尽,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楼梦月身受重伤,光是行动都十分困难。云徽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何做到劫法场这等惊世骇俗之举?
唯一的可能,就是楼梦月或者云徽请高手救下她们。这名高手,显然就是面前这位神秘的南宫姑娘。
笨……阿月,这回,我可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呢,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灵儿为那个曾经厌恶的女子默默祈愿着。
“南宫姑娘,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她看向南宫姑娘,说道。
“你说。”南宫姑娘爽快回答,手指肚轻轻触碰了茶杯壁,不那么烫手了,于是端起杯子呷了一口。
文鸢见状,不禁莞尔,心说:也太怕烫了……
灵儿思索少许,说:“我要问的是,姑娘可否认识我师姐,她叫梅惜君,经常穿一身白色衣裳,长得很漂亮,哦,还有,前几天醉仙楼比武招亲,就是她在擂台上击败了丐帮长老,取得了胜利,你知道吗?”
她因为被下了药,没能观看这场比武,这些事,都是文鸢告诉她的。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我见过。”南宫姑娘点着头说,“你是想问她现在在哪儿?”
“对!”
“很遗憾,我不是听风使,无从知晓她们的行踪。”南宫姑娘说,“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看了那场比武,她武功超群,武林中应该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她,她肯定可以保护好自己。相比之下,目下,倒是你们的处境令人堪忧啊。”
文鸢心中登时浮现不好的预感,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目光齐齐望向南宫姑娘。
“嗯……”南宫姑娘脸色凝重,站起来,看着亭外春色满园,语气和缓的说道,“我不是刻意打听你们的消息,但毕竟救你们这件事,是我在做。所以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大致了解,我不评论你们杀人是对是错,这种事,你们早就想清楚了。可是,虽然此刻风平浪静,你们应该知道,你们并未完全脱离危险。”
“这是一定的。”灵儿赞同道,“那个朱远,是京城侯爷的儿子,他死了,我和鸢儿却还活得好好的,这事放在我身上,我要是他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现在,外面应该有很多人在缉拿我们吧。”
对少女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南宫姑娘不由感到惊异。
“你知道……你不怕吗?”她挑眉问道。
灵儿笑容明媚,仿佛比阳光还要耀眼几分,她把目光投向文鸢,说:“怕肯定是怕的,他们要我和鸢儿死,可我们不想死,想活一百年呢。不过,我们曾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南宫姑娘把我们拽了回来,也算死过一遭,对活人的明枪暗箭,也就不怎么怕了。毕竟,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不是?”
“呵呵……原来如此。”南宫姑娘笑了笑,说,“此地虽然幽僻,但世上没有绝对安全、无人知晓的地方。知道听风楼吗?”
灵儿摇摇头,她初涉江湖,对江湖上的势力不甚了解。
“是专门打探消息的情报组织。”文鸢回答,“号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江湖上发生的事情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有夸张的成分在,却也差不多。”南宫姑娘坐回石凳上,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推到她们面前,示意道,“喏,你们看看。”
“十万两!!!”文鸢不由得惊呼出声,惊愕不已。灵儿对金钱尚且没有清楚的认识,反应不似文鸢那般激烈,只是懵懂地眨了眨眼。
“你们没有看错,整整十万两白银。”南宫姑娘似笑非笑道,“几年前有一个江洋大盗,在十几个郡连续作案,杀了二十七条人命,官府悬赏五千两白银缉拿他。你们猜他最后怎么死的,他被相识三十多年的好友灌醉,割了人头送到官府,三十几年的交情,和五千两白银一比,啧啧……”
闻言,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的眼睛看到自己震撼的倒影。南宫姑娘讲这个故事的用意,并非暗示她们会为了赏金戕害对方。而是说,许以重利,最亲近的人也有可能成为取你性命之人。
如此巨额悬赏,一经发出,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杀手猎人都将蠢蠢欲动,想拿她们的命换赏金!悬赏令有她们的画像,只要她们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兴许不用多久就要面临赏金杀手的追杀。
“那听风楼……”灵儿犹豫着,不禁想要求证自己的想法,她说,“听风楼是否也将参与其中。”
“听风楼是开门做生意的,”南宫姑娘说,“虽然听风楼不养杀手,但即使抽取赏金的一成,也有一万两,不是什么小数目。如果杀手和听风楼合作,你们算是无处可逃。这里也一样,我想,用不了两天,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她不是危言耸听,有十几口人居住在这个山庄,大部分蔬菜能够自给自足,材米油盐却要定期到附近的城镇购买。只要有心,并且耐心,找到这里不是什么难事。
“世上如果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灵儿说,“那就是回家,回到师父身边。可是路途遥远,不知有多少杀手潜藏在暗处、伺机待发,我要怎么把鸢儿平安带回家。”
“灵儿……”文鸢悄悄牵起少女柔软的小手,心疼地凝视着少女皱起的眉头,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会武功,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说什么。
坐着是等死,出去又有冷血杀手虎视眈眈,难道她们侥幸活下来,却依然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吗?
不,有办法的!自己只是一个没有用的累赘,灵儿一个人的话……
“鸢儿?”
文鸢错愕地抬起头,对上灵儿担忧的目光。
“……”
“鸢儿,”灵儿直视着她,用严肃的口吻说道,“抛弃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都经历过生死了,你还不相信我吗?想丢下我吗?”
“不、我没有——”
文鸢正欲争辩,一个温暖的拥抱止住了她的话头,同时温柔的安抚那颗不安的心。
她心中充满羞愧,明明自己年长,才是那个讲温暖带给灵儿的人,可到头来,却是小小的灵儿安慰自己……
她闭上眼睛,搂着少女瘦弱的肩背,汲取那令她心安的温度。
“灵儿,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没用,不能给你安全感。鸢儿,你不要往坏处想好吗,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灵儿恳求着,她不怕杀手,但她怕喜欢的人以为她好为由,狠心离开她,这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好,想办法,想办法。”文鸢破涕为笑,她心里明白,如果失去了灵儿,她苟活于世毫无意义。又暗暗责怪自己心念不坚,当初她们连死都要一起,事到如今,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反倒惧怕起来,实在不像话!
等她们稳定了情绪,南宫姑娘调侃道:“这种亲亲我我的事呀,还是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做吧,眼下,我们可是有生死攸关的问题亟待讨论呢。”
文鸢闻言害羞的垂下头,目光怔怔,停留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灵儿不似她这般羞涩,喝了口茶,说道:“我涉世不深,对江湖事不甚了解,前路艰险,还请姑娘不吝赐教脱身之法,如果我们有幸度过危机,以后姑娘如有用得着的地方,灵儿义不容辞。”
见状,南宫姑娘正襟危坐了起来,神色严峻。
“有一个办法,不过需要二位配合。”
“请讲。”
“是这样……”
三日后,水陆要津,江州。
江州是长江中下游十分重要的漕运枢纽,西川的粮食、井盐、蜀锦从这里发往全国各地。江湖第一大漕帮“长河盟”的青川口总舵便设在江州码头附近,往来江州码头的大小船只络绎不绝,其中接近一半船只都打着长河盟的旗号,可见长河盟家大业大。
三当家段洪之死,虽不至于对长河盟的事业造成多大影响,但对一干大佬而言,不啻晴天霹雳。凶手至今未抓捕归案,长河盟总舵,人心惶惶。
当晚在醉仙楼的江湖人士很多,不乏武林高手。然而段洪常年练武,实力并不弱,却被人当胸一刀,喋血当场,了解段洪为人的,无不认为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要知道,任何势力崛起的背后,都不可能干干净净。
见不得光的事。或直接,或间接,或多,或少。总之,不可能没有。
段洪之死,是一个信号,复仇的信号。
至于杀手为什么选择在醉仙楼下手,其实很好理解。平时,帮派大佬出门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一群护卫,保护的密不透风。即使刺客本领通天,雷霆一击,重伤或者杀死了目标,与此同时,刺客将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有可能被抓捕,然后是严刑拷打,受尽侮辱而死。然而,在楼千霜比武招亲当夜的醉仙楼杀一个人,所担风险几乎为零。人人都知道,醉仙楼的酒和美人是分不开的,一样十分醉人。当时,醉仙楼聚集了几十个江湖豪杰,喝醉了酒,好些个豪杰过起招来,场面混乱不堪,这时候悄悄杀一个同样喝醉酒的人,再不动声色的离开。何其简单,何其阴毒?
长河盟安稳发展多年,终于,要再一次卷入腥风血雨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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