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之血

仪华卿仍然望着惜君，“我明白。”

惜君微微一笑，说：“名义上，你们属于皇帝，但实际上，你们并不属于她，对她而言，你们既不是宫女，也不是嫔妃，你们是朋友。”

“朋友……”

“没错，朋友。”惜君肯定地说，“而我说的好处，是你们不用再承受来自家族的压力而不敢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我可以跟你说实话，回家的前十多天，我无时无刻不处于煎熬之中，还连累梦月和我一起受苦，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梦月。”

楼梦月默默地牵上惜君的右手。

仪华卿理解惜君经受的苦楚，在人们看来，女子不嫁给男子生儿育女，反而和另一个女子结合，这是有违人伦、辱没家门的大不孝，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轻则被逐出家门，从族谱中除名，彻底沦为一个无根之人。

重则以宗法处置，受尽唾骂，在痛苦中死去。

所以，面对从小定下的婚约，她做不到直接对父亲说：“我不嫁”，就连她的师父峨嵋派掌门玄陵师太，对找上门的父亲也只能选择妥协，放她下山。

她没有办法，只有选择逃跑，躲进师妹家里，所幸师妹的父亲南宫望没有把她交还给父亲，她才得以度过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

之后，因为毓灵的身世公之于众，无可奈何登上皇位，当时毓灵的师姐和师父都不在京城，熟悉的人只有南宫怜心和她，能给毓灵温暖、给予支持的，只有她们师姐妹，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她而去。

而进了宫，她就知道了许多宫里的规矩，身为皇帝的近侍，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皇帝。

毓灵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没有时间窥探她们的内心世界，如果她们自己不主动提，也许毓灵永远都不会知道，而她们师姐妹只有继续过各自的生活，即使偶尔得到相处机会，她们也只能小心翼翼，唯恐被人看见。

“梅姑娘，谢谢你，”仪华卿看着天上的云彩，说道，“这件事，我会跟师姐、师妹说的，现在这样子，确实有些不像话，师姐等待的时间太长了。”

惜君捏了捏楼梦月柔软的手心，两人相视一笑。

没过多久，她们看到一座高耸瑰丽的楼阁。

随着她们走近，那隐约的舞剑声便愈加清晰，平台上，蓝裳女子手执三尺青锋，身姿灵动，翩然起舞。

一月不见，水素玄的身体似乎完全恢复，不仅行动自如，还能挥舞长剑。

惜君看了两眼，直觉水素玄的剑术造诣十分高超，而她的剑法路数，惜君从未见过。

“锵~”长剑入鞘，水素玄把剑交给侍女，拿起手巾擦拭脸上、脖子的汗水，对走过来的几位女子绽露明媚和煦的笑容。

“梅姑娘、楼姑娘、仪姑娘，你们来啦。”

惜君笑道：“真高兴看到你恢复得这么好。”

“这得感谢洛御医，她每日帮我调理身子，总算可以像个正常人那样活动了，几位，到那边坐吧。”说完，水素玄带路，来到树荫下的石桌。

侍女端茶和点心过来。

“二位前来，可是有话要对素玄讲？”

“主要是为了看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惜君笑着说，“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那次要呢？”水素玄追问道。

“这一个月的时间，你是否继续恢复记忆？”

“记忆？”水素玄转动着乌黑的眼眸，随即笑道，“我懂了，梅姑娘，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虽然疑惑，惜君还是把剑交给了她。

水素玄吩咐侍女去取一个干净的水晶杯，要无色透明的，侍女取来后，她拿起水晶杯看了看，放在桌上，然后站起来，拔出无明剑，剑刃对准手指。

众人看出她的意图，却无人阻止。

水素玄将手指划破，鲜红的血液很快溢出来，她放下剑，把血滴在水晶杯中。

大概滴了四五滴，她说“好了”，侍女连忙为她敷药，并缠上纱布。

惜君困惑地看着水素玄，还有那杯血。

“楼姑娘，请你拉起右手的衣袖。”水素玄看向楼梦月，说道。

楼梦月迟疑片刻，慢慢拉起衣袖，只见雪白的皓腕上，竟有几道伤痕印记横纵交错。

这是成年旧伤，即使用了雪玉膏这等去痕圣药，伤口位置的肤色还是和本来的肤色有明显差异。

“梅姑娘，请你把血涂在那些痕迹上。”

惜君怀着试一试的心态，用手指蘸了一点水素玄的血，细致的涂到楼梦月的手腕上，直到全部涂完，再依照水素玄的意思，缠上纱布。

一刻钟后，水素玄叫她把纱布解开。

除了水素玄，在座的每个人都瞪着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楼梦月的手腕上，血迹完全消失不见，甚至纱布上都没有沾到血，随血液消失的还有那些旧伤痕，肌肤完全恢复到本来的颜色。

“这这……”惜君瞠目结舌。

除了水素玄，所有人都是这副表情。

“这解释起来很麻烦，但是效果你们看到了。”水素玄说，“我看过皇帝陛下那把剑，也知道那把剑反噬其主的传说，它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令人心悸的力量。身为圣女，我必须相信我自己，我的血，就是我最强大的力量，我可以控制这种力量。”

“控制？血……怎么控制？”楼梦月面露不解。

“就是说，我的意志才是圣血蕴含某种力量的关键所在，如果我被人伤害，那么，流出的血跟普通的血没有丝毫差别，它不具有治愈或净化的力量。刚才，我为了治疗你的伤痕，自愿割破手指，将流出的血给你，是我主观意志的体现，所以，它具有这种力量，让你的肌肤恢复本来的色泽。其实，喝下去的效果更卓著，只是怕你接受不了，便只有退而求其次了。而一般来说，我是不能把力量用在这样的事情上的……”

“我知道，”惜君点头道，“如此珍贵的力量，不可能无需任何代价，对你的身体肯定有很大的损耗。”

水素玄对惜君投去感激的目光。

“如果我出现在这里有更加合理的解释，”她说道，“或者我能想到有利于我们的办法，我都会第一时间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的。我知道你们还没有得到关于魔王的任何情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正在积蓄力量，寻找最佳的时机点燃战火，最强大的战士都不可能战胜他，天子剑或许可以创造杀死他的机会，我还不能完全确定。”她停顿了下来，看向楼梦月，“楼姑娘，我送你的那把剑，还在你那儿吗？”

“我把它留在家里了，”楼梦月回答说，“有君儿在我身边，除非知道要发生战斗，我一般不会带在身上。”

水素玄注意到楼梦月对惜君的称呼亦然发生变化，似乎便亲密无间了，不由猜测她们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但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她笑了笑，说：“没有关系，还在你那里就可以，她对我很重要，但我现在没有能力保管她，只能继续拜托你了。”

楼梦月微微点头，“好。”水素玄那澄澈明亮的黑色眼睛蕴含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她的笑容，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惜君呷了口茶，“听闻你跟洛凝相处融洽。”

水素玄点点头，回答说：“洛御医待我极好，每每来这里，都会呆上一个时辰以上，虽然她的话比较少，但每当我向她请教一些问题，她都会细心回答。其他时间，我就自己看看书，在附近走走，也不会觉得无聊，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觉新鲜。”

“这就好，”惜君笑着说，“把你安排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禁止你和外人接触，是没有办法的事，请你理解。”

“这我知道，身处漩涡的中心，把我藏在这里，既可以保障我的安全，也可以减少大家的麻烦，请你放心，我不仅没有任何怨言，还十分感激二位仗义相助。”

刺杀事件真正的幕后主使尚未现身，她们绝不能粗心大意，给敌人可乘之机。

“有什么需要，”惜君说，“你可以跟洛凝说，不要觉得麻烦，虽说宫里不愁吃穿，但在宫外，仍然有很多美味值得品尝。”

“我晓得了，等洛御医来，我会问问她。”

其实洛凝偶尔会带一些宫里没有的点心过来，显然惜君并不知情，水素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不想拂她的美意。

“水姑娘。”惜君叫道。

水素玄目光定定的注视惜君，这个给人一种温柔娴静的感觉的美丽女子，她的言行往往蕴含着决意，让人不由自主依靠、信赖她。

“我必须要说的是，”惜君说，“时至今日，我已经完全相信你所说的一切，我们面临着一场无人能够置身事外的战争，你我更是必将卷入进去，你守护的是这个世界，我守护的是灵儿。但愿战争来临之际，我们能相信彼此，战胜所有妄图伤害我们挚爱的敌人。”

听到惜君说她守护的人是灵儿，作为妻子的楼梦月并未觉得哪里有错，因为她和惜君已经融为了一体，不管何时何地，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她们都在一起，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惜君守护的，同样是她守护的。

三年前，她没有保护好毓灵，让毓灵遭受种种苦难。

这一次，她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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