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

很冷。

教会的地下室终日不见阳光，空气也因为长年封闭的原因而异常浑浊，到处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潮气。在这样的环境上呆上三天三夜，让人觉得自己的大脑也快要发霉了。

我站起身，绕着不足十平方米的空间走了两圈，然后又躺回到腐烂发臭的稻草床上。

被关在这个地方已经有三天了，这还是用送餐人员来往的次数大致推测出来的——监禁我的人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时间的东西。而除了每天三次定时送来食物的人外，便没有任何生物再来探望过我——这腐烂的地牢连老鼠都无法生存——，就算是送餐人员，也只会匆匆放下餐盘后便匆匆离开，眼神中带着恐惧一样的东西，就像是害怕多呆上一秒钟便会被怪物吃掉一样。

没错，我已经变成了人人恐惧的怪物。

背负着从出生开始便已经背叛了女神的罪恶。

哈哈……这种落差未免也太大了吧？明明前几天还是万众瞩目的教会继承人……

悲惨至极，惨绝人寰，简直是太惨了，这种遭遇。

这样被女神抛弃的我，大概已经没有继续活在世上的资格了吧。

“喂！起来！”

粗鲁的嗓音中却带着无法隐藏的恐惧，一个拿着锄头的村民——我记得他好象是住在教会旁边的名叫克罗德的大叔——用脚踢了我一下，把我从命运的嘲弄和自我厌恶中拉回现实。

“……”

“对你的处理已经决定了，跟我到上面来！”大叔用厌恶的声音说完后便转身离去，根本不管呆在后面的我有什么反应。不过说是叫我跟上来……你这种速度根本就是在逃跑嘛……

虽然有诸多抱怨和不满，但是我没有发表它们的权利。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后，我沿着狭窄的通道楼梯向上走去，地下室直接连接着教会的大厅，需要面对的一切应该都在那里吧。

是宽恕，还是毁灭？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却非得期待他人的宽恕不可，实在是太讽刺了。

前方的门打开了，久违的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

“利西安瑟斯·伊司法尔听命！”我刚走进大厅，一声威严而带有无法抗拒的魅力的声音便轰击在我的大脑上，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观望了一下周围，父亲、母亲、村长、教会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在，还有一些不认识的穿着教会圣袍的人，应该都是外来的教会成员，从装扮的华丽程度看来，每一个人来头都不小，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父亲颓唐地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椅子上，看上去憔悴了很多，脸上的皱纹看上去就像几天内苍老了二十年，原本乌黑的头发竟然掺杂了可以用肉眼看清的白色。他应该有听到我进来的声音，却不愿意转头看我一眼。

我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一定给父亲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吧……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圣台上站着一个红袍的牧师，右手拿着一根银制权杖，圣袍上华贵的修饰和头顶装扮的法冠都极力彰显着穿着者不凡的身份，他面容端庄，眉目间隐隐透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威严感。如果没有搞错的话，刚才那句充满魄力的话语就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关于你背叛女神的罪行，大陆教廷已经做出了宣判。”

背叛女神？

我敢对任何事物发誓，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提从小受到的教育，就单是妹妹所拥有的特殊身份都足以让我不敢有丝毫逾越之想。

可是……那不祥的黑色却是事实，我无法辩解。

“现在我以科隆王国南部地区，女神的最高代言人的名义宣布……”

只能接受它，无论等待我的是怎样的命运。

这是我对女神最后的忠诚。

“对利西安瑟斯·伊司法尔的宣判决定是，”红袍牧师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带有些许无奈的声音说道，“永久驱逐出圣女诞生的村庄，除此之外不给予其他任何惩罚。”

…………

永久驱逐？

就只是这样而已？？

简直无法相信。

从前也听说过不少犯下背叛女神罪名的人，不论罪行为何，传闻真实与否和证据是否确凿，他们的结局都是相同的。

以异教徒的名分，在火刑架上被焚烧而死。

我也有想过自己会遭到这样的结局。

可是……

女神竟然，就这样轻易原谅了我？

台下一片哗然，无法相信这种结果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我偷偷瞄了父亲一眼，他的脸上混合着数种说不出的表情，口微张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不相信！女神为什么会对这种异教徒采取如此轻的处理方式！？这简直就是放纵！有辱女神的威严！”一个不认识的牧师从座位上跳起来高叫着，激动的语气让他有点吐词不清，不可思议的神色一览无遗。

“我也不相信！”他旁边的牧师也跟着站起来说道，“对这种背叛了女神的愚民绝不可轻易放过！”

“你们，对女神的决定有异议吗？”面对台下传来的质疑，红袍牧师却是毅然不动，连明显的表情变化都没有，他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说实话，我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判决，但是这是王国最高祭祀，也就是最接近女神的人所做出的决定，代表了女神的意志，作为信徒的我们只能接受。”

“可是……”

“对女神的誓言第一条！”就像是对我宣布判决时一样不可违抗的魄力，台下的牧师们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发誓永远忠于女神，对女神意志绝不违抗……”最先发出异议的牧师无可奈何地念道，声音中充满了不甘。

“……就是这样，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为了女神的光辉。”

……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却仍然一无所知。

从被冠上背叛女神的罪名到莫名其妙地被女神宽恕，一切根本就是毫无缘由，一点线索都没有，简直就是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甚至会让人怀疑是否是女神在开无聊的玩笑。

“听清楚了吗？今天之内你必须离开这个村子，神圣的村庄不能容许邪恶的力量所腐蚀。”红袍牧师看着我说，声音平静得让人觉察不出感情。

……对于这样的人我只会感到非同寻常的违和感，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害怕，甚至是恐惧。为了赶快逃离他的身边，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

这样的话，便开始旅行吧。

离开这个生活过二十年的故乡。

……

如果她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呢。

大概会啼笑皆非吧。

我低头看着胸前悬挂着的银色项链，忍不住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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