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周二)
『哐叮哐叮——哐叮哐叮——』
单调重复的杂音构成了这趟列车上唯一的旋律。整个旅途中相伴的除了绵延不断金属车轮划过铁轨的声响,只剩下窗外漫无止尽的黑暗。
声音兀然消失,感到刺眼的午后阳光毫无顾忌打在眼睑和脸颊上。
来不及对此做出反应,短暂的停留,刚望向窗外的视线中残留着光晕,又浸入了漫长的黑暗,重新回荡着的空洞无机质的声音。
漫长得足以让人忘记启程目的的黑暗。
身子重心落回靠背上,回到了开始的等待。
——
随着毫无征兆再度降临的光线,耳边的声音久久消失,沉淀下去。
回过神,黄昏时分的阳光填满了此时空荡荡的车厢内,可以说是被自己包下的车厢,一排排座位上搭上了格子花纹的雾黄色毯子。
广阔的原野,经过数次折射的光晕中,远处隐隐若现的群山充斥着与季节相符的铅灰和缟色。我眯着眼望向起雾的车窗外,找不到黑暗存在过的痕迹。
『哐叮————哐叮————』
列车在渐渐丧失原有的速度,随着汽笛声不时轻微晃动,身旁的画板滑躺在座位上。
停止了,声音,还有光。
「终于到了。」
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站起来。
挡在我面前的列车门打开了。
前一步跨出车门,感受到的低温险些让人缓不过气,拖着行李箱的惯性让双脚陷入雪地之中。
「好冷……」
『噈。』
来不及体会雪的酥松,全身心已经扑入了刺脸的冷空气中,有种被扔进冷藏库的感觉,被冻住的不仅仅是身体。
『哐。』
身后及时传来的列车关门声响让意识解冻。回头看了一眼紧紧闭上的车门,连退回去的念头都没能产生,简直就像怕对方临时反悔的业务员。
「大自然就是这样来筛选物种基因优劣的。」我一边尝试自我安慰,吸进连肺都能冻结的空气。
又一阵风扫过,浑身开始不受控制颤抖起来,呼出白气带走的热量迅速消逝在空气中。被关进冷藏库里至少不会被风这样吹。
生活在南方对于雪的向往造成的认知偏差导致了现在身处的状况。
「冬天难道不是保暖内衣加防风外套就够了么?」
又是一阵风,列车上暖气催眠的记忆正在变得不真实。
或许人的常识和认知就是这样不断的被修正。
满眼银白,感觉不到温度的阳光洒在这个被大雪覆盖的车站,仿佛踏进了不着边际的雪原。之前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只粗略得知是在北方,却没有想到仅仅穿过那些山洞,季节的定义就发生了变化。
学习的代价太高了,意识到时脚已经快没知觉。
环顾四周让这个想法得到确认,一个简陋的露天车站,从地面竖起孤零零的站牌上标着『紫草』,应该是这里的地名。
「原来真是个地名,开始还以为是明信片上印的花……」
网上查不到也是正常,给人初印象是个勉强比偏远山村现代化一点的小镇。这种地方会有咖啡店么,即使有恐怕也跟周围格格不入。
松软的雪踩上去连鞋子都会没入半截,拖着行李箱来到站台前的长凳旁,或许是不久前打扫过,露天的长凳上并没有积雪。不远处可能是车站办事处的房屋门窗紧闭。
冻麻木的手尝试掏出了手机,显示时间四点五十,比预定提早了一个小时,理论上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就在这时,连续工作了两天的手机终于沉睡了。
「麻烦了。」
想找个充电的地方,下一刻就觉得不现实,除了雪什么都没有的车站,没有发现车站里有其他人,如果不是有灯柱竖立甚至会让人怀疑这里是否通电,明白了列车上整节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原因。
用一直雪藏在衣兜里稍稍还灵活的左手点燃烟,双手重新缩回衣兜,索性在长凳上坐下后也没有感觉更冷,反而觉得双脚有一些回复知觉。
「嘶——」
嘴里叼着东西的时候能够让心情平静下来,温暖的尼古丁气味夹杂在呼出的白气中,缓慢的白烟在眼前升上天空,身子不自觉的缓缓前倾。
(还要等一个小时……)失去了联系方式,这么冷的天气就算是她也不可能提早过来。
视线茫然的停留在纯白的雪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怎么改变过的白色视野里出现了一片片降落的羽毛。
(这样被雪埋掉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大概这是遭遇雪难时的人会产生的想法。身子被冻到一定程度后已经有些麻木,视线最终定固在了身前不会变化的小块雪地上。
以往的每一天,不会有变化的日常,不会有期待的温度。
以往的每一天,不用思考也能继续的对话,不再需要分辨的色彩。
渐渐都融化为平静,不会抱有任何憧憬,不同的只是渐渐淡忘。却总觉得这样会忘记不可以忘记的。
感觉不到温度的雪片落到头上,接下来的一片重叠在上面,无声无息堆砌着,好像看不见的小孩子堆着雪人一般,越来越沉重……
离开学院,逃离了原本的地方来到这里,在这个陌生的小镇却并非为了寻求改变,甚至连来到这里的目的——
『噈——噈——噈——』靴子踩在雪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
纯白的雪色背景,被我注视地面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长靴。
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裤袜中,包住腿的咖啡色长毛衣,以及在雪地映衬下夺目的石榴红披肩,这样继续下去上攀的视线即将与之重叠的瞬间——
「——阿树?」
对方的嘴型动了,随着声音,细薄的双唇间呼出一缕白气,不确定这个声音和想象中相差了几分,却唤醒了脑海中某种记忆,独一无二的称呼。
仰视着眼前的年轻女性,略显娇稚的身材容易被误认为少女伶俐的黑色短发正好覆于耳畔,长长的刘海下隐现凛凛细长的双目,正注视着不知现在是何种表情的我。
「茉莉……姐。」迟缓的身体在我接到控制命令之前已经站了起来,身上的积雪纷纷滚落,脚下几乎已经没有知觉。只觉得许久未叫出过的名字丝毫没有生涩。
「……」
称不上带有表情的脸蛋注视着我,接着向我伸出了手,僵直的身体无法动弹的接受了,任由她拂掉我头上的片雪。
「……这里的雪下得真大。」
直到重新被拉开允许对话的距离,嘴里冒出了无关紧要的话。
发间还残留着细长的手指一次次拂过的触感。
「列车提早到达了呢。」冷淡的声音。
打量我的冰冷视线仿佛在审视一幅美术作品,同时拿出一条藏蓝围巾踮着脚凑了过来。
「唔。」有点呆板地低头让她缠上围巾。
温暖让身体不再那么僵硬。捕捉到她的视线落到我挎着的画板上时,或许是错觉,冰冷的目光变得柔和了。
「雪下大之前回家吧。」
茉莉姐转身朝前走去,显得冷漠的声音环绕在耳旁。
不自觉裹紧了围巾,残留着熟悉的气味。
回想起来,是时隔三年的声音。三年前正好是十七岁,高中毕业后已经过去三年。
『噈——噈——噈——』
持续传出饼干一样松脆的声响,一串不大的脚印在前方生出,留下雪地上如同路标一般的痕迹。熟悉的红色成为这个埋在雪中的车站仅剩的色彩,此刻又可以安心的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跟随着就好,有种获救的感觉。
不知道这道久违的色彩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又习惯的走在了她身后。高中时也有这样一段时光,跟随在那道身影后面。
车站只剩下雪落声。我不经意回头,后方相隔百米远的办事处前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工作人员,就像雪难中突然发现的其他幸存者。
「……」
「……」
「我退学了,已经向学院长递交了退学申请。」
「唔。」
「……」没想到即使提到学院长也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变,必要的对话外难以有展开,却是无法模拟那种距离的熟悉。
走在被雪覆盖辨认不出原样的街道上,视线却不经意总会留意小片的雪降落在她的头上。相似而与那时不同的光景——
——
——
——酷热的暑气,离去的背影不会转过身,知道即使呼喊也不会再停留。区分不清脸颊上的汗液,呆滞站立的我,胸中空荡一片无法动弹。
——骗子。
——
——
那个时候望着这样离去的背影,只记得麻木的嘴里吐出了这个词。
映入眼前雪地中的娇小背影,那时的话语已经被深埋。
「到了,阿树。」走在我前方的茉莉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
才立刻意识到我已经站在一家店门前,打扫干净的门前地面上放置着一块看板,木质推拉门上雕有和茉莉姐签名一样的茉莉花图案,正上方的招牌写着——『JASMINE』,是这个咖啡店的名字。
三年前突然消失的她,就是在这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独自经营起来的咖啡店。
短暂的相视一望,茉莉姐推开了这扇木门。
『叮铃叮铃——』
冷不防传来清亮的铃音,找寻四周,发现了来源。
门上挂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铃铛,在推门时摇动发出了声音。
「阿树,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门上这个铃铛……」
「很普通的那种。」
「哦。」看着挂在门上的铃铛晃悠着,发出清脆欢快的铃音。
我点点头,抖掉鞋上的雪走进咖啡店,一阵让人幸福的暖意扑面而来,双脚踏在木质地板上有种久违的坚实感。
棕色色调为主的地板和浅色树纹的小麦色墙纸沉浸在柔和的壁灯光线中,远处一列木质的小圆桌和沙发紧凑整齐的安放着。而最醒目的是侧面一面墙,上面挂满了风格各异的装饰画,初次走进来的人视线自然会被吸引。
内外一致,是一间仿英伦小镇风格的咖啡店。
「——不用担心,只是接人而已就算是绯月姐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这个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唔*****……听说对方是个男人***等一下**喂……喂喂难道是*****!……」
毫无掩饰的声音传来,很轻易发现了声音的主人,一名身穿黑白相间制服,姿势随意依靠在前台打着手机的黄发青年,此刻是这个店里唯一的人。
就像感受到我的视线,抬头看见我们时他愣了一下。下一刻手机从他手中不见了,自然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擦拭起来。
「啊……绯月姐,接到人啦~」黄发青年重新抬头对茉莉姐谄笑着,被称为轻浮也一点不为过的笑容。
不得不说的是,眼前的青年长相毫无疑问可以用帅到掉渣来形容,一身笔挺的黑白制服,配上那抹投来的坏坏浅笑,杀伤力十足,只凭长相已经快要让人嫉恨。
不过这样的笑容似乎对某些人无效。
「……又在工作时闲聊么。」茉莉姐责备的语气依旧显得冰冷,在这样的视线下正常人无法承受太久。
望着被茉莉姐瞪视的那名服务生,后者游移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时,突然像发现了可利用资源一般。
「啊——初次见面我叫穆方拓,是在JASMINE打工的高中生,您就是传说中的阿树吧……应该称呼您前辈吗……还是说前任?」
「你好,我叫夏树。」
「嘁,猜错了吗……」叫做穆方拓的黄发青年,应该说是少年眉头一挑呢喃了一句,不介意被我听见。
(这个人是高中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单凭那长相,更愿意相信他在王子类夜店从事接待,退一步也是能上地方小杂志封面的那种等级。
虽然不明白他想试探什么,我的确不知道应该作出怎样的反应。
「听绯月姐提起过,以后请多多关照了,阿树前辈~」黄毛少年露出营业式的微笑。
「多多关照,叫阿树就可以。」有些生硬的回应道,一想到这就是每天和茉莉姐一起工作的店员长得又十足少女杀手,难以名状的感觉。
看来很久未尝试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我比茉莉姐好不了多少。
「小拓,可以收掉看板。」缥缈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是!今天结束~」穆方拓愉快地走了出去。
(记忆中从未与人在绘画外的话题上有所交集的她,或许有所改变了……)
当染着一头黄发的帅气少年换上连帽外套从更衣室走出来时,已经到了太阳落山时分。
「绯月姐,明早见~」
「她刚出院还需要休息,注意一些。」茉莉姐叮嘱道。
「明白!」穆方拓摆摆手走出了咖啡店。
整个店内重新被安静充斥,注意力不由得落在那些风格各异的装饰画上,其中不乏优质的作品,一些已经够得上职业画展的水准,足以让人惊叹。
「这些画……?」
「别人寄放的。」
茉莉姐简单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
和我不一样,被称作天才少女画师出道的她,就算在绘画界有很多认识的朋友也是正常,只不过我发现了一个有点在意的问题……
『噈——噈——噈——』
夜幕笼罩下,一路上充斥着踩下酥脆积雪发出的声响,我们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吃过晚餐待雪完全停止后,茉莉姐提出带我去住的公寓。感觉小镇并不大,应该可以靠步行去任何一处地方。
「公寓位于小镇西郊,是扩张建立的新区。」平缓的声音像在介绍说明书一般。
「这样啊。」
没有了后文。
我们之间的交流比过去更加不堪,似乎已经忘记了最基本的对话,就连贫乏的表情也如出一辙,即使明白这点也没有任何意义,还需要时间缓冲。
夜幕降临后的街道比白天更冷清,不大的脚步声听上去清晰无比,偶尔经过的街灯让地面覆盖的雪反射着出苍白的冷光。让我觉得新奇的是,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距地面两米多高样式古老的吊灯会让人联想到古装风的纸灯,相距数十米远才竖有一盏,仿佛不是为了照亮街道更像是迎合夜晚的氛围。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了一座三层楼高公寓楼前。
「就是这里了。」茉莉姐发出与环境契合的声音,走进了面前这座死寂的公寓楼。
腊月的夜空漆黑一片,公寓附近没有其他光亮的场所,只有一盏街灯孤零零竖立在公寓门口。
「201号房。」看着门牌号随口念出后突然意识到,这里今后就是两人一同生活的房间了。
「钥匙交给你,我回去了。」茉莉姐递过来本能伸手接过了。
「欸,回去……是指?」看着扔在手心中的金属物,突然有点大脑短路。
「这是我刚来紫草时住过一段时期的公寓,之前打扫过了。」
「住过?那现在——」
「住JASMINE旁边,的画室。」
「……」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
「这个给你准备的。」
触碰到冰凉的手,还愣着我又接过了递过来的纸张,注意到是一份地图。
「早点休息,阿树。」
「啊,茉莉姐!」
「唔?」
「还是没能赶上,迟到三天……二十二岁生日快乐,茉莉姐。」
「谢谢阿树,明天见。」
「明天……见。」
简短的对话无需思考自动应答着,望着茉莉姐的背影逃也似的消失在楼道口,走得那么果断简直就像是一秒也不愿意和我多待。
四周回归寂静,让我感受到这是腊月寒冬的夜晚,头上依然是什么都看不见深邃的夜空。如果她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我是知道的,可是更清楚无法送给她。
「这也是她的风格。」无奈地掏出烟点着。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好久不见有很多话想说而决定返回来,彻夜长谈的感觉一定不错。
「咳。」实在无法想象那滔滔不绝讲述着,时不时露出微笑的样子。
不管是不是还停留在梦境之中,能确信的是我已经不能再继续暴露在冷空气中作无意义的想象。
打开房门走进了这间接下来将打搅的地方,直到房间内的暖气发挥效果,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一间客厅兼卧室和一间盥洗室,看上去和旅店差不多,旁边有一个衣柜,房间正中一张单人床,除此之外还留有一个空支架。
「呼——」
想象茉莉姐曾在这种环境中作画的样子,摆在房间中央的画架,因为没有桌子,床上散乱摆放的画具,地上是被她扔弃的废纸,而本人就正对画布端坐在那里……
放下行李,给手机充上电后我直接坐在了床上。
一直都是我行我素,很多方面毫不拘束,除了绘画之外的事情几乎都不过问,但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让人觉得那是真实的心意。
(很酷啊。)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
不管过去多久这个想法依旧没有改变。
三年前从眼前消失的她,除了每年生日时候寄的单向明信片再没有和我联系过,后来虽然从学院长口中得知她去了某个偏远的小镇,却总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寻找。
「找不到理由吗……」
手指伸到衣兜里碰到了那张明信片,过生日时收到的,连寄信人地址都没有,是寄到学院由学院长转交给我。明信片上印有之前相同图案的勿忘我花。
还是只写了一句话:『二十岁生日快乐』
署名是用钢笔描绘的一朵茉莉花,和第一次知道的新手机号,她终于有了手机。
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过去了三年才终于让我有机会得知去向,或许追到这里仅仅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勿忘我……真是个不错的名字。」根据明信片上的画猜测,这种紫草科的花,或许跟这个小镇有着联系。
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着『茉莉』,换手机后唯一存下的号码。
「——茉莉姐?」
「阿树,之前忘记说,JASMINE早上八点开始营业准备。」
「好的。」
「再见。」
「……哦。」
「嘟嘟嘟嘟——」
甚至来不及想到说什么。
关掉灯后躺在床上,不是特别硬的床有种陌生的感觉。没想到真的来了,就像在做梦一般,几年来本以为是遥不可及甚至被藏匿起来的地方,抱着尝试的心态却如此轻易找到,就好像一切早就被安排好,只在特定的契机下才会寻到。
会有改变的,至少试着追上她的脚步。
想着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安心,视野夹缝中的天花板渐渐合拢……
- 他 -
『噈——噈——噈——』
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在雪地上踏实。
慢慢融化的积雪使地面逐渐变得空洞,承受不住过重的压力塌陷下去,留下深深的脚印。四周爬满慑人的寒冷掺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手电的光打在雪地上反射着一束异样惨白的光。
『噈——噈——噈——』
为了不引起注意,不远处停靠的警车已经关闭车灯。
「注意脚下的铁轨。」
中年男人踩踏着脚下被灰褐色常春藤寄生的铁轨,那些混杂在冰雪中的植物已经无法区分是否还有生命迹象。
男人长吐了一口气,化为凝重的白雾。叼上一支香烟后他用力打燃了火机,被摇曳的火光照亮的脸上显得凝重,没有修葺过的胡茬让他原本就粗犷的五官更加分明,火光的熄灭,取代的是在这渐渐明晰的茫茫雪地中燃起的一柱猩红光点。
沿着铁轨延伸的方向,中年男子眼前出现了一张几乎被雪掩埋的长凳,旁边竖立的破旧站牌上已经无法辨认字迹。
「白丞警官——」这时一名同样身着便装的年轻人打着手电快步走向他。
「关于那名目击者已经调查清楚了,是原本打算在这里过夜的流浪汉,可能受到惊吓还有些混乱。」
「在前面那间废弃的屋里么?」
「是的。」
年轻警察神情紧绷的望着这位警官。
「先把目击者带回警署。」白丞川吐着烟说道。
「是。」
年轻人大概觉得松了一口气,不再有疑问迅速朝警车方向跑去。
白丞川将还剩半截的烟扔在雪上带起手套一个人走了过去。
「要增加人手才行。」他有些无奈的喃喃着。
可惜这个小警署内可调派的人一手都能数过来。
烟蒂慢慢沉了下去,四周唯一剩下踏雪的声音,他来到了那栋作为目击地点的房屋前,手电光将房屋四周扫视了一下。
烧焦发黑的墙垣,无法闭合变形的窗户,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在黑暗中偶尔发出怪异声响。
「只剩下这点,真亏能在大火中残存下来。」他喃喃自语着伸手按在铁门上。
这也是这个车站唯一剩下的,残骸。
『吱嘎——』伴随着刺耳的锈蚀声铁门被推开,漆黑的房屋内比外面更难以分辨,手电光束对于掌握屋子内部的状况作用不大。
刚跨进门,迎面扑来的气味让他本能警觉起来。即使严寒低温的原因限制了大部分,也依然无法完全掩埋掉那股气味——
什么东西腐烂所散发出的。
白丞川将手电打在身前,避开墙壁转角朝房间最深处光线照射不到的角落走去。黑暗中渐渐隐现的轮廓,气味的来源。手电照亮的区域慢慢移动照到了轮廓上。
当光线完全照在上面时模糊的物体变得一览无遗,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受到震动。
从身体发育来看是一名少女,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年纪一丝不挂的以诱人的姿势躺在地上。然而已经不可能叱责她这样不检点的行为,更像是服装店废弃的塑胶人偶。
之所以会让人产生这样的误会,光秃秃的躯干,如同扯下的花瓣般散落在身后的四只手脚,原本的上半身侧倒朝向门入口的方向,手电照到的地方有大片出现了青灰色斑纹状,肩处和大腿处不平整的断面已经腐烂,散发出气味的根源。
白丞川打着手电光逐一在尸体上移动。突然瞥见了一个笑容,少女冲他笑了起来。反射性将手电筒光打在了尸体的脸部,上扬的嘴角,少女带着诡异的笑容,一双浑浊干瘪的双瞳直直盯着他。
这样保持了几秒钟,他意识到时间有些过长。在这零度低温里,戴着手套的手心里淌出的汗水。这个扭曲的笑容不会再变化,他迫使自己走动着变换位置继续检查,视线落在少女的背部,一片没有皮肤的部位已经溃烂,对应着散落的四肢发黑的断面。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原本属于背部的四肢,肉体开始腐烂后自然地脱落了。
如同凋零的花瓣。
「……」
白丞川再次确认了少女几乎失去原貌的脸蛋,没有遗漏在她额角一处不起眼的蚯蚓般的记号,然而这点恶趣味相比凶手的所为已经算不上什么。
「两周前失踪的镇立高中学生……」眼前异样的景象,不知为何让白丞川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根犯罪沾不上关系的,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过的乡俗传说……
「漫长的冬天何时才会结束……」
无色蜓 -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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