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当然还是坐六条铳的人力小马驹。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既然已经体会过了老哥的“不扶骑法”,即便是遇到高速下坡路,六条湖依然能保持稳如老狗的心态——
——叫出:“啊啊啊啊!你慢点儿啊哥!”
负责恐惧的交感神经不会因为刺激过一次就麻痹了。
路过菜市时,六条铳依旧维持着风一般的骑行速度。
六条湖疑道:“哥,不买菜吗?”
“今儿个吃现成的。”六条铳答得像刚解了手般轻松。
但六条湖不记得昨天留有剩菜来着。
当他们到家时,日头已经往山间没下了,冬日的夜晚总是早得如期而至。
在大哥停车的间隙,六条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哥,你这自行车哪儿买的?”
“什么?”
从六条铳的表情可以读出,他没听懂‘自行车’的意思。
他kua下那长得像自行车的家伙什不叫“自行车”。
“我问你骑这个,哪儿来的啊?”
“你说‘霹雳雷轰丸’啊。咱爹当初回乡时就骑的它,说是‘南洋’来的稀罕玩意儿。”六条铳靠好脚架,得意地指了指车头前的菜篮子,“看到这个篮子没,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装在这里面的。”
霹雳雷轰丸?就这黑不溜秋一板一眼长得跟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永久牌自行车差不多的货色?好意思取这么中二的名字吗?
吐槽归吐槽,撇开那羞耻度爆表的六条家取名法,六条湖敏锐地注意到了大哥话中的关键信息。
按《边陲境界》的设定,每个大型版本都有相应的地图区域,在没有开放新版本时,对应的地图区域也不会开放。如果……这自行车真是“南洋”的舶来品,那证明这个世界其实已经进展到更加后期的版本了,地图之间也没有不可通过的“边界”,有某种方式可以前往到科技发展程度更高的区域去。
比如“剑机”那玩意儿,完全不像是古代文明能造出的物什,更像是他刚玩儿这游戏时的3.0版本,那个更加先进的赛博朋克世界里制造出的高科技产品。
“哥,那个‘剑机’……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六条湖试探着问。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我用了……应该是两年吧。这东西出现的时间不长,也就三年左右的样子。“
“三年?剑士们就人手一个了?”
这普及得也忒快了些。
“你是不知道,在它出现以前,要打一场决斗可麻烦了。得向协会写申请、租场地、请裁判,段位低了的还不行……”
“那你知道‘剑机’是怎么来的吗?”六条湖毫不留意地打断了大哥的叨叨,他只想知道有用的信息。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只要你从学院毕业,剑道协会便会统一发放。”
“我不是问怎么‘得’它,而是问它是‘从哪儿来’的。总不会是协会凭空变出来的吧。”
“这……我没想过欸。你想那么多也没用嘛,还是先考虑怎么毕业把它拿到手吧。”说到此处,六条铳三两步欺上前来,假装生气地拿指节敲了下他的额头,“我倒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跟单雪枫搭上伙儿的?今儿在课上就那么演我?”
六条湖本想回个,不是我演你,是她要演你。
却看大哥下半脸的表情,唇角上扬,面带浅笑,没有半点儿要发火的意味。
他便同样以笑容回应,懒得解释了。
他反手把玄关门拉开,笑容僵住了。
玄关前跪着一位身穿黑白配女仆装的美少女。粉色的猫耳搭在她水母样的发型两端,紧束的围裙包裹着她盈盈可握的腰身,层层叠叠的蕾丝裙摆轻若浮云,裙下风光若隐若现。
见门一开,她立马俯身把额头一股脑儿贴到地板,朝两位家主鞠躬道:
“要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我。”
没有丝毫抑扬顿挫的声音。
与其说她在拜人,不如说是在拜佛。
还能是谁?
单雪枫呗。
六条湖确实幻想过无处次被某个可人儿询问“娇妻三连”的场景,却没想实际听到时会如此尴尬。
单雪枫那毫无感情的诘问把他那yin靡下流的妄想撕裂得支离破碎。
他一脸黑线地问道:“这打招呼方式你从哪儿学的?”
单雪枫闪着灵动的眼眸,真挚地回答说:“据我掌握的情报所知,男士听到这个都会很高兴。”
“话是没错,但人家标准的说法是‘要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我~’。”六条湖恨铁不成钢地亲自演示了下。边说还边用食指抵着下巴做了个咬嘴唇的娇羞表情。
“我知道了,要有停顿是吧。”
“停你个大头鬼啊,要有感情的好吧!明明是这么瑟气的一段话,居然能被你念得跟大悲咒似的!”
“咳咳咳!”六条铳清了清嗓子以示自己不是单雪枫拜的佛像。
六条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单雪枫也暗自检讨:像湖哥这般演技精湛的人,看到自己拙劣的演技势必会如坐针毡,忍不住想要纠正她,自己还得加把劲儿才行。
“额……为什么单老师会在我们家,还打扮成这样?”六条湖把眼眯成一缝,向大哥投去鄙夷的目光。
六条铳一本正经地回复说:“单老师刚来这儿没地方住。咱们家还蛮大的,分一间给她歇脚也不打紧。至于那身女仆装肯定不是我要求的,咱从来没见过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
你刚明明说了“女仆装”吧!
六条湖不怀好意地笑。
六条铳不明所以地回笑。
可以揭穿他,但没必要。
都这个点儿了,还是吃饭比较打紧。
他随口问了句今天吃啥,然后脱下木屐往鞋柜随意一扔,没等单雪枫回话,便踩上木地板随性地往饭厅去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六条湖的饥饿感一直介于某种吃也可以不吃也过得去的微妙状态。在驱使他吃饭的动机方面,口舌之欲远大于填饱肚子的需求。
所以他并不关心吃啥,好吃就行。
三人到饭桌前围定。
桌面上摆开的是三菜一汤。
麻婆豆腐、土豆烧排骨、干煸四季豆、番茄煎蛋汤。
全是六条湖喜欢的菜。
该说不愧是自己的号吗?就像他肚里的蛔虫般,所有喜好她全都门儿清。
不说吃的,像“女仆装”、“娇妻三连”之类,显然也是他这死宅的爱好。
把她的奇怪举动归结到六条铳身上纯属栽赃陷害。
明眼人都能看出,单雪枫是在刻意对他示好,只是感情表达能力有所欠缺,导致进门前那出表演略显拙劣。
至于这桌菜式嘛……
两个字。
正宗。
没有什么妈妈的味道、家乡的愁思、料理人的心意。
就是那种一板一眼地按着菜谱,做出来的教科书级菜品。
精准到就算让她重复做一千次,也会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六条湖舀起一勺麻婆豆腐,淋在香喷喷的米饭上,大快朵颐了一通,“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没想到厨艺还不错。”
“跟做实验差不多吧,准备好材料,按照固定的量,固定的顺序下锅,以固定的火候经过固定的操作步骤,自然就完成了。”单雪枫左手持筷,将饭菜挑入口中,发声丝毫不受侵入消化道的食物影响。
“要是人心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她补充道。
六条湖在心里碎碎念着:你当自己是某个不懂人心的金发平胸王吗?
一边念一边就着她秀色可餐的颜值下饭。
他盯着看了阵儿,这才发现了个不自然的地方。
对方一直默默地用左手吃饭,完全不用右手扶碗,而是让它空落落搭在桌面下的大腿上。
正当他想发表疑虑时,六条铳先问了。
“单老师是左撇子吗?”
“是。”
“不是吧,我记得你上课时是右手持刀的。”六条铳放下碗筷,嘴唇紧抿,整个人忽地严肃起来。“你右手怎么了?拿出来看看呢。”
单雪枫呆了三秒左右,最终还是把右手抬到了桌面上。
她食指和中指的指尖被绷带包裹着。
“怎么伤的?”六条铳的语气像是法官在审犯人。
“做菜时不小心切到的。”
“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这么咄咄逼人的。”六条湖插话为单雪枫解围,“对于练剑的人来说,左右开弓不是基本技能?哥不就双手都能使得很好吗。但像切菜这种细致活儿,肯定得用惯用手,因为她用左手切,才会切到右手的手指头嘛。你再看她做的菜式,平时用的肯定都是桑刀、片刀(中式菜刀)一类,厨房里的出刃(日式菜刀)她用不习惯吧,所以才受了伤,是吧?”
六条湖转向单雪枫。
单雪枫点头。
六条铳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单雪枫,鼻子里舒出一口气,仰头道:“唉,弟大不中留啊。”
“你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咯。”六条铳把两个大拇指怼在一起,做了个“亲亲”的手势,“你这才刚认识多久啊,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六条湖蓦地老脸一红。
他倒是有内个意思,但对方未必有这个意思。
自己在她心目中大概只是个“主人”的意思。
别无其他意思。
六条铳用拳头攘了下弟弟的肩,轻笑道:“好啦好啦,是我神经过敏,我自罚洗碗好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六条湖自然乐于将洗碗权拱手相让。
饭后,趁着六条铳去洗碗的当头,六条湖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单雪枫,我说……你不是左撇子吧。”虽然厨房离饭厅有些距离,但他还是把声音压低了说话。
“您说是,那就是。”单雪枫也同步调小了发声音量。
“得了吧,那套说辞也就哄哄我哥那种二愣子。你右手的手腕比左手粗了一丁点儿,我这眼睛可尖着呢。”六条湖指着自己的鼻根说。
“我确实惯用右手。”
六条湖解除跪坐的姿势,两腿撑开摊直,打着哈欠问道:“啊哈~~那说说呗,你怎么受的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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