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会面

雷正天平时并不怎么注意自己的形象，但是要见儿子和儿媳，他还是格外上心，他去逛了一趟街，换上了一身比较休闲的短袖衬衣和长裤，看上去精神不少。除此之外他还给自己配了一部老年手机，现在的手机太智能，让他玩不过来。他进局子时一台翻盖手机已经是最新潮的手机了，他用不惯没按键的手机。

逛街时，雷正天还买了不少水果和礼品，眼看着差不多到约好的时间，他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赶往林希儿的住处。他提前跟林希儿约好了晚上七点就过去，为了不迟到他还提前了半小时到达林希儿楼下但是没有上去，太提前也是冒失的表现。

他抬头打量这这栋陈旧的居民楼，这栋楼比她们以前住的还差，怎么他们会选择来这里住，把旧房子租出去呢？他看着手机里的时间，等待时总是有些无聊，于是靠在路边的围栏，抽出香烟准备要抽两口解闷，随即想到待会就要上去，自己一身烟味那也不像样子，就没把烟点着。

一辆汽车从他面前驶过，到了一边的停车位停下，从副驾驶座下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小女孩蹦蹦跳跳在车的一旁等候。而驾驶座下来一个女人，虽然穿着一身正装，但还是挡不住她的美丽，她牵起小女孩的手一边往楼那边赶。

“小真，等会一定记得有礼貌，记得叫人。还要给人倒茶，知道没有？”女人嘱咐小女孩：“还有待会你去隔壁姐姐家玩。”

“耶！又可以去姐姐家吃饭了。”

“哼！妈妈做饭就这么不好吃是不是？”女人甩开小女孩的手，踩着高跟鞋咔咔往楼走。

小女孩委屈地摇摇头，小跑着跟上女人的步伐。

雷正天认出了面前的两个人，他赶紧直接走到两人面前，有些紧张地打招呼：“你是希儿吧？我是浩扬的爸爸…”他双手提着东西，脸上挂着皱纹的微笑，和和气气。

“哦……对，您好！我是林希儿。”林希儿被突然出现的雷正天吓了一跳，也有点紧张：“这个是我女儿小真，小真，叫人！”

小真抬头看着雷正天，犹豫着不知道叫什么。林希儿提醒她：“叫雷爷爷。”

在雷正天充满期待的目光下，小真怯生生地喊了一声：“雷爷爷。”

“哎！”雷正天满意地点点头，掏出一个鼓鼓当当的红包给她：“来，爷爷给你一个大红包。”

小真抬头看了林希儿一眼，得到林希儿的同意下，她收下了红包：“谢谢雷爷爷。”

雷正天摸摸小真的脑袋贊道：“好孩子，真有礼貌。”他笑得更开了。

“我们还是上去家里再说吧！”林希儿说着就往家里走。

雷正天跟在林希儿身后，和小真并排走着。他越看小真越欢喜，低头问：“小真今年几年级了？”

“一年级。”小真回答道。

“挺好。”雷正天又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林希儿：“平时都是妈妈接送你去学校吗？”

“嗯！”

说话间几人已经回到家门口，林希儿掏钥匙开门，小真扯了一下林希儿的衣服问道：“我现在去姐姐家吗？”

林希儿打开了门：“等会再说，雷爷爷还没进门，你还要给他倒茶。”

雷正天注意到大门的锁很新，锁的旁边的门框有些变形，他挑了一下眉毛。跟着两母女一起进门，进门以后他的目光落在一边的鞋柜上。鞋柜只有女装和童装的鞋子，并没有男性的鞋子。随即他眼睛开始打量起了房子，房子不大，但整洁，布置太过简单，一点私人化的相片和装饰都没有，只有生活用到的家具和电器，连衣服都没有，作为一个家来说，这明显是不及格的。

“对了我给你们带了点礼物。”雷正天把手里的大袋小袋放在茶几上，小真好奇地往一堆礼物张望。

“您太客气了。坐吧！我去沏茶。”林希儿说着就往厨房走。

小真看到林希儿走开了，伸出小手去拨开那堆礼品的开口，想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这样的举动引得雷正天又是一笑，他坐到沙发上，拍拍旁边的位置让小真坐到一起，小真没有坐下，只是站着眼睛眨阿眨盯着他。

“怎么了？爷爷脸上有东西吗？”

“你真的是爸爸的爸爸吗？”小真问：“你看上去不凶，一点不像爸爸耶！”

雷正天有些错愕：“爸爸很凶吗？”

小真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林希儿就拿着茶壶茶杯出来了。小真懂事地接过茶壶茶杯，给雷正天倒了杯茶，颤颤巍巍保持着不溢出来送到雷正天面前：“雷爷爷喝茶。”

“好！真乖。”雷正天接过了茶水，看向一边的林希儿问道：“怎么不见雷浩扬那小子？”他进来就发现了屋子里没有男人生活的痕迹，故有此一问。

林希儿面露尴尬的神色，她打发小真去李寻冬家，随后坐到雷正天对面的沙发上：“我和他离婚有一年了。”

雷正天虽然意外但是也没有太吃惊，从进门的种种，他心里也早有准备，说：“我虽然是他爸，但是因为一些事我不在他身边很多年了，这次来就想回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老实说，你们结婚那么大的事我也不知道，昨天回去原来的房子找，发现你们搬走了……那他跟你分开了，现在住哪？”

小真又进来了，说李寻冬家里没有人在家，林希儿又把她打发回房间。

“我不清楚，离婚以后，一般都是他来找我。”林希儿等女儿回房间继续说：“他住哪里，我也不知道。不怕得罪说一句，我是躲他才搬离原来的地方的。”

雷正天听出林希儿话里的不妥：“他怎么了？”

林希儿叹了一声，沉默了一阵，低头轻轻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雷正天看着她，等待她继续往下说，他已经变成了很有耐心的人。

桌子上的茶杯腾着一缕缕热气，杯子的内壁开始凝结水珠。雷正天观察着林希儿的表情，看到她的目光低垂，像是不愿意提起，不由说道：“有什么不妨直说，浩扬是我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吸毒了。”林希儿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呼出一口气：“是他提出的离婚。”

天气不冷，但雷正天深深吸入了一口冷气，他的脊背发凉，任何人听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染毒都不会太冷静，他深知毒品这个深渊的恐怖，急忙追问：“怎么会这样？”

“我们结婚以来，本来都很好。买了车，还打算将旧楼卖掉，在另外地区买套房。那里的学校比较好，以后小真上学也能去更好的学校上学。”林希儿顿了一下：“大概半年前，我就发现他偷偷在房间打那些东西，他才告诉我他上瘾了，他说他会戒掉，于是我陪他一起去戒毒所，中途他跑了。”

说到这里，林希儿用手抹了抹额头，看上去很不想讨论这件事，甚至回忆起来都很难受。

雷正天继续问：“接着呢？”他只想知道他在里面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在家戒。让我锁住他，他不想进去所里面两年……他瘾上来了，就什么也不管了。”林希儿说着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他不想连累我和小真，我们就签了离婚协议。那之后，就经常有人来找浩扬追债，他欠了很多钱，我陆续帮忙还了几笔。催还钱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搬离了原来那里。”

雷正天面色阴沉，拳头捏得通红，妻子已经去世多年，现在就连唯一的儿子也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一时悲从中来。一股心酸的感觉涌上鼻子，他抹了一下脸，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安慰林希儿：“这也是难为你了。”

林希儿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帮他。”

“你一个人带孩子，真的苦了你了。”雷正天拿出自己的银行卡：“这里有一笔钱，平时孩子生活花费比较大，你拿去用。”

林希儿连忙推辞：“叔叔，我哪能要你的钱，再说了，我现在和小真过得挺好的。您还是去看看浩扬吧！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帮他。”她愧疚地低下头：“他每次来都比上次更憔悴，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雷正天把卡放茶几上：“给你就拿着，小真叫我一声爷爷，我们就是一家子人。浩扬我会去找他的，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又问：“我打他手机也不通，他住哪里也不清楚。对了，你有他联系方式吗？他一般什么时候会来？”

“没有，一般是夜里，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都是没钱才会来我这要点钱回去。讨债的现在都找到这里来了，所以他都不会在这里待，不过他已经好久没有过来我这里了！”

雷正天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小子还敢来要钱？”他气极反笑，笑得咬牙切齿：“你是说有人上门跟你讨债了，那你能不能找到那些讨债的？”

林希儿摇摇头。

两人陷入了沉默，雷正天看了看时间，挤出笑容来，提议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出去吃个饭再聊聊天。林希儿答应下来，回房间去叫小真出来。

雷正天望着客厅，伸手入怀里掏了包烟出来，想想又放了回去。

等林希儿母女两人出来，三人就开门到外边去。林希儿要锁门，雷正天就呆在旁边等候。小真蹦蹦跳跳，显得很兴奋，小孩子总是喜欢到外边去的。雷正天看小真这么活泼，一时也将心头的阴霾抹去，蹲下准备抱起小真，却被小真拒绝了。

“幼儿园的小朋友才要抱的，小真已经读小学了，不是小朋友了。”小真说。

雷正天怔了一下：“对，小真不是小朋友了，爷爷牵着你走。”

小真正想说话，忽然她眼睛一转看到了一个人正缓缓从楼梯上来，她大叫一声，嘻嘻哈哈地跑过去抱住来人的大腿。

“小真，别乱跑，小心撞到脑袋。”李寻冬双手拿着菜，看着绕着他的腿跑来跑去的小真，一时也腾不出手来抓她：“嗨呀！小真别闹了，真的是，袋子里是菜，不要乱搞！”

雷正天见小真和这个年轻人的关系密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暗自揣度，长相还不错，衣服也还算整洁，看上去斯斯文文，就是脸上一道不和谐的疤痕有些破坏印象。

“小真！”林希儿连忙喊住了小真，有些生气：“怎么这么没礼貌？也不叫人！”

小真顿时老实了，跑回她身边。

李寻冬也不在意：“没关系。”他把目光放到了旁边这个中年男人身上。

林希儿立马介绍起来：“这位是小真爷爷。”同时又对雷正天介绍起来：“这位是李寻冬大哥，就住这里旁边这间就是他住的。我搬来这边之后很多地方都受他照顾。”

“你好。”李寻冬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同时也在不动声色仔细观察雷正天：“叫我小李就好。”

“你好。”雷正天也打着招呼，上前伸出手想跟李寻冬握手。李寻冬当即放下了手里拎着的袋子，也伸出自己的右手跟雷正天握了起来。

李寻冬握手时感觉到雷正天的手又粗糙又硬，还看到他的手的拳头关节结着一层厚厚的茧子，就像戴着一个拳套。

雷正天用上了三分力，同样发现李寻冬的力道不小。他这才注意到李寻冬的体型颇为健硕，只是穿着宽大的衣服所以不太显眼。

两人定定握着手，互相看了对方几秒，又默契地分开。林希儿邀请道：“李大哥，我们要出去吃饭，一起吧？”她站在雷正天身后，朝李寻冬抛过去个为难的眼神。

李寻冬像是没有看到林希儿的暗示，笑着说：“还是下次吧！我菜都买好了，而且买的又是水产，不适合放冰箱。你们去吧！”

“那好，我们就先走了。”林希儿勉强地笑了笑，跟在一老一少身后下楼梯。

林希儿路过李寻冬身边时，李寻冬朝她点点头，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放心吧！”她闻言回头时，发现李寻冬已经回到家门前大声叫唤起来。

“觅夏！开门！”

林希儿没有逗留直接下了楼梯。

李寻冬喊了几遍，都没人答应，也没人开门，自己掏出钥匙。

进门后，客厅里还是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灯也没开，室内一片昏暗。

他换了鞋：“觅夏！我回来了！停电了吗？”又喊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

他开了灯，客厅还是如往常一样，乱七八糟，昨天觅夏玩过的游戏手柄扔在地上，喝过的空可乐瓶躺在茶几，看到一半的书摊开放在沙发上。

他转了一圈房间卫生间都没人，觅夏不知道去哪了。

李寻冬心有点慌，这么些年，每天觅夏总是在家里等着他回来。没有一天例外，听到他的声音，她就能马上做出回应的，怎么今天就不见了呢？想到这，他拿出手机给觅夏打了个电话，却发现她手机关机了。

“丫头！”李寻冬又喊了一声，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两圈就回归平静。

这个家现在只有李寻冬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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