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权再赶到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梓言躺在病床上,已经睡了。面色安详,看不出什么痛苦,应该是静脉注射的消炎药与止痛药起了效果。
郑权将还温热着的黄瓜鲜虾水饺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没有叫醒梓言。
手指抚摸过梓言散在床上的洁白长发,郑权搬来板凳坐在病床前,静静地看着梓言的俏脸。这时候有道月光透过窗子,悄悄洒些银色在梓言精致的五官上,显得圣洁祥和,就像是月之女神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梓言的话,郑权这会儿应该正在参加一场晚宴。
有曾经任职海州,现在自京城退下来的老人回来海州了。郑权还在京城的时候就和他相交甚深,这次老人回来,他本该去给人家接风洗尘的。
“呵……”郑权笑笑,摇摇头。
别说是宴会了。
今天,年底海州要举办国际服装节,负责人找郑权请示,郑权拜托王副市长去了。早晨那家乡镇的食品制造企业,它是海州的上税大户,这次说是上流水质污染,想要离开海州将厂迁到外地去,郑权也全权交给李市长处理了。
若是放在平时,郑权一定会亲历亲为地去处理每一处细节。但现在,还是体谅一下郑权这位已经心力憔悴的父亲吧。
看一会儿,郑权起身来到窗前。
这里是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单人单间,房间很大。尤其是这窗子,宽敞明亮,看向外面不会让人觉得憋屈。
郑权极目望去,看到的是一片宁静。天空早已没了早上的阴霾,干干净净的,还有几颗星星在闪。
这里位于海州市以西的郊区,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紧跟着海州大学的校区,坐落在这边湖中的一边孤岛之上。
郑权记得,五年前海州市区扩建,土地紧张,是他把这块储备用地批给了当时位于市中心的海州医科大学。
一座桥连接着海州与孤岛,孤岛上树林茂密,校区也好医院也好,隐身其中。这里湖水清澈有鱼,隐约小虫鸣叫,空气清新润人肺腑,远离了城市的烦杂聒噪,端是一个可以让学生静心学习,让病人安心养病的好地方。
但即使是如此的僻静幽雅,也不能让郑权心中的烦乱缓解丝毫。
梓言被救护车送到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时候,是中午时分。
恰好当时急诊科,海州医科大学的校长兼医院院长,正在带博士生实习,他们赶忙接下了被送来的梓言。
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郑权坐在那里焦急万分。
现在是十月底,郑权推行的海州市集中供暖早已开始。这时候医院里暖气开得很足,暖得本就内烦闷的郑权更感躁动。
再加上空气中时时刻刻都在蔓延着的药物味道,更是让郑权难以平复心情。
他孩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从郑权接回梓言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梓言一直是好好的。这次梓言突然病倒,让郑权只觉得措手不及,头痛欲裂。
“啊……”
感觉自己这是血压一定高了,郑权按住自己额头,重重喘口气。
漫长的等待之后,院长推门出来,目光四下扫去,看见坐在长椅上的郑权,说:“郑书记,令嫒没什么大碍,但是……”
郑权心里一紧。
应该说作为患者家属,最怕的就是医生在说什么话之后来个转折但是。
“还是等检查结果出来的吧,希望不要是我猜测的那样……”院长说着,摇了摇头。
郑权一听,心里更慌了。
“院长,我的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郑权的疑问,院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将郑权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来。
这时候已是午后黄昏,房间里的光线很暗。院长开了灯,与郑权对桌坐下。
院长沉默了许久,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说出来。
院长对于郑权这位年轻的海州掌舵人,很是有好感。当年海州市区扩建,他找通了海州上下各路关系都没能要来孤岛这块地。
那时候市里负责城市改造的副市长,有意将这块地卖给开发商,用来打造成别墅区。所以自然是不可能同意院长的请求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的事情怎么可以不优先?”
后来是郑权听说了这件事情,开会拍板把孤岛这块海州为数不多的储备用地给了海州医科大学,这让院长怎么不感激?
于是现在,院长手里捏着透视图,手心都出了汗。
院长今年六十有三,他儿子都四十岁了。他儿子自海州医科大学毕业之后就留院工作,现在是内分泌科的副主任,这郑梓言的腹部透视图就是他儿子亲手做的。
院长想啊,如果有人告诉他,他养了几十年正准备传宗接代的儿子,其实是假两性畸形,是货真价实的女生……
以己度人,院长觉得他手里掌握着的这个东西,对于郑权来说实在是过于残酷,残酷到让人难以接受。
但郑梓言的情况又……院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了:“郑书记,我接下来的说的话,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这关乎着您孩子的未来。”
做好心理准备?
“嗯。”郑权点头嗯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院长深吸一口气,将透视图推给郑权说:“郑书记您看一下这个。”
郑权接过来看。但很可惜,郑权不是医科出身,对于透视图这种东西并不能看得太懂。
院长斟酌着语句,慎重说:“如果是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来说的话,这种疾病在婴儿出生的时候就会被发现。一般在两三岁时候就会实施手术予以纠正,患者很少有像您孩子这样一直拖到现在的。”
郑权没有听懂,但疾病还有手术这样的关键字,郑权还是听到了的。
郑权颤抖着喉结,问:“院长,我家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这次院长没有再犹豫,说:“郑书记,从生理学角度来说,您的孩子,其实是女性,完完全全的女性。”
“患者的身体是十分罕见的女性假两性畸形,外表的男性生殖器官实际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而患者之所以会剧烈疼痛晕厥,是因为她体内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正在被激活,平衡已经被打破,如果不予以矫正的话……”
院长后面的话,郑权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此时此刻一片空白。
他的孩子,郑梓言,其实是女孩?
郑权的思绪乱了,脑海里浮出梓言小时候的模样。
同样是在医院里。
郑权还记得,那是梓言四岁时候的那个冬天。
梓言是二月七日出生的,那天正该是梓言的生日。郑权没有如往日一样照常去加班,而是在正点下班之后去给梓言买了他最爱吃的巧克力黑森林蛋糕。
“先生,这是您的订购卡请收好,两小时后会送到您家里的。”
就在郑权接过订购卡,转身出蛋糕店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郑权因为忙于工作,请来照顾梓言的一位董姓保姆打来的。
保姆带着哭腔,在电话里说:“郑部长,梓言患肺炎住院了,您快点来医院吧。”
等郑权风急火燎赶到儿童医院的时候,梓言高烧到不省人事,已经被从急诊转出送进重症监护室,等郑权的保姆哭红了眼睛。
有位中年医生出来问:“谁是郑梓言家属?”
“我是。”郑权应声说:“我是郑梓言的父亲。”
这中年医生见到郑权年轻,不禁眼神打斜,语气恶劣说:“你是怎么当父亲的?”
“什么?”郑权愣了。
“这孩子身体营养不良,抵抗力低下,而且这都在家发烧好几天了才送来医院,肺子都白了。”
“等着下病危通知书吧。”
医生走了,郑权却彻底懵了。
他昨天晚上十一点回家的时候,梓言已经睡了,看着也不像是发烧的样子啊。
还有营养不良?
算上琳娜打回来的钱,他们夫妻每月都额外给保姆一千五百块钱作为孩子的伙食费,怎么可能会营养不良?!
(这可是十多年前的一千五百块哦。)
郑权仿佛明白了点什么,猛地回头看向保姆,结果保姆哭得更厉害了。
后来,郑权再三逼问下,保姆才说了实话。
前些天的时候,梓言咳嗽发烧,保姆全当是小病。按照以前她在乡下照顾自己儿子那样,每天喂两粒退烧药就不在意了,也就没和郑权说。
至于营养不良……
这位董保姆哭得悲痛欲绝,全都坦白了。
她说自己儿子欠了好几万的高利贷,每月不还上款,那些人就要上门砍了她儿子的双手双脚,她没办法呀!
郑权明白了。
他平日早出晚归,一直是单位食堂解决三餐,就没有在家吃过饭,这给了保姆克扣的漏洞。所以这位保姆只给梓言买超市里最便宜的陈米陈面,粗梗烂菜,整月都见不到几颗肉星。
保姆骗梓言说家里困难,只能这个样子了。所以尽管每天都吃不饱饭,但当时梓言乖巧董事也就没和郑权说过。
甚至就连琳娜从安特卫普邮寄给梓言的衣服玩具,也都被保姆拿到跳骚市场卖了。
还算当时这保姆有点良心,给梓言买了奶粉喝,没让梓言的气色差到郑权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保姆计算过,这样四处开源节流,再算上自己做保姆赚来的工资,她儿子的高利贷再有一年就能还清了。
等贷款都还清了,她一定会对待梓言好好的。
到时候骗梓言说家里经济缓和了,就好了。
可惜……
保姆没能等来那个时候。
作者有话说:
毕竟是性别转换这么重要的转折点嘛。
本来这章是想写成6000字的大章的,所以顺着思路写到现在只能算是一半。
但我今天很累,应该说最近一段时间都很累。
所以剩下的三千字果然还是明天用第四十七章来写吧。
(刚刚改了一下,改之前是“四十七章”,好像用四十七章写出3000字来挺过分的呢,平均一章才多少字呀,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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