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初入不甚宽阔,二人随着深入越发觉得石道不复之前狭窄,直到两侧石壁宽广到足以马车并行,一扇两人多高的石门赫然出现在楚织年和苏苋眼前。
楚织年走近石门,伸手抚摸。
在火折子的昏暗火光下,他的手指划过石门表面残缺风化的纹路。
视线向上,无数花纹从石门顶上延伸下来,组成一面巨大的壁画,画中无一不是持剑相杀的场景。
只是石门本身用料并非什么上品,从尚残存的纹路来看,其斧凿石刻的也颇为粗糙。尽管如此,依旧能从其中感受到一股令人呼吸不畅的煞气,仿佛久远之前先民屠戮猎物的气势迎面冲来。
“这扇门......上面是一幅壁画?”苏苋举起手中光源,试图看清整个石门形貌。
“是,这幅壁画正是剑宗立宗之本。”楚织年淡淡说道,“剑虽被尊为百兵之君,也曾成为礼器,但终究是杀戮之物,剑术剑法剑阵剑道,无一不为伤人而生。当然我是不太喜欢这种就是。”
楚织年说的这番话,苏苋总觉得似乎意有所指,还在犹豫是否该继续问下去,石门里侧突然传来第三人的声音。
“师尊说过,剑是杀人器。”
是刻意压低了音调的少年嗓音,夹杂着铁刃铮淙之声。
语落,光生。
一道利光从两扇石门的细缝之间划出,照得通道内一片透亮。
剑光尚未及身,楚织年已背着苏苋疾步后退,面前是两扇石门轰然倾倒,整个石道为之震动。
而在石门之后,一片广阔空间扑面撞进二人视野。
这里初看极为空旷,石质穹顶极高,几乎能装下一座数层高的楼阁,难以想象山体内部竟有如此巨大的一处空洞。可当楚织年再细看,却又觉逼仄之感骤生。
地面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雕像。
这些雕像皆是人像,直立,躬身,挥臂,袖手动作各异,且颇为古怪,似乎是欲做什么却硬生生被人停了下来。和石门浮雕壁画的风格类似,它们形制也都颇为粗糙,有的甚至只能勉强看出人形。
石像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只有它们都全无面目。在本应是五官的地方只留下一个诡异至极的凹陷。
如此多的古怪石像,苏苋背后发寒不敢多看,只是大略扫了过去,眼中所见竟无任何两个人像动作相仿。
楚织年则看得更大胆,更细致一些。在楚织年眼中,石像们已然变成了一个整体,它们结成数层,拱卫——或是包围着某个地方。
这个地方正是整个山体空洞的正中心,也是红衣少年站立的地方。
红衣少年一手持剑,站的腰杆挺直。在他身边,有一柄长剑斜斜地刺入地面,这柄剑似是金铁锻造,却又通体黝黑粗糙。
“柳泰垣带来的人,那天在剑宗山门对关玉山出手的就是他,不知根底,只知道不是五大派的人。”苏苋附耳低言。
楚织年轻轻点了点头,走近石人阵却不进去,在外面遥遥喊道:“老兄借过一下好不好哇?”
挺立如松的红衣少年突然动了,但出乎对面二人意料的是,他既没有拔剑也没有起步,只是把手伸进怀里。
窸窣半天,红衣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绣锦囊,一边拆一边说,“师尊吩咐我,如果有个人来到这里还说些很奇怪的话,就把这锦囊里的东西念给他听。”
说着红衣少年还真从锦囊里拆出一卷纸,摊开读道:“楚兄,见字如面,自太公处一别数年未见,颇为想念,特排设此局聊以寄情互娱,还望莫要嫌弃。又及,我跟你说,女人啊,只要感情到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性格大变什么的正常的一批,根本不用怀疑。”
苏苋一开始表情还很认真,结果越听越奇怪,到最后听得一脸迷茫。
“他在说些什么东西?”
楚织年倒是不以为然,“意思是他想我死。”
“......你们感情还挺好。”
苏苋又有些迟疑,想开口问点什么,却突然听到楚织年的喊声。
“喂!别烧啊!”
顺着楚织年怒吼的方向看去,红衣少年正淡定的吹灭火折子,身前还有些许余灰随着他衣摆掀起的微风摇荡飘散。
“人家都写了见字如面,你连字都不让我看就烧了?”
面对楚织年的质问,红衣少年脸上仍是半点表情也无,“师尊没告诉我不能烧掉。”
楚织年牙根咬得发痛,狠狠问道:“那你师尊都告诉你什么了?”
铁刃铮鏦声又一次响起。
红衣少年平举手中剑,剑锋一寸一寸地滑出。剑光锐利,照亮红衣少年的面目。
三指宽的剑刃挡住他的下半张脸,平日里长及遮眼的前额刘海此时被轻风撩开,只露出红衣少年的眼瞳。
瞳中是比剑光更亮的寒芒,和迄今为止红衣少年表现出的最为强烈的情感。
“师尊告诉我,把信念给他听之后。”
那是杀意,和喜悦。
“杀了他。”
不该嘴贱去问的。
这是楚织年脑中转的最快的念头。
红衣少年手中剑完全出鞘,寒光摇动,风却比光到的更快。
远处的楚织年身影连动,每退一步便有一阵风刮过。退至石门边缘,楚织年身前地面已是纵横撕裂,仿佛有什么身怀利爪的怪物即将破土而出。
双脚还没能踏实地面,风啸声再起。
楚织年余光所及,风起处一抹红色忽地出现,接着便是一道银光划开空洞阴暗直指二人而来。
“抱紧我!”一声大喊,楚织年猛然拧转身子,从银光和剑风的隙缝中穿身而过。一缕发丝和一片衣角分别自苏苋楚织年身上散落,不及落地就已分裂成万千残片。
红衣一剑不成折返而回,手中利光再绽直逼楚织年后心。苏苋亦随之转过上身,手中匕首毫不犹豫划出一条长线,落点毫不遮掩正是红衣眼眸。这剑如若当真交换,便是以双目作为代价。
苏苋招招阴狠,竟真为楚织年争取来了片刻重整架势的时间。
毫厘之差躲过二重杀阵,楚织年心下不敢托大,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就向另一头迈步跑去。
“来了!”苏苋紧紧贴在楚织年背后,出声示警。
“我知道!”
红衣倏然出现在二人身后,剑光不动,但剑风却更狂暴一分。
楚织年双目紧盯正前方,身边不断有土石炸裂,但楚织年仿若浑然不知,只是一味向前猛冲。而凌乱剑风也每次都贴着楚织年的衣袍堪堪划过,将无匹之威尽数倾泻在地面上。
眼看二人即将越过石人阵中点的黑剑,一抹诡笑悄然出现在红衣少年嘴边。
一步踏过黑剑,楚织年的布靴重重踩在地上,泥土和石块碎屑四溅。
只在这一瞬,天地俱静。
红衣少年的红衣不再飘动,剑风凝固,剑光停滞。楚织年的错愕和苏苋的焦急也冰结在脸上,仿若面具。在这清冷寂静的世界中,只有一条细小的翠绿光线是活动的。它移动的很慢,但是足够了,足够超越所有事物。它从遥远的角落起始,隐没终结于楚织年的侧腹。无人可挡。
楚织年扑倒在黑剑旁边,苏苋也倒在不远处。
身后红衣少年仗剑缓缓走来。
楚织年一手撑地,颤抖着坐起身子,另一只手捂住腹部,溢出的赤红在青蓝剑袍上显得格外刺眼。而在这两种颜色之上,是半截娇艳的翠绿。
那是一柄无柄小剑,翠玉打造成的剑。
“碎叶切玉?”抑住喉头腥甜,楚织年哑着嗓子问道。
“师尊之前从来不让我用这柄剑,我要谢谢你,但是我不能放过你。”
红衣少年的语气极为诚挚,真有些不能答谢的愧欠之情。
“心领了心领了,要是你真想谢我,麻烦来个痛快的,不然就从这儿吧。”
楚织年的手指点在了脖颈一处。
红衣少年点头,接着起手挥剑,落点正是楚织年所指。
泛着银光的长剑落下,毫无窒碍的切开了被人绝望中抛掷而来的匕首,也切开了映在匕首锋刃上的苏苋那张面无血色的俏脸,轨迹未有丝毫偏离。
鲜血四溅。
身为天下第一追求悠闲生活有错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