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苋一双美目圆瞪,直直盯着前方。
眼前红衣少年的剑分明切入楚织年脖颈,朱红液体也适时喷溅而出,沿着剑锋流淌,滴落。
但仅止于此。
灿银色的长剑再也无法前行,硬生生停滞在空中,仿佛切进的不是人类脆弱的血肉,而是顽石坚金。剑刃颤栗着,甚至在流过其上的血液中激起阵阵微小的涟漪,而割入血肉的刃口精铁似乎也在不断低鸣,昭示某种不甘。只要再进一寸,不,半寸,红衣少年就有自信重创乃至击杀面前笑意盈盈的楚织年。可就是这半寸,如隔万里。
高远的穹顶之下,金属碰撞的清鸣仍在回荡。
此声入耳,红衣少年骤然醒悟。只见他手腕翻动,反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化斩为刺重重向下按去。
刺中的却只是土石地面。
红衣少年抬眼向前,看见楚织年如一尾轻羽飘摇落地,身姿潇洒,姿态轻盈。与先前重伤模样截然不同,唯有眉间带笑不曾变过。
楚织年和红衣少年分立黑剑两侧,楚织年注视着红衣,而红衣却移开视线,向下看去。
他在看黑剑,或者准确点,在看黑剑粗粝剑刃一侧,那里有一个小小豁口。豁口切面光滑平整,还沾了点点血迹,显然是拜方才红衣少年一剑所赐。
“我不理解。”红衣少年开口说道,“你骗了我,但这没有意义。你还在失血,碎叶切玉的伤口不会轻易愈合。”
苏苋站起,视线移向楚织年侧腹。如红衣少年所说,不过短短半刻,洇湿的黑红色已扩大了不少,只怕扩张速度也未曾降低。
“而且背靠这柄剑挡住我的斩击,风险极大,如果我换个手法出剑,如果我不选择你指定的位置,如果我修为再高一分......我不理解。”
发帘摇动,露出红衣少年迷茫的瞳子。
“我有一个姓叶的朋友,你和她很像。”楚织年说道,“我不想说得太狂妄,但看穿你们并不困难,思虑,选择,修为,都算不得秘密。”
“至于冒这等风险来骗你一剑的意义......”
在红衣少年的目光下,楚织年上身后仰,双臂猛然张开如鹰隼,尽显骄狂放纵。
“剑宗门人!”
吼声上震穹顶,整片山穴内都激荡着楚织年的声音。
“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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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和崔莺莺唱词相合,婉转剔透的唱腔萦绕全场。
坐榻上一青一紫两道人影并肩坐着,裙裾散开如两朵瑶芳交缠盛放。
“说起来我还有个问题。”青衣说道,“龙隐阵这样的机要,就连和剑宗世代交好的梦雨宫宫主都未能得知,你是如何知晓?就算你说是剑宗座上宾,他们破例告诉了你,可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怀疑是我告诉他的?”扮做楚织年的茶茶反问。
青衣不答,只是看着茶茶,眼神间满是质疑。
“关于龙隐阵和黄倚风的事情他一点都没对你们说?”茶茶又问。
“没有,只说了羽仙遗物可能在那里,而且这事与黄倚风有什么关系?”楚白凛突然**话题,代替林御音回答道。
眉角下弯,一丝纯真阴险的笑意出现在茶茶脸上。
既然你不想让她们知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事实上恰恰相反,是楚织年告诉我关于龙隐阵的事情的。”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当年吸纳我教万剑碑万余剑魂的不止一人,大败君山七大古阵,最终踏破龙隐的也不止一人。”
“而且这两件事背后,是相同的两个人。”
“一个是黄倚风,另一个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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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穴里最后一丝回音消散。
红衣少年突觉异状,眼前景象瞬变,似乎黑与白刹那反转,整个世界的色调变得诡异而离奇;一声心跳声响起,难辨来处,仿佛是从红衣少年胸中鸣动共振而出。
但只半息不到,异象全无,红衣少年又回到了石人阵中,黑剑之前。
一滴汗珠从红衣少年鼻端划过,向下坠去,砸碎在石板地面上。然而,液滴和石板碰撞的声响被一声清亮鸣声刺穿。任何一个用剑的人都能听出,这是剑从剑鞘中被拔出的声音。红衣少年也用剑,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一剑斩出。银色剑光在空中画出一面完美的扇形。这一剑无比地精准,凌厉,唯独少了些什么。
被斩之人的血。
红衣少年一双锐眼死死盯住面前,那里只有一个石人,微躬着身体,右手握成中空拳形,伸向它的左侧腰间。
只起了伸手的念头,手指还未抬起,又是一道裂帛之声直冲红衣少年面门。这是极快的剑划破风时发出的声音。
红衣少年举剑,垂直斩下。
一样精准,一样凌厉,也一样的徒劳无功。
躬身石人背后,有另一个石人,单臂向前直指,手中亦是空拳。
红衣少年心思转动,仿佛有了头绪,却又听到剑风劈空而至。
这一次,八方齐来,六十二道剑声。
不远处,有两人并肩而立,苏苋正在替楚织年包扎伤口。方才红衣少年凌空一刺,虽未直接伤到对方却趁隙拔出了楚织年侧腹的碎叶切玉,此时他的伤口处尽是怵目殷红。
“他这是怎么了?”苏苋问道。
楚织年冷冷看着眼前景象,“入阵了,最初砍在黑剑上的那一斩唤醒了这里,而刚才那一剑又彻底激怒了它们。阵仿人而成,是绝不会允许有外物在自己身体里的。”
“我们不也身处剑阵吗?”苏苋往楚织年身边靠了靠,几乎要环住楚织年右臂,“莫非......你是阵主?”
“错了,阵主不是我,这座古阵早已没有了阵主。”楚织年说道,“它们,只是怕我。”
“只是怕你吗?那我得再离你近一点,我可不想变成那样,太恶心了。”
苏苋所指,正是两人身前陷入阵中的那一方红衣。
红衣少年再不复初见面时的冷静沉默。此时的他状若癫狂,眼中一片赤红。手中长剑被他挥舞得密不透风,恣意向外倾泻着真气,剑光生生织成一片牢笼将他包裹在内。
然而剑光之外,一切如常。
石人们依旧做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动作,依旧仿佛停在某一刻,依旧面目凹陷。
就只有红衣少年一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一个剑声剑光剑意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的梦魇。
隔着剑幕,苏苋隐约能够看到红衣少年满面尽是汗水,身上红衫被从内而外濡湿,紧贴在皮肤上,像是束缚着他。
苏苋收回目光,抬眼看着楚织年问道:“我该做些什么?”
楚织年依旧直视前方,脸上没有一丝喜悦或者庆幸,“什么做什么?”
“帮你找机会杀了他。”
“不需要。”楚织年道,“等着就好。”
苏苋一激灵,接着恍然大悟道:“你要活生生把他困在这里,直到他把自己累死。”
听闻这句话,楚织年终于从红衣上移开目光,转到苏苋这边。
楚织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表情复杂,语气古怪地说道:“我看上去像是个变态吗?”
苏苋居然还真认真思考了片刻,回答道:“不是很像。”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变态啊!”
“谁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活活累死,还觉得很开心啊?啊?如果有我还真想看看这人什么样子呢。”
苏苋默默地移开视线,“说的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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